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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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段秩序安定,无惊无险的日子,市内再次开始出现怪兽的目击报告。 深夜,一只黑蒙蒙无定形的怪物在G地区T点的街区现身,令人心悸的尖利吼叫搅扰了附近所有居民的安眠,而它烟雾一样摇晃不定的身影好像一被日光照射就会融化,仿佛只是个梦中的虚影——事实似乎也的确如此。 飞燕二号射出的激光炮直接穿透了它的身躯,打中街道,俨然不是一个实体的存在,而那虚幻的怪兽在破晓日出的一刻便云开雾散一般消失无踪,飞燕号的摄像机也自始至终不曾拍摄到它,唯一有迹可循的异像是附近监测到了神秘宇宙射线的照射。 调查分析尚未有结果,翌日夜晚,代号巴克贡的怪兽虚影再次出现,半透明的形态略微凝实,并具备了轻微的能量反应和破坏力,口吐光线击中了飞燕一号。迪迦迅速寻机变身,飞跃到怪兽面前近身作战。 然而,黑夜的厚重帘幕之下,他的拳脚却抓不住怪兽透明的身体,所有攻击都穿透了虚幻,无法落到实处,就像当初与海市蜃楼打斗一般,而不同的是,这个幻影没有物质形体却具备杀伤力,并且……它令他不舒服。 尽管无法触碰到实体,但每一次靠近那团不定形的影,迪迦都感到负面的情绪纠结成阴冷的黑雾,从他体表掠过一股寒意,又有一些尖锐的杂音直钻入脑海。 谙熟世间百态,七窍玲珑的光之巨人从中分辨出了愤怒,憎恨,嫉妒……一些悄然蛰伏于人心的黑暗。 怨恨自身的无能却难以正视自我,承担挫折,便趋于对外无差别释放恶意,仇视入目所及的一切,对自己所遭受的伤害还以无底线的怨憎。 人生于世,脱离温暖的母体面对冷冰冰的尘世,这些黑暗的种子并不稀奇,就像无处不在,浑浊不清地存在于人类生活的空气里的尘埃一般,遍布在挣扎于现实的普罗大众心中,可说是微不足道,通常早在能够造成真正的危害之前便已被群体环境压抑得密不透风。 ——然而,那样原本不足挂齿的渺小恶念,在这个夜晚仿佛被无限放大,直接汇聚成了杀戮和破坏的欲望,报复和攻击他人的欲望,肆无忌惮地爆发,仿佛那伤害过他的人必须生受千刀万剐,而除此之外,全世界也没有一个无辜者不对他的痛苦负有罪责。 又是一只以负面情绪为燃料的怪物? 迪迦分身试图思索对策,然而对这有形无质的怪兽毫无办法,只得徒劳地不断攻击空气。 最后,他在空中蓄力的一脚飞踢落空,整个身子沉重地摔倒在街道上,昏头转向。他一手抓住建筑顶楼边角,狼狈地支撑自己半坐在地,满脸茫然,呆呆眼看着面前怪兽的虚影随日出的第一缕微光而消散。 迪迦只得无奈地飞身离去,恢复成人间体,回到胜利队。 返回指挥室队长简单报告后,居间惠放了他们半天假,让接连几日处于紧绷作战状态的队员休息恢复精力。 于是,迪迦回到那所豪华的公寓,在昏昏欲睡的疲劳中草草洗了个澡,和那个怪里怪气又爱粘着他的宇宙人胡扯了两句,便稀里糊涂打着哈欠,绕了两圈,找了最舒服的床躺了上去。 他已经几个晚上没有安眠,像喝了十几杯红酒一样头昏脑涨,和大古道了声晚安,头一碰枕头便在熟悉的气息中阖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他听到月光奏鸣曲的旋律如涓涓溪流般流淌而出。那台唱片机打开了,乐声深沉宁静,音量很轻,离他很远,像是从云山雾罩的对岸传来,唯恐用力过猛干扰他入睡一般。过了一会儿,他听到脚步声,感到基里艾洛德人爬上床,躺到了他身旁。 男人身上古龙水的木质暗香袭来,轻柔抚慰着他疲惫的神经。同时,一只温暖的手贴到他脸颊上轻触,然后像爱抚幼雏一般触摸他的头发,恰到好处地带来舒适的感觉。于是,他也懒得把对方赶下床,很快便在悠长的乐声、醉人的香氛里酣然睡去。 