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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问02-拳场(下)

    这个便宜爹果然带着小叶子上街了,就80块,也不知道他咋想的。

    “带你去个地方,打工,赚钱养我行不行?”

    “……”

    七拐八拐,两个人来到了一个拳场。

    这座城市什么合法的非法的都有,只要能满足人的欲望,地下拳场算得了什么。

    “今天下午是女子综合格斗的新手场,有很多小姑娘,比你年纪要大,体重也可能比你重。报名费80块,如果拿了今晚的第一,3000块。第二,1000块。第三,500块。”

    檀队指着上面的告示牌给女孩讲解道。

    “晚一点,看客多了之后,是男子综合格斗的70kg场,报名费依然是80块,第一,8000块。第二,5000块。第三,1000块。”

    “没有护具,直接打,拳拳到rou。我就只有80块,你上还是我上?”

    “我可以吗?”女孩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檀队在脑子里琢么了半天女孩这句话的意思,突然恍然大悟。

    “这就是签字的好处,我现在是你监护人,我帮你报名,你可以了。”

    “我上。”女孩果决的答道。

    “是个新面孔啊,檀队。”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点燃了一根雪茄站到檀鉴次的身边,他嘴唇上下都留着浓密的胡须,金色的寸头短发紧紧贴着头皮,露出了头皮上狰狞的刺青,这人绰号叫做豹子瘟。传说他当年打败了一个鼎鼎有名的拳手队伍,从小弟到大哥,一个个上,一个个败。那个队伍老大绰号叫豹子,于是他就被道上兄弟起了这么个怪名。

    “我女儿。”

    “咳咳!啥玩意儿?你逗我?”豹子瘟白了几分脸色。

    “养女,走了法律关系的。”

    “然后你就给她带到这地方儿了?别的当爹的都生怕孩子学坏,你是生怕孩子学不坏是吧?”

    “她在外面打架挣得太少了,还不如薅你们的羊毛。我想上,你又不让,我快饿死了。”

    “兄弟,你饶了我吧,刑警队一哥在我地下拳场赚钱,名声传出去,我还混不混了。论格斗,他们谁能打得过你啊?你真差那8000,我回头让小弟直接打你账户上不行吗?”

    “……”

    “你这养女什么水平,行不行啊,别回头给她打出来啥毛病,你来怪我。这帮生瓜蛋子,下手可没个轻重。”

    “我也不知道。”檀队没心没肺的笑了一声。“我没见过她打架,这不是带来见一见。”

    听到这话,豹子瘟直接腿软了:“你搞我呢是吧?”

    “她不会当着我面打架的,但是她肯定会出去打架。在你这打伤了,我还能把她带走,在外面打伤了,她可能就不回我家了。”

    “你这养女,是不是不正常啊。”

    裁判在中间宣读比赛规则,少女在身侧一圈圈的缠着手上的绷带。她好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突然抬头跟檀队招了招手,五指张开又闭合,这样闪烁了两下。

    “嘿!小丫头开赛前还知道跟你打招呼!”豹子瘟好奇的感叹道。

    “不是,她是问我有没有头绳,你派人给她送过去一个。”

    “……”

    豹子瘟无了大语了,他活着了这么多年,自认看过了无数的怪胎,但是从来没这对伪父女的奇怪交流方式。他不懂,这俩人是怎么搭上信号的。

    哨声吹响,身穿蓝色的小甲主动发起了冲锋。

    “这个小甲,今年最强新人top5,你闺女自己抽签抽中的奥,不能怪我。非常生猛,基础功扎实,拳风有力。你看看她这灵敏的后撤步,了不得。”

    “确实后生可畏。”檀队感叹道。比他警队刚入职的那个女下属强多了。

    “你闺女什么路数?”

    “正在看。”

    “……”

    “目前来看,是野路数。”

    “……”

    草!檀支队长,真有你的。

    下午的场次,又是新人场,几乎没什么观众,底下坐着几个拳队的公司和一些经纪人。

    檀队凝眉注视着少女的身法,基本是凭着本能还击,小甲拳拳到rou,得到破绽就必定重拳出击。膝盖,大腿,肋骨,少女都被狠踹了好几脚。可是她下盘出奇的稳,好几次要失去平衡,都又找了回来。

    可综合格斗比赛,裁判们会考虑每个回合内的攻击、防守、控制时间等因素,小叶下手狠,可技术上和小甲完全没法比。

    “太吃力了。”豹子瘟对小叶评价道。“还是得训练训练再带上来,不过也算她倒霉,人生第一场比赛就遇到像小甲这样的对手,后面那几个都不行,今晚小甲是要预定拿冠的。”

    “没关系,如果输了,你就让你小弟给我打八千吧,不然我就把你查封三天!”

    “檀鉴次!!!”豹子瘟气的猛锤栏杆。

    第三个回合结束,小甲已经遥遥领先,而少女浑身多处遭到打击,走路都开始摇摇晃晃了,随着五分钟的中场休息哨吹响,豹子瘟派了他们拳馆的理疗师和教练一拥而上。可少女突然停住了脚步,她就站在擂台中央,一步也不想往边上走。

    “你的人,留下水,撤走就行。”檀队冷静的吩咐道。“她还不适应被人包围。”

    “这么怪?”豹子瘟照做。

    檀队慢悠悠的从看台上走了下去,眼看着还有一分钟,下半场就要开始。

    他走到了少女旁边,委屈巴巴的说:“爸爸今晚要饿肚子了,你舍得吗?”

