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言
誓言
“石头剪刀布,不行吗?” 踩在天台栏杆上的迟樱侧过脸问身边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当然是不行,我马上就要成功了诶。”她同样没有实体,坐在栏杆上望着远方林立的楼宇。 “可是我觉得石头剪刀布比较公平。”迟樱强调道。 “既然我们没有对错之分,那最后的结局干脆交给运气。” 一心寻求消亡的迟樱拄着下巴,神色恬淡,不说话。 日暮西山,彻幕的黄昏将最后的明耀尽数咳出,一点点染透边界的云团,晕得一片流焰,点入明眸,两个人同时眨了眨眼。 “为什么你和聂桓没有相见呢?” 迟樱坐了下来,把头靠向她的肩。 她没有闪躲,“那为什么你又会和聂桓相见呢?” 她们都知道这是个不可回答的问题。 “你是靠自己给mama复的仇吗?”迟樱很好奇。 “嗯,我把他们按照自己喜欢的方法杀了。” “如果没有遇见聂桓的话,我也差不多会这样做。” “你真的爱他吗?” “……真的。” “为什么?他哪儿值得?” “虽然他时候有点无聊,但他对我很忠诚,不管我让他做什么朝他要什么,他都会去做、会给我。” “你像喜欢狗一样喜欢他呀?” “差不多吧……但又比那多那么一点别的……我说不大清楚。” “我觉得他也没那么乖吧?他不是总是把你关起来然后强迫你吗?” “对我来说这算是我们之间玩耍的一种方式,毕竟我要是想走,他怎么也关不住的。” 一来一回的交谈中,夜色渐浓,弦月初上,亮的惺忪而朦胧。 迟樱忽然握住她的胳膊,试图把自己想象成吸尘器那样把她吸进自己的体内。 而身旁的人只是嘲弄地笑了几声,甩开了她的胳膊,“你没法儿消灭我呀。” “好吧,原来不行啊。”她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那个孩子……叫什么来着的,对,聂恒,他在哪?我来到这个世界后就找不到他了,不过总感觉他在限制我的身体,我本来想赶紧杀完了事,可很难碰到那个五岁的我。” 迟樱望向她:“我不告诉你。” 女人看她那一脸狡黠的样子,内心没有任何波动,“不过他好像一点点在变弱的样子,很快就控制不了我了,明天我就能结束这一切了。” “那就走着瞧咯。” …… …… 聂桓躺在出租屋的小床上,望着天花板,被一种死刑即将降临的感觉淹没,而不久前,他才实现了他存在在世界上追求的唯一目标,得到迟樱的爱。 幸福到了极致,就被悲剧找上门来。 这个迟樱爱他,可另一个要彻底地杀了她自己,这样也就让他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他不是在失去,要么就在畏惧失去。她是衣襟囚不住的风,怀里拥不住的雨,要么向山海,要么奔厚土,就是不在他的掌心。 迟樱回来了,彭地像魔法一样掉在他身上,带着那种动画片常有的奇幻色彩。 聂桓习惯地伸手去抱,他想吻她,埋入她颈窝闻闻她的香。 什么也没有,眼前一个虚影,抱歉而遗憾地露出一抹笑容,作势趴在他身上,安慰他:“别难过,赢的肯定是我们。” “我要怎么做?”他出声询问。 “在她下手前和那个我见面,告诉五岁的我你叫什么,这样就可以了吧,我们相见,她也就失败了。” 迟樱侧着脸,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在这鼓动中也有自己生命的声音,她不由得感到安稳。 也许是过于放松,她忍不住把自己内心想法说出:“如果她得手,最多也就是你把我忘掉,你还会活着的,对我来说这就够了。” “什么叫最多也就是我把你忘掉?!” 他脸上一片愠色,不自觉抬高了声调。 迟樱忍不住咬了下舌头,虽然没有任何痛感,她可怜巴巴地搂住他的脖子,“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能好好活着,我也就知足了。” 许是无力感过强,聂桓的怒火散得极快,他舒了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我怎么好好活着。” 没有她的世界,他很清楚是什么样子。 那个宛如异类的自己,浑浑噩噩地苟活的自己,好像在一点点靠近了。 “聂桓。” “嗯……” “我想吃饭。” “好。” 他起身走向厨房,迟樱就这么挂在他后背上,看他从冰箱里拿食材放到盆里去洗。 “这个出租屋其实还挺好的,什么都有,不过比起你家里还是差很多了,”她看着他切菜,“这片胡萝卜切得好薄。” 