他睡得很舒服,而且没有被一些动荡的梦境袭扰,便惬意地瘫在柔软的床上久久享受安眠。 正常情况下,他不太会有这样完全松懈的感觉,即使睡着时也总有几分紧绷——除了他自己,他从没有依赖的对象,也习惯了对自我严防死守,尽量保持随时处变不惊的刚强冷静,不暴露自身任何可能被潜在的威胁趁虚而入的弱点。 但现在,他确实感到了完全的放松。 这种懈怠,结合他目前与一个照理只能与他你死我活的恶魔纠缠不清的处境,无疑是荒谬绝伦,他不该容许它发生,然而屈从于甜蜜安逸的诱惑,就像向重力下坠一样理所当然,难以抗拒。 不必背负着千家万户的安危,在风暴的中心与敌人殊死搏斗,不必隐藏着真实姿态,小心行走于一个不属于他的世界,周旋应对人心叵测……也不必被理智的冰冷锁链束缚情感,克制欲望,只需像被庇护的雏鸟一样恬静自在地沉浸于包裹自身的暖意。 不过宁静很短暂。 “睡美人,该起床了。” 迪迦枕着他的胸口,一动也不动,装作没听到,而就在将要再度沉入睡眠时,基里艾洛德人推了推他的脑袋,硬是把他拉回现实。 “看看时间。”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几个小时,但他困倦的脑神经仍眷恋着甜蜜的睡眠,身体也不舍得离开散发迷醉气息的柔软床铺,因此,他烦躁地拧起眉,双目紧闭。 而男人的手不再像临睡前那样温柔熨帖地对待他,一会儿揪他头发,一会儿弹他脑门,搅扰得他不得安宁。 “别露出这种表情,到点了,是你让我叫醒你的。”基里艾洛德人不快地强调说。 迪迦尴尬地一怔,隐约想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他那时晕乎乎的不清醒,肯定只是随口一说。 他不想承认,也还没睡够,便恼火地推开男人的胸口,背过身子,用被子蒙住头。 基里艾洛德人啧了一声,拉扯了一下被子,盯着他那写满拒绝的后脑勺,突然狡猾地挑起眉,笑着低头掀开被子,游鱼一样钻进被窝里,顺理成章地贴上温香软玉,从身后紧搂住迪迦的腰肢。 背脊猛地窜过一阵酥痒的热流,迪迦身体僵直了一瞬,迅速融化成适应男人怀抱的形状。 “你干嘛?”迪迦象征性地挣动两下。 “行了,我知道你很累,就安心休息吧。”男人收紧手臂,在他腰上揉捏了两把,呵出的热气缭绕于他敏感的耳畔。“也别管那些无聊的事了,等你睡够了,我们可以继续昨晚被打断的部分。” 红晕从耳根扩散,迪迦脸颊热了起来——昨天深夜,他们正在沙发上昏天黑地地乱搞,PDI却在关键时刻紧急传呼,报告怪兽出现,令他不得不马上推开压在身上的男人,回基地与队友会合。 “我累得没有性欲,别烦我。”迪迦含糊地说了一句。 基里艾洛德人低笑了一声,在他后颈上轻轻一吻,那片细嫩的皮肤立刻随之染红。“漂亮宝贝,等你睡醒就会有需要了。” 迪迦把发红的脸埋进枕头里,一声不吭,然后用手肘向后推了一把。 “放手。”迪迦闷闷地说,睡意已然淡去。“我要工作。” 基里艾洛德人这时却不肯松手,皱眉说:“但我觉得你确实该多休息一会儿。” 迪迦瞬间冒火,半坐起来,扭头瞪着他。 “好玩吗?”迪迦随手抄起枕头,抽了他两下。“少耍我,出去,谁让你上来的?” 男人失声笑了出来,拦住枕头,然后抓紧他的手制止他。 “宝贝,这可是我的房间,我的床。”基里艾洛德人戏谑地笑道。“我怎么不能上来?” 迪迦立刻清醒,睁大眼睛打量四周,惊骇地发现这背光的卧室确实不是属于他的,他睡的不是自己的床,唱片机也不在床边——大概当时是从隔壁房间被打开,他才听到了那阵轻轻的乐声。 “怎么可能?”他想不明白。“是不是你——” “我什么也没做。”基里艾洛德人一脸无辜地说,“好像是你嫌你的房间光线太强,不适合白天睡觉,结果一转头就直接爬到我床上来了。” 迪迦不可思议地呆住,霎时头疼极了,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努力拼凑破碎的记忆。