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自伊寻那天在校园里说出那道选择题之后，季明希的确想了很多。 他前前后后地反复思考，去琢磨伊寻为什么非要让他在他们的婚姻和他们的孩子之间做出选择。 他猜测了无数种可能的答案，却万万没想到真实的原因竟比自己想过的任何一种可能都要残忍。 ——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孩子的母亲是谁吗？！ 季明希耳中嗡鸣作响，不断回想着伊寻这句质问。 他扶着桌沿，慢慢站起身，座椅与地板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声响，像是谁在沉痛地嘶喊。 好似有一团炽烈的铁块堵在季明希的喉咙里，让他说不出话来。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开口时，声音却比预想中还要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哭泣一般，“一一，你在说什么啊……” 季明希捂着身前浑卝圆的肚子，浑身都在微微地发颤，他明明看上去那么脆弱，一双眼里的目光却坚忍又固执，他狠狠地盯着餐桌对面的人，近乎咬牙切齿地说道：“就算你不记得我们上上次做卝爱是什么时候，就算你……不喜欢我了，你也不能把他们认成别人家的孩子。” 伊寻嘲讽地弯了弯唇角，若非自己亲眼目睹，此刻看着季明希这副蒙受了天大冤屈的模样，她倒真以为是自己错怪他了。 两人沉默地瞪着对方，目光里都带着极致的爱与恨，泪水在眼眶里越积越多，但谁也不愿意做先掉泪的那一个。 余光看到季明希随呼吸剧烈起卝伏的腹部，伊寻率先错开眼，结束了这场可笑的较量。 “我送你去医院。”她低声说。 “不用。”季明希立刻拒绝。 伊寻瞥了一眼季明修苍白的脸色，又重复道：“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季明希抬高了声音。 “还是去吧，”伊寻面无表情，声音里更是听不出任何情绪，“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别再因为我没了。” 季明希愣了愣，而后无声笑了，“不用担心，你不在别墅的这些天，他们闹得比现在还要凶。” 伊寻不知道该如何接他这句话，干脆没再多说。她盖上笔记本抱在手里，想再嘱咐季明希一句记得看邮件，可看到他呼吸仍没调整过来，这句便也省了。 她沉默地离开别墅，两人都没有主动告别。 或许是伊寻有些神思不定，或许仅仅是她今天比较倒霉，走到别墅大门口时，脚下鞋跟一扭，伊寻抱着笔记本摔坐在地上。 “嘶……”脚腕处传来撕裂式的疼痛，伊寻皱起眉，伸手摸向扭伤的脚踝处，感觉那里肿痛难忍。 疼成这样，一时半会儿显然站不起来，伊寻下意识拿出手机想要拨给季明希，手机“叮咚”一声响，一条短信的提示音拉回了她一些神智。 伊寻捋了把挡在眼前的头发，不知道以她和季明希如今的关系，请他过来扶自己一把是否合适，更别说季明希肚子里还住着一对龙凤胎，自己弯弯腰都困难。 不过……倒在家门口却略过屋里男主人转而向别人求助，似乎更可笑一些。 正犹豫之时，手机被解锁后弹出了那条新收到的短信，是季明希发来的。 「之前我们失去的那些，并不是因为你才没有的。」 “嘁……”伊寻默默念了几遍，她冷笑一声，想嘲笑季明希的虚伪，眼泪却不受控地往下掉。 她捂着眼睛，靠在身后的围墙上哭得双肩发颤。她在心里乞求季明希可千万别再假装对自己如此温柔了，否则她就要真的舍不得放他走了。 ——明明本来就舍不得。 ——明明心里清楚，那并不是谁假装出来的温柔。 季明希本来就是那么那么好的人，好到让自己配不上。 几分钟后，伊寻慢慢冷静下来，止住了泪，她用手背狠狠抹了把脸，没去在意自己是否蹭花了回别墅之前精心化的妆。 助理接到消息后，十五分钟之内就赶了过来，看到伊寻就坐在别墅门口发呆，吓了一跳。 “小姐！” 伊寻无精打采地“嗯”了一声，把手搭在助理肩上，被他搀扶着站了起来。 “您受伤了？”助理紧张道。伊寻在电话里只告诉助理尽快过来，没有多讲，直到这时助理才察觉到她无法受力的那只脚。 “我联系家庭医生过来吧？”助理又问。 “不用，”伊寻低声拒绝，这事她不想被父母知道，“送我去附近的医院。” 助理点点头，又轻声说了一句“冒犯小姐了”，而后将伊寻抱进了车里。 在离开之前，他忍不住扭头去确认，发现刚才自己没有看错，别墅里的确是亮着灯的。 