夜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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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居易都快忘记自己这是第几次梦见元稹了,他醒来时,窗前一轮月光明亮,星云微渡,也将屋子里照得格外亮堂。 他没有动身,只是回忆着那个梦。 那是元和十三年,他们恢复联系不久后。那段时间他们疯狂唱和,动辄一百韵,惹得杨氏连连笑叹。等到了十二月份,微之给他寄了两匹布来,一为绿丝布,二为白轻褣。这两种布料都十分柔软轻盈,非常适合裁成衣裳,杨氏便为他各做了一件。等衣服制成后,他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已不复年轻时的鲜活意气,眉眼间长了许多皱纹,渐渐老去的身躯裹在绿衣中,总有些不太合适,于是他深深一叹,写诗给微之道: “绿丝文布素轻褣,珍重京华手自封。 贫友远劳君寄附,病妻亲为我裁缝。 袴花白似秋去薄,衫色青于春草浓。 欲著却休知不称,折腰无复旧形容。” 微之却回信道: “湓城万里隔巴庸,纻薄绨轻共一封。 腰带定知今瘦小,衣衫难作远裁缝。 唯愁书到炎凉变,忽见诗来意绪浓。 春草绿茸云色白,想君骑马好仪容。” 他拿着信纸盯着那句“想君骑马好仪容”傻笑半天,忽然想起二人相隔千里,如今相见十分困难,恐是没有办法看见自己穿着新衣的模样了,不由一叹,又下笔道:“三年隔阔音尘断,两地飘零气味同。又被新年劝相忆,柳条黄软欲春风。” 微之回他:“千山塞路音书绝,两地知春历日同。一树梅花数升酒,醉寻江岸哭东风。” 他以为此事就此作罢,却没想到微之在元宵节时从通州赶来。那时他正在书房里看书,杨氏因病早早就歇下了,因此府里没有像外面那样热闹。 忽听窗外一声响动,后背便抵上一具湿冷的身体。他重重一颤,想着谁这么大胆子敢明目张胆地翻窗进来,却听一声熟悉的笑,接着自己便被人抱住。 “你可真是不解风情。” 白居易在一瞬间就知道来人是谁,他握住那人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轻轻搓着,试图温热那块冰寒,一边揶揄道:“是是是,不像元才子,半夜翻窗夜会,比那待月西厢下的张生还要流氓。” 元稹闷出一声笑来,掐了掐他腰间的软rou,佯装怒道:“好啊,我冒着死罪,不远千里来见你,才刚来,你就怪我,下一句是不是要赶我走了?” 说罢,便真要走,他赶紧拉住元稹,在他脸上偷了香,这才平息他的怒气。二人就着一张椅子,依偎在一起,细细诉说着三年的事,说到后面元稹又开始不正经起来,他将白居易半哄半骗地抵在窗前吻了个遍,在领口处也留下了印迹,眼看着就要继续往下,白居易却止住了他。 元稹挑眉看他,白居易道:“没热水……” 元稹却将他抱起,走向床榻,“没事,我帮你洗。”说罢,又掂了掂怀里人的重量,颇为认真道:“还真轻了不少。” 白居易欲说话就被元稹压入了软被里,登时如雨的吻落下来,令他情迷意乱,待到云雨结束后都没想起自己方才要说什么。不过这都没关系,微之如今在他身边就很好了。 元稹拥着他说了一会话,因是悄悄赶来,不敢滞留太久,待二人分离时,元稹又拉着白居易跑到窗下去。 白居易借着月光看去,地上放着几株紫薇花的苗,元稹笑道:“既是紫薇花对紫薇郎,那就在这里种下几棵,这样,就也算是我陪着你。” 白居易推开窗,月下疏影横斜,花落缤纷,而他只抬头看那抹清冷的缺月。 明月啊,你孤零地在天上待了不知多少载,不知看过多少离合悲欢,可曾因他们垂泪?若你有情,又可曾记得你照过的微之?又可曾记得他的模样?又可曾知道他是否在那些个静寂的深夜里如我一般默默地看着你?那时的他又在想什么呢?又是否同我一般的心境? 窗下的紫薇花不知何时已经与房屋齐高,亭亭如盖,白居易还记得这是当年他与微之一起种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