他半睡半醒时好像还真是糊涂了,不过照理再糊涂,也不至于爬上基里艾洛德人的床——好吧,他做过一次这样的事,但那次对方至少不在场。 他还没理清头绪,基里艾洛德人便扬起嘴角,露出那种作弄人的,使坏的笑容,黑眼睛里闪动着愉快的亮光。 “难怪我总觉得有你的味道。”他一边笑,一边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既然你那么喜欢我的床,你可以天天睡在这里,不用偷偷的,我不介意。” 迪迦不由窘迫地憋红了脸,却也想不通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他在这里住的时间久了,就真下意识把整间房子都当成了自己的地盘? 他不肯再深思,便急忙扭头避开男人的目光,掀起被子的一角,迫不及待逃离。 “别挡着我,我要走了。” 基里艾洛德人却按住了他的手,认真地说:“你不想这具人类的身体猝死的话,或许该多睡会儿。” 迪迦抬起眼,没好气地一瞪,干笑道:“好像是你把我叫醒的。” “我叫醒你是因为我答应过,但你没必要累成这样。”基里艾洛德人摇摇头,露出一脸不认同的表情。“不止随时要豁出去战斗保护那些无聊的人,还得从早到晚为他们cao心,可真犯不着。” 迪迦冷哼着抽回自己的手,却也禁不住掩着嘴打了个哈欠。“你也没必要这么cao心我……不如闭上嘴,安静地睡一觉,做个好梦。” “我刚刚倒确实做了个梦,还跟你有关。” 迪迦斜了他一眼。“看来是个下流的梦。” “这种经验你更丰富——别这么容易生气。”基里艾洛德人抓住袭来的枕头,放回床上。“实际上是个噩梦,我梦到我变成了你,每天都在做拯救世界的英雄。”说着,他很恐怖似的打了个寒噤。“真可怕。” 迪迦微微一怔,忽然忍俊不禁,好笑地撇着嘴,说:“最可怕的高潮部分是出现了一个厚颜无耻还喋喋不休的家伙,从早到晚都阴魂不散。” 基里艾洛德人微笑着抬起手,捏了捏他的下巴:“难道不是最愉快、最激情的部分?” 迪迦别过脸,用力拍开他的手,然而心里确实没有任何反感或不愉快。“你倒是自我感觉良好,我可没被你精神控制。” “也没这个需要。”男人暧昧地使了个眼色,旋即失声笑了出来。“梦里还有个好玩的部分,就是奥特曼一脚踢中空气,把自己一屁股摔在地上,然后从大楼边缘探头,一脸傻兮兮的样子。”他一边说,一边拿起羽毛枕挡在脸前,模仿那副昏头昏脑的迷茫表情。“英雄要保持形象也不容易啊——虽然这也挺可爱的。” 一道明快的微光跃入昏暗的室内,迪迦忍不住也笑,一把夺回枕头,暗自嘀咕道他当时的样子才不至于这么滑稽。紧接着,他沉下脸,凝神深思那场战斗的每一个细节。 “这只怪兽真奇怪。”他低头思索道。“没有实体,但有能量,而且越来越强……我还从它身上感觉到很多负面的情绪。” 基里艾洛德人摊摊手,表示爱莫能助:“关于这只怪兽,也没任何有用的消息,谁都不了解它的来历。” 迪迦一筹莫展,便下意识抬起头,向他索要意见。“那它会不会像发尔顿一样,也是负能量的产物?” “挺有可能。”基里艾洛德人点点头说,“也很正常,毕竟人类的心里,最不缺的就是负能量了。” 迪迦不悦地皱眉,朝他伸出食指作警告。“别又开始了。” 基里艾洛德人耸耸肩,抬手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精神一放松,睡意便渐渐再度袭来,迪迦不禁揉了揉眼皮沉重的眼睛,又了个打哈欠,脑袋低垂,眼看着又要一头倒回床上。“我要走了……” 基里艾洛德人看着他睡眼惺忪的样子,好笑地直摇头,突然掀开床被,一手勾紧他后腰,一手托着他大腿下侧,把他从床上抱了下来。 “你又干嘛?”迪迦清醒过来,连忙捶了他一拳。“放手。” 基里艾洛德人晃也没晃一下,径直抱他走向另一间卧室的卫浴间。