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源 - 经典小说 - 残灰(骨科 NPH)在线阅读 - chapter 2 醉酒

chapter 2 醉酒

    

chapter 2 醉酒



    一顿热热闹闹的团圆饭,郑清曼吃得是食不下咽,她边应付着继父一贯的家常问候,边压抑住自己几乎是控制不住的想要朝对面瞟的眼神。她把头埋得很低,几乎是一颗颗扒着饭粒,好在大家的关注重心全都放在了学成归来的陈家正儿八经、唯一的大少爷陈参商身上,鲜少有人将注意力放在她这个处在边缘、不甚讨喜的继女身上。

    她才刚扒光了碗里的饭粒,松了一口气,正准备放下碗筷,客客气气地说声再见就麻溜地离开饭桌,她一向在陈家都是透明人,连亲生母亲的目光都吝啬得很少放在她的身上,有她没她都一样。但没想到坐在旁边的母亲突然殷勤地替她舀了一小碗乌鸡汤,开口语气轻柔又慈爱,

    “曼曼喝点乌鸡汤,养肝美容的,吴嫂炖了一个下午呢,可入味了。”

    “谢谢妈。”郑清曼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接过了那碗还冒着热气、金黄色的油花上海浮着几粒深红色枸杞的乌鸡汤,顺从地用汤匙舀了一勺小口小口地抿起来。

    乌鸡汤入口丝滑,还带着一丝丝清甜,郑清曼叹了口气,心下却是一片黯然,软烂松软的鸡rou入口也只是味同嚼蜡。对了,她怎么忘记了呢,这种阖家团圆、相亲相爱的氛围可是继父最钟爱的没有之一,尤其是在他心爱的儿子回家的第一个新年,绝对要尽善尽美,她最亲爱的周丽朵女士,在揣度自己丈夫心思这方面上是绝对化臻入境的,吃白食的哪能扰坏主人家的兴致呢?就算是装也得装出一张微笑脸。

    酒桌上大家推杯换盏,尽是一番其乐融融的欢乐景象,饶是郑清曼身份尴尬,但是该有的招呼还是逃不了,喝完那碗小小的乌鸡汤,她又跟不甚熟悉、无任何血缘关系的姑姑婶婶、伯伯叔叔们碰了几杯,露出一向柔顺可亲的笑容,附和地点点头,装出一副小女儿害羞情态来就足够让那些窥伺的眼神心满意足。

    余光瞄过旁边气氛更加活跃松快的酒桌,郑清曼叹了口气,她跟天生人群焦点、有着出众亲和力的清远从来不是一个类型,即便共享着相同的血脉,但郑清曼擅长忍让、等待、沉默寡言,而郑清远,小太阳、开朗、活泼,饶是在关系网错综复杂的陈家都能够如鱼似水般的游刃有余,甚至在无血缘的表姐弟、堂兄妹的陈家二代之间已经隐隐有了领头的趋势。

    郑清曼托着腮,拿着汤匙的手有些无聊地在已经冷掉、开始浮着厚重油脂的汤里搅弄,听着从隔壁传过来时不时的爆笑声以及各种各样的“清远”、“远哥哥”、“小远”之类的亲昵称呼,真是奇怪,她有时也不太能够想通其中关节。

    按照常理来说,像是陈家这种盘根错节的大家族里,就算是同样的无血缘的拖油瓶,明明应该是看起来柔顺可欺的她好接近一点吧?可惜在陈家新一代里,给她使绊子、玩心眼的比比皆是,风言风语、冷嘲热讽都算是开胃小菜,还是她上了大学,从陈家大宅搬出去了才总算是消停了一点。

    “我记着曼曼下半年就毕业了吧?听你妈说好像还没签单位?大三的时候曼曼不是去公司实习过吗?正好你商商哥才回来不太熟悉最近国内的发展,兄妹嘛,大家都是一家人,要互帮互助,要是找不到喜欢的工作,曼曼就先暂时帮你商商哥打理打理业务?”

    酒过三巡,已经喝得满脸通红的陈兆突然有些生硬地转了话题,虽说语气轻松,像是开玩笑似的,但是深谙他性子的人大概都明白这话是绝对不容置喙的,至少郑清曼不能将它当成酒醉后的玩笑话,她还是憋了一口气才总算是压下几乎是瞬间就从喉咙里就要滚出来的拒绝。

    “爸,尽说醉话。”陈参商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轻描淡写地否决了父亲的决定,他甚至都没有提到郑清曼这个便宜meimei,一副家业不容外人染指的模样。

    刚刚那颗砰砰直跳的心脏突然就变得缓慢起来,毋庸置疑,郑清曼是庆幸这样的发展,但那种从一开始就说不太明白的失落情绪此刻统统具象化,变成沉甸甸的铁坨压在胃里,喉管有些发酸,变成一种想要呕吐的恶心感。

    除了那句像是心血来潮般的打招呼之外,陈参商没有跟她再说一句话,有的时候,无视可要比怨恨还要伤人。

    虽然之前两个人的结尾可以用血淋淋形容,但是就这样轻描淡写般的重逢,没有争吵质问或者怨毒的咒骂,郑清曼理性上告诉自己这是最好的结果,但是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甘心被压在喉咙里,吞不了咽不下,只留下生生磨人的焦灼。

    有人打了圆场,郑清曼也随便说了几句场面话缓和气氛,多喝了几杯高浓度的白酒,桌上的长辈们全都偏爱这种入口辛辣、后劲十足的传统酒精,她的脸开始发烫,郑清曼扯了扯mama的袖角,半是撒娇半是委屈,“妈,我有点醉了,可以先回房间休息吗?”

    周丽朵放下汤匙,叹了口气,脸上挂着的笑意减了几分,她半是埋怨半是心疼,“清曼这孩子,光长个子去了,怎么还是一团孩子气。要mama陪你回房间吗?”

    “不用那么麻烦,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对不起,mama。”酒意一上头,脑袋昏昏涨涨的,郑清曼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了,但找补的话最后还是在喉咙里压了又压,嘴唇嗫嚅着,还是说不出口。

    “嗯,那你好好休息吧。”周丽朵对着女儿勉强挤出个笑容,她低头抿了一口汤,盐放多了,压下了鲜甜,满是咸味。

    郑清曼下桌子的时候动作有点急促,起身太快,大脑昏沉,走得踉踉跄跄的,但很快她就找准了重心,低帮长靴踩在光洁的瓷砖上,啪嗒啪嗒。

    明明是在嘈杂无比的室内,陈参商却觉得那点细微的声音就像是踩在自己心脏上似的精准无误地传递到自己耳中,他仰了仰头,将酒杯里面的辛辣酒液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