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容
纵容
接近傍晚,他们也该回去了,要出公寓时,那位说西语的老妇喊住迟樱:“小姐,有你的电话。” 迟樱走上前,微笑道:“我的规矩是不接电话。” “我明白,但这是长野原先生打来的。”老妇把一部老旧的翻盖式移动电话通过小窗口递了过来。 一旁的聂桓在心底默念老妇口中的日文姓氏,Naganohara,听起来很是耳熟,但他一时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听过。 迟樱脸上明显不像之前那样轻松,她郑重地接过手机,有力地握在手里放到耳边,“喂?” 对面传来一位老者年迈沧桑的声音:“你就是她的继任者吗?” “对。”她回答道。 “来见一面吧,按照她的遗嘱,我得把她在我这留下的遗物转交给你。” “我知道了。” 老人告诉了她一个地址,随后在浑浊的咳嗽声中挂断了电话。 聂桓想起来了,之前来谈合作的日本代表里面有一个太和会社的部长就是这个姓氏。 聂桓边上车边问:“他是谁?” 因为两腿酸的不行,所以这回换她坐副驾驶,低头看他给她系安全带,说:“一个朋友,他和你一样也是做生意的。” 想了想,这样的表述应该不能让他满意,于是她尽可能详细地补充解释道:“三十年前他落魄的时候被仇家追杀,我当时没什么事做就帮了他一把,之后便有了交情,他会给我提供情报、住宿和武器什么的。” “这次给你打电话做什么?” “我的刀一直寄存在他那里了,应该是让我去取,也许还有点别的事要说,现在我在他眼里是陌生人,不是早川樱。” 他耐心地倾听着,还想知道她那些年更多的故事,“你和那个早川礼人关系如何?” 迟樱挑眉哦了一声,“你已经见过他了啊。” 她回答道:“关系不怎么样,他长得一般,又嫉妒我的刀法比他好,老是找茬,一个挨多少次打也不长记性的家伙。” 哪怕参商手足,仍有朝夕相处的情谊,何况又是数载的陪伴。一个“不怎么样”的总结,终究无法应付得了他。 聂桓淡淡地说:“昨天他死了,还有他的弟弟。” 她倒是不惊讶:“哦。” “不觉得可惜吗?” 迟樱想了想,“他太自大了,早晚也有这么一天,不过弟弟倒是很可惜,他还算个好人。” 多疑的他仍不满足,继续试探:“你会为他们复仇吗?” “不会,现在他们已经和我无关了。”她说着伸了个懒腰,在手套箱里面找糖吃。 车子里沉默了一会后,聂桓直截了当:“是我让人做的。” “一猜也是。”她瞥了他一眼,勾起唇角笑得玩味。 她随便摸到一颗喜欢的口味的糖果,拆开包装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泛开,盯着包装纸看了眼,原来这个牌子还在生产啊。 聂桓突然发问:“不管我做多么过分的事,你都会包容我吗?” “这个嘛,”她摸摸下巴稍加忖度,“还要看你做什么事,一般来说我都能接受。” 也就是说,还有一些事她无法接受。 “有哪些事不可以,比如?” “比如,”她掰手指头数,“不能贬低我的审美,不可以夸我讨厌的东西和人,不要故意自残……之类的,但你也不会做这些吧。” 他点点头,“除了这些,我对你做什么都可以是吗?” “是的。”她语气坚定。 “那我当真了,你最好不是在骗我。” “如果第一世我这样和你说,那肯定是在骗你,现在不是不一样了嘛。”她闲的无事,将拇指指腹压进食指指甲。 他弯起了嘴角,所谓好事多磨,真是这个理。 晚上快十点来钟的时候,迟樱又在阁楼的小窗户那瞧见楼下两辆车子开进来,是另外两个聂桓回来了。 她转过身,朝在旁边调天文望远镜焦距的聂桓唤了一声。 “嗯?”他抬起头看向她。 “一会我和你的其他身体说话,你不要cao纵他们,我想看看他们是什么反应。” 他预先给她泼冷水:“你和哪个说话,主意识就在哪个身上。” “所以你不能控制吗?” “对其他人很容易,但对你就很难,我才不会像你一样用AI对付我。” 她哼了声,“你可真记仇。” 聂桓走过来在她脸上啃了一口,眼眸弯弯的:“没办法,我就这样。” 迟樱执意想研究一下他这种并行运作的模式到底有没有漏洞,于是推开门跑下楼去找那两个。 离地面还有几阶,她干脆直接跳了下去,正好让三个里面的哥哥看见了,他过来搂住她的腰,皱眉说:“跑得这么快干嘛,也不等等我。” 她一愣,他已经把主意识转移过来了?这么快? 再回头,从楼梯上走下来的那个聂桓已经放缓了脚步,信步到他们身侧。 一台处理器,三个主机。 好牛。 感觉完全可以把他作为研究对象来写一篇论文了,发表出去会不会给她颁发诺贝尔奖? 对了,还可以怎么玩呢。 她想了想,把不远处脱外套的那个聂桓也喊了过来,她和他们三个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她要和其中一个拥抱,然后和另一个说话,再观察第三个有什么反应。 聂桓听了她这个想法后不禁笑了,无奈又宠溺地看着她:“好吧,那就陪你玩吧。” 