“我看你路都走不稳,帮你一把。” 迪迦不悦地在男人怀中挣扎了两下,然而他的力气不管在任何情况下都被对方稳稳压制,只好乖乖安静下来。那双手臂抱得很稳,宽阔的胸怀传导来火热的体温和强劲有力的脉搏,其实感觉不讨厌,甚至让他又想睡一觉。 迪迦不由彻底放松,脑袋往他胸口轻轻一靠,几乎又要合眼,但那双手很快把他放下,扶他在冰凉的瓷砖上站稳。 “你打算怎么去基地?”男人问,迅速把盛满的塑料水杯和蘸了牙膏的牙刷塞到他手里。 迪迦顺手接过水杯牙刷,放弃思考他对他为什么如此亲昵体贴到无微不至。“老样子。” “我可以送你去。”他提议。 迪迦马上摆手拒绝。“不要。” “为什么?有什么不好?”男人搭住他的肩膀,循循善诱。“公交很麻烦,你不想早点回去?而且在我的车上,你可以多睡一会儿。” 迪迦哼了一声,低头漱口。“我可不想睡在车上的时候,还有人趁机摸我,亲我。” “我哪用等你睡着?”基里艾洛德人低笑了一声,马上把他圈入怀中,在他湿润的唇上轻轻一吻。“我现在就可以这么做。” 由于他没及时表现出抗拒,男人干脆捧住他的脸,又将之变成了一个深深的长吻。 深吻结束后,迪迦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脸色绛红,眼角湿润。 “够了。”他小声说,往对方胸口推了一把。 基里艾洛德人却意犹未尽,一低头,嘴唇又落到了他的唇上。迪迦身子一颤,双唇很快像贝壳一样打开,露出柔软的腔里,立刻被衔住,猴急地吮吸翻搅。他开始头晕了,心跳震动全身,一点儿反抗也没有便选择依从迎合。 良久,男人松开他的嘴,微笑问:“坐我的车?” 迪迦什么也没来得及思索,一个“好”便脱口而出,仅仅因为这是对方想要的回答。 基里艾洛德人露齿一笑,又在他嘴上啄吻了一下。“这才对。” 迪迦及时别过头,勉强挣脱他的怀抱。“但你得让我提前下车。” 基里艾洛德人露出不太痛快的表情,翻了个白眼:“害怕让谁看到?” 迪迦不回答,又端起水杯漱口,补充道:“另外,开辆低调点的——便宜的那种。” “行,你说了算。” 于是,洗漱换衣后,基里艾洛德人领他去了地下车库,经过一整排如镜面般铮亮、色彩造型新异的豪华跑车,停在一辆桔红的宾利前。 迪迦沉默地看着它,被那鲜艳的外壳刺痛了眼睛,觉得它看上去还是比他之前租的房子还要贵。 瞥着他的表情,基里艾洛德人满脸无奈地说:“这已经是最便宜的了。” 迪迦默默抚上额角,心想至少车窗是深色,车里的人不会被认出来,便乖乖坐上副驾驶,扣紧安全带,闭目养神。 跑车立即启动,基里艾洛德人打开了车载音响,放出助眠的月光曲,他很快在引擎的轻微轰鸣和静谧的乐声中再度入睡。 车载香薰是宁神的檀木香,和古龙水的气息恰到好处混合,凝成一条气味的丝线,温柔暧昧地缭绕于他不设防的周身。 迪迦稍微挪动了一下脑袋,贴合颈枕,精致的脸庞笼于安详静谧的淡淡微光,像只团在沙发上午睡的柔软白猫。 昏倦于旖旎的睡梦,那道气味的丝线飘飘悠悠维系起他与现实的联结。 他不睁开眼睛,却仍然感觉得到,基里艾洛德人不时在注视着他,原本邪气的黑眼睛里流溢出柔和的暖光,像发芽的春天,萌动着喜悦——这份喜悦来自他始终不能明白的一种纯净的东西。 感觉又像是一个纯粹的火焰的灵魂在望着他。 而他被漫长时光冷却的忧闷孤寂的心俨然格外渴望这样的热,即使它来自恶魔也难以拒绝,几乎是忍不住扑火自焚。 同居一室,日夜相伴,疯狂地缠绵交合,温存地亲吻相拥,还有生活中那些无微不至、亲密无间的体贴照顾……除了无法拥抱的大古,千千万万年的孤独生命里,从没有谁离他这么近。 他们现在的相处方式就像——反正像什么也不像一对仇敌,而他们原本只该是仇敌。 然后,疾驰的跑车逐渐在路口静止,他颊上突然传来温热的轻触。 “起床时间,漂亮宝贝。” 他迷糊地眨了眨眼,一侧过头,唇瓣便贴上了基里艾洛德人的嘴。 “真热情。”