    “冰箱,冷冻薯条。”少女无情的回复道。

    “我想吃点好的。”

    “……”

    “小甲的惯用手是右手,可是她右手好像有伤,所以今晚她左拳击中的次数多,右手一直是佯攻。还有,新手的颈肌常常无力,颈动脉窦受击,就会反射性地引起脑血液循环障碍,可引起脑血管供血不足,产生昏迷休克。”

    “可以再买袋冷冻鸡块。”少女回过了神。

    “……”

    下半场哨声吹响,豹子瘟已经回屋了。他对结局了然于胸。

    檀队又回到了那个不远不近的位置上观战,他发现少女主动改变了策略。她开始了拖延打法,不断地通过躲避攻击来消耗小甲的体力。

    是了,她在技术上逊于对手,可她这种野路子最耐久的就是体力。她没有急于攻击小甲的右侧身位,反而一直在假装不知道。她的保守打法给了小甲这种年轻人更多的骄傲,她开始疏于防范,一门心思的被诱惑着想要进攻,打不到,被xiele力,就很烦躁,更想跃跃欲试。

    小叶平时回避着目光,可现下,她的眼睛就如鹰隼一样死死的盯着小甲的出拳。她是新手,但是又不完全是。大多数新手都做不到眼神不眨,他们的躯体都有本能的恐惧,可小叶没有恐惧这个东西,她只有一往无前。

    檀队抱起了胳膊,他开始认真了观看了。

    只见小叶得了个破绽,一个缠斗

    将对手狠狠摔在地面上。

    她从后面死死的锁住了小甲的脖子。这个动作,哈哈,这不是一进门,门口奖金池宣传页上画的那个巴西柔术的地面锁技。不错,很好的背后控制,精准到位。

    小甲轻敌了,她以为叶铃淇是个受了伤就缩成鸵鸟的懦夫,没想到她在等自己这一刻的疏忽。

    少女用手臂死死的勒住小甲的颈动脉,把小甲勒到满脸通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小甲找不出解脱的办法,但是因为窒息,却一点点软了下去。

    终于小甲卸掉了全身的力气,只是个新手比赛,她没必要给自己弄到昏厥,于是朝裁判拍了拍地板,宣告投降。

    两个人在裁判的见证下互相握手。

    当握住小甲的右手的时候,少女故意没有使力。

    小甲震惊了:“你从什么时候看出来我右手受伤了的。”

    “第二个回合。”小叶冷漠的回复。

    “那你为什么不攻击我?”

    “你会输。”小叶子果决的说道。

    “……”

    “想看看你没受伤的实力。”

    “……”

    “我兴奋了。”

    “啥!啥啥啥!!!获胜方是叶铃淇?”豹子瘟从休息室里冲了出来。

    他看了这么多比赛,竟然完全没看出这个结果。那少女连个技术动作都做不规范,还能赢了top5的小甲。最关键的是,刚刚他怕是出了幻觉,小甲教练跟他说,谢谢小叶让着了她,而不至于小甲伤的更重,这场之后会好好疗伤,不逞强了。

    “檀鉴次,你这个养女是不是在演我。”

    “没有,她就是不行。”

    “这还叫不行?”

    “对啊,本来今晚我能拿到8000的,现在就只有3000了。”檀队一脸委屈的说道。

    “……”去死吧!狗东西!

    晚上,拳场。

    豹子瘟从休息室拎出来了一个蓝色的方包。

    “哎!老檀,把这疗伤包拿走,虽然我的理疗师已经给她做了急救了,可今晚还是要麻烦你,后续的治疗。她今天打了一共五场,受了不少伤,今晚估计很难捱。”

    “谢谢你了。”

    “你还没说呢,到底让不让她打职业,我这有很好的站队可以帮你推荐。”

    “看她兴趣,小叶性子一时一变,今天兴奋,明天索然无味也说不定,到时候你请都请不出来。”

    “你这养女,怪得很,我说句不好听的,她是不是,和别人不太一样。”豹子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没有,是别人和她不一样。”檀队拎起了医疗包,头也不回的走了。

    商场

    “疼不疼?”檀队追上了疾步走在前面的小叶。

    “饿了,快。”

    “去哪啊,你火急火燎的。”

    “汉堡王。”

    “我不!”檀队在原地站定:“上次我就一口没吃,你怎么吃饭口味只考虑自己?我不吃汉堡,我要吃别的,你都挣了三千了,怎么抠搜的就请个汉堡王。

    “你选。”

    如遭雷击,这两个字是檀鉴次最抗拒听到的。

    最后檀鉴次在商场电子导览图上翻了半个小时,可怜的小叶都要在旁边饿出了低血糖,他终于选中了一家烤rou店。

    小叶认认真真的从自己的三千块钱里分出一千给了檀健次,然后自己大步的走向了汉堡王。

    “你给我回来!!!”