助理心里诧异，又很快明白了过来——看来，小姐今晚是不会回别墅住了。 季明希第二日一大早便又来到了医院。 昨天他才做过产检，医生见到他后有些吃惊，还以为是他终于愿意接受精神治疗了，谁知季明希却说出了一个让医生完全没想到的原因。 “我要做羊水穿刺。” 医生一愣，“你孕早期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你这种情况不需要做羊水穿刺，双胞胎很健康，不用担心。” “我知道，”季明希轻轻眨了下眼，平静的模样里带着些许消沉，“我要做孕期亲子鉴定。” 这下医生愣了更久。 “这个……”医生皱起眉，似乎在斟酌措辞，“做羊水穿刺有一定风险，而且是创伤性的检查，从你和胎儿健康的角度出发，我不建议你做。” 季明希垂下眼，以免在医生眼里看到他不想看到的同情或是怜悯，“我只有胎儿母亲的头发，凭这个可以做亲子鉴定吗？” 医生没有立刻接话。 “结果对我和孩子们来说非常重要。”季明希抬起眼重新看向医生，他声音依旧平静，但眼尾却泛起了红。 医生无声叹了口气，而后点了点头。 穿刺的针有十厘米长，针头比季明希印象中输液用的针头要粗一些。 医生说这东西只是看着吓人，实际上大多数做过羊水穿刺的孕夫都反应说还不如抽血疼。 季明希点点头，心里想的却是，他也的确不如大多数孕夫那般幸运——来产科这么多回，他还没有遇见第二个孤身过来做产检的孕夫。 针头依次穿透了腹壁、宫壁，最后进入羊膜腔，过程只有短短几秒，季明希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他正庆幸这疼痛的确很轻微，可当医生开始将子卝宫内的羊水往外抽时，季明希便感到了明显的痛感。 “嗯……”他闷哼一声，下意识想要去捂住腹部疼痛的地方，又强迫自己握拳忍耐。 “放紧张，放松，千万不要动，否则会伤到胎儿。”医生嘱咐道。 “他们在动。”季明希皱起眉，感觉腹内翻江倒海地搅动起来。 “正常的，再忍一下，很快，呼吸轻一些。” 季明希“嗯”了一声，将手攥得更紧。 抽完两管，医生把试管交给助手，将穿刺针慢慢抽出来，在季明希肚皮上的创口处贴了个绷带。 “你先躺这休息，不用急着起来。” “他们还在动，动得好厉害，有关系吗？”季明希捂着肚子，有些担心。 “没关系，一会儿听一下胎心，你多留这观察一会儿。” 季明希点点头，慢慢做深呼吸缓解腹内不适。 鉴定结果最快也要明天下午才能出来，医生建议他下午回去卧床休息，季明希点头应了，出医院后却直接把车开到了公司。 他需要让自己忙碌，因为一旦闲下来，他便忍不住去想那些他不该想的事情。 在公司门口，季明希碰到了芮可可。 他们原本的距离是碰不上面的，奈何芮可可大老远便吆喝着“明希哥哥”叫住了他，季明希转过身，看到冲自己兴奋挥手的人，只好停下来等她走近。 “公司又有人在你这里订花吗？”季明希看着芮可可手里捧着一束鲜花，尽力礼貌性地笑了笑。 “对啊，最近生意好得很，不知道是不是沾了明希哥哥的喜气，”芮可可笑得露出一排白牙，又伸手轻轻摸了摸季明希的肚子，“小家伙们长得好快啊，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她是谁？” 二楼围栏后面，季岚蹙眉看着楼下的那一幕，微微侧身询问身旁的秘书。 “您指的是正跟季总说话的那个人吗？”秘书问。 “刚刚摸你们季总肚子的那个。”季岚直接道。 秘书：“……” “好像是公司楼下一家花店的老板娘。”秘书悄悄观察着季岚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回答。 “他和季明希关系很好？”季岚挑眉。 “这……不大清楚。”秘书在心里叫苦——您亲儿子的事，您问我卝干嘛？ 季岚扭过头，斜眼看着秘书，显然不大满意他这敷衍的回答。 秘书：“……” “同事们说，好像最近这几个月经常在公司里看到这位老板娘和季总站在一起聊天，偶尔她还会送花给季总。”秘书老实交代道。 “她叫什么名字？” “好像听季总叫过……‘可可’……” “‘可可’？”季岚眯起眼，轻蔑地笑了笑，“季明希就是这么叫她的？” “那家花店好像就叫‘可可花店’。”秘书额冒冷汗。 “嗯。”季岚点点头，收回了视线。 秘书刚松了口气，以为这个话题终于绕了过去，便听季岚又道：“今天下午你把别的工作往后放一放，把这个人包括她的花店的资料整一份出来，下班之前交给我。” 秘书：“……” “最好查到小学。” 秘书想着自己的奖金，点点头：“好的，董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