男人微笑道,一手托着他的脸,又是一吻。 迪迦推开他的脸,不好意思地别开头,眼睛朝车窗一瞥,矗立于海面之上的基地马上映入眼帘,身着TPC制服的运输人员也在桥上往来。 尽管还隔了好一大段距离,他仍感到有人朝这辆豪车投来了注目,猛地心里一紧,安适放松的感受烟消云散,羞耻和罪恶感如海浪般翻涌而来。 “我说了要提前下车!” 笑意瞬间消失,基里艾洛德人不快地说:“已经提前了。” 迪迦依然投去责备的眼神。“太近了。” 绷紧的嘴角隐现怒火,基里艾洛德人冷笑一声,又吐出讽刺的语气:“不用一惊一乍,高贵的光之巨人,你和我之间肮脏的小秘密没那么容易暴露,人类也认不出我的真实身份。” 迪迦不再直面他的目光,急忙低头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次不需要你多管闲事送我了。” “多管闲事。”基里艾洛德人假笑着重复了一遍,“你可真有礼貌,真会感恩。” 迪迦转了转眼睛,在下车前给了他一个敷衍的笑。“谢谢你慷慨的帮助,帅哥,以后不用了。” 基里艾洛德人回以冷哼,迪迦则直接砰地关上车门,奔向基地。 同时,跑车引擎呼啸了一声,从他身后逐渐远去,喷出一条愤怒的尾巴——这样才对,这么一个黑暗生物本来就该离他远远的。 迪迦调整好状态,回到胜利队指挥室与队友集结时,科学局人员已完成对宇宙射线的基本分析,将报告分发给每一个队员,并通过屏幕放映模型,演示说明情况。 “摩尔普斯D?”居间惠发出疑问。 “这就是降临在G地区狭小区域的宇宙射线。”研究员解释道。“摩尔普斯D可以将人类的意识转化成现实。” “将意识转化成现实?”丽娜困惑地重复。 新城追问:“就是说我们脑袋里所想的东西,能够转化成现实是不是?” “就是这样。”研究员予以肯定回答。 崛井思索了一会儿,说:“那一定是有人一直想着怪兽,通过摩尔普斯D反映了出来。” 研究员点了点头,补充道:“但是,也并不是说,只是想想就可以简单地将它实体化。摩尔普斯D只会对个别特殊脑电波产生反应。” 紧接着,他拿翻页笔指了指屏幕上出现的立体波形图:“这是一种被称为II附和波的脑电波,是只有极少数一部分人在做梦时会产生的脑电波。” 迪迦微低下头,默默回忆昨夜与那黑白虚影的交手,以及从它身上感受到的那些由阴晦郁结而生的戾气。 梦。 如此看来,这只怪兽的产生,很可能是某个人生活中受挫压抑,积怨深重,负面的情绪在梦中以暴力的形式宣泄,然后意外在宇宙射线的作用下直接折射到了现实中。 对于这个结论,胜利队上下一直予以认可,也很快采取行动,令队员们分组搭档,带上高性能脑波探测机,按家按户便装调查该区域的每一个人,并联络市政府配合,让该地区民众随时准备疏散避难。 调查方案非常简单,效率也注定有限——探测器只有在特定对象做梦时才能产生明显反应,也即是在怪兽出现以前没有多大作用。 至于要在此之前,精准地找出某一个际遇不顺,心态不佳,在睡梦中发泄怨气的人,和大海捞针更没什么两样。毕竟,无论高低贵贱美丑富穷男女老幼,谁都有各自的困境和烦恼,更难免没有一点黑暗的思想,而如果每个人心中的负能量都能借梦境具象化出现在现实里,这世界大概就是个活生生的地狱。 暗自嗟叹了一声,迪迦做足了再次对上巴克贡的心理准备,从座位上起身,准备换上便服外出调查,同时苦苦思索良策对付一只无实体的怪物。从难以追溯的远古开始,他便身经百战,有着引以为豪的丰富作战经验,眼下却着实被一个凡夫俗子的梦给难倒了。 “今晚又要战斗了吧。”大古嘀咕起来。“那个做梦的人,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会有那么大的怨气呢?” “不知道。”迪迦无奈地摇头,大步走出指挥室。“可能确实是遇上了人间惨剧,也可能只是心态不健康,一时钻牛角尖,却连累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一起倒霉。” 