聂桓拿出这片想递给她尝,然后又意识到了她吃不了,于是送进自己嘴里。 “后来你爸找到这然后把你绑回家了是吗?”她继续问他有关第一世他高考后离家出走的事情。 “我自己回去的。”他说。 “为什么呢?” “不向他低头,我没办法去拥有你。”聂桓把那些妥协、挣扎说得像他案上的菜码,因为过去了,而且过去很久了。 他说,他要完完全全地禁锢她,让她与社会彻底脱离,要她生活在衣食富足的金鸟笼里,这一切都需要他向强权和金钱屈膝才能换取。 “哈哈,现在还记得你把我绑架后第一次给我做的饭呢,是吐司和煎蛋。”她把下巴搁在他肩上,回忆着。 他眼底柔和,哼哼地笑了两声。 “这事过去后,我们去下一个世界,然后一起当宇航员好不好?我想去看看太空的样子。” “好。”他很快答应。 饭做好了,他转过身放在桌子上,习惯盛两碗饭,一碗自己吃,另一碗给她。 “老婆,吃饭了。” 尽管他知道她吃不了。 迟樱乖乖地坐在他身边,看他吃饭。 晚上临睡前,迟樱窝在他怀里,“聂桓。” “嗯?”他忐忑得睡不着,在脑子里来回计算着和她相遇的时间。 “聂恒是我们第一世就有的孩子,”她摸着自己的小腹,继续说,“我跳海的那时候已经怀孕了。” “他没能出生,估计很不甘心,所以才让我们转世,一直要他出生为止。” 聂桓脸上显出讶异又复杂的神色,他试着去思索一些线索和细节,很快也接受了这个真相。 “得亏儿子了。”他由衷地感叹。 他们无数次在床上夜谈,而今晚却只是聊了几句就陷入了沉默。 只有墙上的钟表指针转动的声音还在吵闹。每转过一圈,就像刀在聂桓的皮肤上划开一道弧度,慢慢地片伤他的身体,逐渐深入到骨髓,到心脏。 迟樱看着他痛苦的样子,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觉得说句话都很困难。 如果他明天没有在那个迟樱之前和第一世的她见面,那他们的一切都会消失。她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存在将被抹杀,世间将再无迟樱这个人,而他也会忘了她,不会知道她的存在。 可即使他成功了,另一个迟樱就会就此善罢甘休?还是说她还会不停地找机会重来,那她早晚会得手的。 他们要在过去的世界决定未来。 她能不能到那个迟樱最初的轮回里去提前抹杀她呢? 也许这才是解决方法。 她从他怀里抬起头,在他的面颊上吻了一下。聂桓虽然没有触感,但仿佛能够感应到一样睁开了眼,看向她,勉力扯出笑容。 “不要忘记,”她躺了回去,缓缓说道,“在某个地方会有一个人永远为你而战,只要你记得她,你就永远不会感到孤独。” 他静静地听着。 “这是我前世在日本念书时很喜欢的一部动漫里面的话。”她解释道,随后又把日文说了一遍。 “哦,是那个讲魔法的动漫。”她每件事他都记得。 “你会永远记得我吗?” 他点点头,嗓音低哑:“我会。” 随即哽咽着说:“我不想失去你。” “你不会失去我的,我跟你保证。”她把手放在他胳膊上,声音坚定而有力量。 “你总是骗人。”聂桓此刻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深深地凝视他,脸上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从未如此认真地告诉他:“我这次绝不会骗你。” 聂桓盯了她好一会,然后挪了挪身子,把自己和她的灵魂交叠,闭上了眼睛,“好,我相信你。” …… …… 一切该发生的就那么发生了。 几分钟前,聂桓进了迟樱家的小区,找到单元门走楼梯上去。 他竟然跑一步都会被时间推回去,只能老老实实地一步一步上楼,紧张得胃里翻江倒海,心脏狂跳。 一楼…… 二楼…… 三楼…… 四楼…… 迈步上到五楼,十点二十九分五十九秒。 砰砰、砰砰、砰砰。 心跳震耳欲聋,眼前甚至开始发黑,他不住地祈祷着,待会一开门就能看见她,那个五岁就决定他永远的女孩。 只要能见到她,让他做什么都可以,不要消失,不要消失!! 忽然一道属于孩童的尖利的叫声如炸裂的瓶子响在这扇门后,聂桓脸上血色尽失,冲上前疯狂地敲门,用身子撞门。 他忽然停止了动作,因为门开了。 时间是十点二十九分五十九秒。 一位老人打开门,奇怪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问:“小伙子,你找谁啊?” 聂桓愣在了原地。 是啊,他找谁呢? 十点三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