于是她坐在二的腿上,伸出胳膊环住他的脖颈,然后给他指令:“给我讲讲今天在公司里的事吧。” 她抱着的这个开口给她从早上的例会开始讲起,迟樱又看向一边坐着的三,问他:“你早上出门的时候吃饭了吗?” “吃了。” 他开口回答的一瞬间,那个正在讲早会上员工的离谱方案的聂桓就停止了说话。 好像真的是对她只用一个意识交流,她看过他这些身体同时和不同的人说话的样子,就像三个正常人,一点奇怪的地方都看不出来。 他继续给她说公司里的日常,她打断道:“好,可以了。” 聂桓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还想怎么玩?”另外两个也都齐刷刷地盯着她。 “你……保持控制这个身体啊,保持,保持住。”她边说着,边从他怀里起来挪到三的身旁,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嘴巴上亲了一口。 她看向二,问:“你会有嫉妒吃醋的感觉吗?” 他笑着摇摇头,摸摸自己的双唇说:“触感传过来了。” 这三个主机还连着内部网。 迟樱抱着胳膊,眯起眸子在认真思索过后语重心长地说:“看起来好像暂时没什么问题,不过也得小心你其他的身体再产生自己的独立意识这个可能。” “如果我长期只和你一具身体交流,忽略另外两个,当你再试图控制他们的时候如果感到吃力,就说明有问题了。” 她以学术研究的目光打量他,同时自己也在忧虑,本来端两碗水就够她受的,现在又多了两碗,拿她当演杂技的呢? 聂桓得承认她提的问题很值得考虑,不过二十多年来他都是自如地cao控三具身体从未出过什么岔子,不用过于紧张。 “昨天晚上是和二一起睡的,今天白天和四出去了,晚上就和三睡觉吧。” 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就像古代翻牌子挑妃子侍寝的皇帝。 他倒也懂她心思,适时地搭了一句:“嗻。” 洗完澡,她照例给那边的聂桓打电话,身后的男人给她擦头发,同时默默地听他们之间的交谈。 “你今天去公寓了?” “嗯,去看看小狗。” “就知道惦记你的狗,也不惦记我,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她身后的聂桓首次以第三视角来感受自己平常和老婆说话的样子,这种体验很是新奇。 “我俩明明天天见面,你不闹别扭乖乖和另一半自己融合回去的话,我们就能一直待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了。” 男人毫不客气地抬高嗓音故意给她身边的人听:“呵,他就是个没用的东西,他是我不要的那些缺点,垃圾而已。” “你不许这么说你自己,我要生气了。”她不悦地皱起眉。 他叹了口气,缓和了态度:“行,我不说了,我和他不再是一个人,你得学会接受这件事。” “接受?”她冷笑一声,“好啊,我接受,你们非要分开变成两个人的话,那世界上就没有我要的聂桓了,你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我就把你们统统弄死,我再找下一个,反正地球上还有三十五亿男人,总有一个精神正常的。” 给她擦头发的聂桓停下了手上动作,放下毛巾,心慌地从后背抱住她,不断拿出白天那段幸福的回忆来试图安慰自己,没事,她只是说气话,不是来真的。 电话对面威压十足:“迟樱,你敢找别人试试?” “你凶我,我明天不给你打电话了。”她语气一变,改换战术,毕竟也多年的夫妻,应付他这方面她是灵活地不得了。 沉默一小会,他才投降道:”好好,我错了,我不凶你。” “别不给我打电话,我现在每天就指着这个过了,好老婆。” “这个态度还差不多。”她也顺着台阶走了下去,软着语调和他聊了几分钟后道了晚安,挂掉电话,她的头发也擦干了。 她有点恍惚,不禁回身抱住他的腰。 “我好羡慕他,他陪你二十年。”聂桓掌中留她一缕发,香气绕上指尖。 她听得出他的落寞,纠正道:“就是你,什么他,是你陪我二十年,不论是哪边,都是你。” “只不过另一个你把这些年的记忆和思维隔断了。” 他询问:“你一出生,另一半我就在你身边?” 身材高大的男人坐在她身边,宽阔的背把台灯散发的光芒都给挡住,一圈暖色勾勒出他的轮廓。 “嗯,这次我出生后你把我一点点养大,因为之前有带聂恒的经验,所以这些年你把我养得很好,几乎不怎么用到保姆。” 她亲昵地靠在他胸口,给他描绘了一副温馨美好的图景,他抱着幼小的她哄睡,给她冲奶粉喝,给她扎头发,为她讲睡前的英文学术期刊,陪她玩乐高,每隔一段时间就量身高…… 聂桓面带微笑地倾听着,心里却嫉妒得想杀人。 这么珍贵美好的经历,却被另一半那个极端自私的自己给独吞了。 他抚摸着她的后背,俯首落唇于她眸上一寸,温柔地许诺:“我一定会重新变回完整的人,然后更努力地去爱你。” 怀中之人,盼目烨然,弯唇应一声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