大古忍不住哀叹:“干嘛要那样呢?遇上了糟糕的事,就无限制地生气、怨恨,一直沉浸在那种恶劣的心情里,把自己变得可怕,有什么好处呢?” 迪迦不得不苦笑。 “如果谁都像你这样心里干净,人类世界早就没有纷争了。” 大古无言地沉默几秒,忧心忡忡。 “有什么办法能打到那只怪兽吗?” “暂时没有。”迪迦不禁叹气。“对付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是我的弱项。” 大古失望地顿住,很快却又笑了一下,转而宽慰道:“也没事,只要找到那个做梦的人就没关系了。” 迪迦努力不去想战斗可能带来的损失,保持乐观。“希望能这样。” 然后,黑暗生物的熟悉气息令他倏然顿住脚步。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头,而在惊疑中僵硬。TPC的同事们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在这条走廊上来来往往,为各自的职责而忙碌,并没有留意到任何异常,但他仍怀疑全世界都在看着他。 然后,他猛转过身,咬牙怒视着面前满身邪气的英俊男子。 “你来干什么?!基地里那么多人——” “干嘛这么紧张?”基里艾洛德人轻佻地一笑,随手举起他的PDI,“我可没想来,但你把这个落在车上了——我还以为你是想见我,才存心留点线索呢。” 迪迦又气又急,连忙一把将PDI抢了回来。“你可以走了!” “不用吻别?”基里艾洛德人戏谑地问,朝他走近一步。 男人身上那股毫不收敛的邪恶气息逐渐辐射了出来,包围自己的身体,迪迦赶忙向后退去。 “别碰我。” “你在慌什么?”男人交叉起手臂,一脸奇怪的表情。“我都说了,人类认不出我,更不会知道迪迦奥特曼和基里艾洛德人的关系。” “你小声点!”迪迦恼怒地摆摆手,带上坚决的否定与排斥。“还有,我跟你本来就没什么关系。” 基里艾洛德人脸上的微笑扩大了,漆黑的眼睛则凝起阴郁的冷调。 “你对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人都能那么放荡?”男人抬手轻捏了捏他的下巴。“你是这样的奥特曼?真的?” 迪迦偏头避开触碰。“我现在很忙,没空陪你玩。” 基里艾洛德人嗤笑一声,脸色更冷:“你觉得这是个游戏?” 迪迦觉得刚刚有人朝他们看了一眼。他不想再说,只想结束这不合时宜的纠缠,烦躁地直摇头:“什么都好,不是现在——” 接着,他突然窒息,因为居间惠从他身后走来了。 没关系,用不着慌张。短短两秒的时间里,迪迦反复劝自己镇定。她什么也不会知道,她只认识板桥光雄,不认识这个花花公子一样的男人——除非这个混蛋存心要他难堪,主动暴露秘密。 “怎么了,大古队员?”居间惠问,朝那相貌出众的陌生男子看了一眼。“是不是对这次的任务还有什么想法要对我说?” 迪迦好不容易沉住气,没有表现出异样。“暂时没有了,等我到那里调查过了才知道。”他说,同时偷偷给了基里艾洛德人一个警告的眼色。 基里艾洛德人冷哼着转了转眼睛,然后似要吓唬他一般,懒洋洋地望向居间惠,对上她好奇、探究的目光,意味不明地与她对视了片刻, 狂乱的心跳几乎蹦出胸口,迪迦差点想直接把他从窗口扔出去。好在,他最后什么也没做,只嘲讽地咧嘴笑了笑,便背身而去,几个瞬息间就消失在了阴影中。 迪迦悄然舒了口气,居间惠则将疑问的眼神投向他。 “他是谁?”她问,“没有印象呢,没穿制服,也不知道是哪个部门的同事。” 迪迦若无其事地耸耸肩,把PDI塞回口袋。“我也不知道,我的东西掉了,他帮我捡起来,然后我们随便说了两句话。” “是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