    烤rou店

    “这家烤rou,绝了,我跟你说……唉!等会儿,没熟!”檀队打掉了小叶的筷子。

    小叶已经满脸写着烦躁了,她就是饿,根本不在乎吃什么。偏偏檀鉴次选了一家烤rou店,这rou上桌,还要烤一会儿。

    小叶默默的抢过檀队的智能手机,在上面飞速给自己点了碗面条,放了回去。

    “你行不行啊,小叶,来烤rou店点面条,省钱也不是你这么省的。”

    “……”小叶彻底饿到神游,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吃烤rou,精髓就在于一个字,卷。”

    檀队今天心情特别好,他开心的拿起了一片生菜,然后放上了一片烤的滋滋冒油的五花rou,五花rou沾满了烤rou酱,外面又裹了一层花生碎,之后上面又叠加了一层爽口的辣白菜,和一片轻薄的蒜瓣。那生菜在檀队手上利落的被卷到了一起。

    “张嘴。”

    小叶愣了一下,她只顾得上神游,没料到这口是给自己的。

    “啊…”檀队夸张的演示道。

    小叶机械式的张开了嘴。

    满满登登的一大卷儿塞进了她的口中。

    辣白菜的汁水抢先炸开,然后是五花rou的脂肪香气,再然后是花生碎,调味料里的牛油香,最后是蒜片的刺激,猝不及防。味觉层层递进,让人禁不住流连忘返。

    小叶没说话,可眼神从黯淡一下子变为了明亮。

    “谢谢你今天请我吃的这顿烤rou,我觉得很幸福,你好厉害,小叶。”

    “……”小叶默默的咀嚼着,从烦躁猫猫切换成了顺毛猫猫模式。

    晚上

    小叶和檀队先后洗好了澡。

    小叶用的是冷水,很冷,因为受伤之后的三天都不能洗热水澡。

    少女冻得瑟瑟发抖,卷着浴袍就飞速冲向了被窝。

    “出来,擦头发。”檀队一手拎着毛巾,一手拿着浴巾在少女窗前站定。

    “不。”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声音里还透露着颤抖。

    “钻出来的话,明天给你播放综合格斗比赛的视频。”

    被窝里露出来了一个湿漉漉的脑袋瓜。

    檀队今天心情确实不错,他肯拿出来耐心坐在少女身后一下下的给她擦着头发。

    “今天医生给你喷药你为什么躲?”

    “不认识。”

    “下次你别躲,那是赛后急救,不然你的伤很难好。

    少女没作声,但是也没反对的意思。

    “你生理期是几号?”

    “不一样。”

    “那间隔的时长变化很大吗?如果不稳定的话,对于女运动员会很麻烦。”

    “不大。”

    “那你如果还想打下去,之后每次生理期第一天要告诉我,我帮你记录。”

    “……”

    “如果你对我说的话没意见,点点头,我会很开心。”

    小叶点了点头。

    “真棒!你生理期疼吗?我要给你准备什么?”

    “不。”

    “你用什么牌子的?我下次去超市帮你囤一点在家。”

    “随便。”

    “小叶,你这样太好养了,会让我心里有愧疚感。”

    “擦药。”

    檀队把吹风机交给了少女,让她自己把头发吹干,然后他自己半蹲在地上,在少女腿上的青紫处给她仔细的喷药。

    “我们以后打比赛,就不去外面打架了怎样?”

    “不一样。”

    “那行,各退一步,立个规矩。受伤了,无论多重,不许不回家。”

    少女皱眉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如果遇到奇怪的大人,很危险,要怎么做?”

    “跑。”

    “嗯嗯,跑掉后,给我发消息。”

    “为什么?”

    “然后我和你一起回去,捉弄他!玩刺激的!把事情搞大!”

    少女眼神又放了光。

    “明天我不在家,你要自己在家还是出去?”檀队把最后一圈纱布缠好,把余下的瓶瓶罐罐有条理的摆放回了远处。

    “去哪?”

    “去当老师,教别人如何使用一些工具。”杀人的工具。“然后回来给你带烤鸡。”

    “出去。”

    “可以,但是你记得带钥匙,不要翻窗进来。也不要带很多钱,会被抢。”

    “比赛。”

    “比赛睡前给你下载到电脑里,你回来的早的话,自己打开开。但是回家要给我发消息,可以吗?”

    少女点了点头。

    檀队也是感慨,一个礼拜过去,他好像不知不觉的被小叶带到了同一个频道上。而小叶也因为他知道她在说什么,而每次都能把注意力持续的更长。

    最开始只能说两三句就要走神儿,现在哄开心了,可以这样你来我往的对话十几句,还能有效的接受到信息。真远比最开始设想的要简单的多。

    当然他不敢大意,他深知,和自闭孩子沟通,只要一个不顺心,一朝回到解放前都有可能。可能某一天,没有任何因由的,就不说话了,整个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出来。

    无论如何,这才第一个礼拜,余生,还很长。

    晚安,叶铃淇。

    今天,是我这十年来,最快乐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