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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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虹糖
郑佩英请媒人上门提亲的时候,庄保荣并不意外。 只要用女儿吊着林昭,就等于捏住林家的命门。 林家那么有钱,足够保他们两口子一辈子的荣华富贵,等乐乐长大,小舅子的终身大事,也得林昭这个做姐夫的cao心。 “阿昭那孩子是不错,不过,我们青楠现在可是香饽饽,好几家抢着要,我夹在中间为难得很。”庄保荣摆起架子,坐在轮椅上吞云吐雾,斜眼看向媒人,探听虚实,“他们家打算出多少彩礼?” 媒人经手过的婚事没有一百桩也有几十桩,还是头一回遇到郑佩英这样要求“一口价”的,硬着头皮说:“阿昭家里的意思是——两个孩子还小,不急着办婚事,先订个婚再说。至于礼金,也不分见面礼、彩礼那些,十万块钱一把付清,不过……” 庄保荣听到“十万块钱”几个字,心中一动。 他按住狂喜,装出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问:“不过什么?” 媒人赔着笑说:“等订了婚,青楠得搬到他们家,往后上学、找工作、结婚、生孩子,都和娘家没什么关系,他们不麻烦你们,你们也别打扰他们。” 庄保荣骤然阴了脸,抄起桌上的酒瓶,重重掼到地上。 酒瓶摔成碎片,媒人也吓得倒退两步。 “说的好听,不就是想把青楠当童养媳吗?十万块钱买个大活人,白给他们家干活,白给林昭睡,往后还得给他们家传宗接代,连娘家都不让孩子回,姓郑的娘们儿也太会算计了吧?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庄保荣激动得口水乱喷,“你告诉她,这事没门儿!做她娘的春秋大梦!” 林素华也抱着乐乐从屋里冲出来,帮腔道:“就是!他们家的孩子是心肝宝贝,我们家的姑娘就不值钱吗?青楠既能下地又会做饭,一个人顶好几个人,我们一把屎一把尿,好不容易把她拉扯大,为的就是让她多帮衬娘家,多照顾弟弟,怎么能说给人就给人?” 媒人干笑着安抚了两句,回林昭家传话。 林素华一边打扫地上的玻璃渣,一边喋喋不休:“保荣,要不咱们再问问见过青楠的那几家,看他们愿不愿意抬高彩礼?林昭家能出十万块钱,他们怎么就不能?勒紧裤腰带的话,几年就赚出来了……” “闭上你的臭嘴。”庄保荣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当谁都跟林昭那么傻,非青楠不娶?老子在跟他们讨价还价,你看不出来?” 林素华愣了愣,表情有些着急:“保荣,咱们不能把青楠给出去!不提以后的事,单说家里这一大摊子,我自己根本倒腾不过来……” “怎么倒腾不过来?我刚把你娶进门那几年,你带着青楠,不是什么都能干吗?现在越活越回去了,想学郑佩英当阔太太?”庄保荣认为林素华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冷笑着骂她,“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有人家那个命吗?” 林素华敢怒不敢言,只能拿乐乐当借口:“那乐乐怎么办?本来还指望他姐能辅导他学习,给他攒彩礼,帮他带孩子,现在……现在她一个人跑去过好日子,撇下亲爸亲妈在这边吃苦受罪,哪有这样的道理?” 庄保荣思索了一会儿,撇了撇嘴角:“你别管,我有主意。” 庄青楠趴在小房间的窗边偷听完父母的谈话,提心吊胆,辗转反侧。 她心里明白,决定命运走向的时刻,就在这两天。 她矛盾得厉害,既怕郑佩英和庄保荣谈崩,又怕进展得太顺利。 更确切地说,她抗拒的是新身份。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别人家的儿媳妇,怎么做林昭的未婚妻。 郑佩英耐着性子,抻了庄保荣两天,直到他快要坐不住,才气定神闲地亲自上门。 “妹夫,考虑好了吗?”她从包里拿出一摞崭新的百元大钞,放到桌上,又追加了两小捆,“这里总共是十二万,刚从银行取出来的,愿不愿意,给句准话。” 现金比存折和银行卡更具冲击力,也更富诱惑性。 十二万块钱,大约是两斤八两重,厚十二厘米,看着喜人,拿在手里沉甸甸。 庄保荣死盯着人民币看,压根移不开眼睛。 他咬了咬舌头,狮子大开口:“二十万。” “再加三万,行就行,不行就算了。”郑佩英转了转无名指上的金戒指,露出几分不耐烦,“妹夫不是领着青楠相过亲吗?肯定知道镇子上的彩礼是什么行情,我不相信有哪家能高过我们家。”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其实,这桩亲事我和他爸并不看好,要不是阿昭死心眼,我也不想出面。都是为了孩子,没办法,你说是不是?” 庄保荣沉默不语。 郑佩英又坐了一会儿,拿起钞票,一捆一捆地往回塞:“你要是不同意,我也不能强人所难,你就当我没来过。” 她的笑容有些微妙:“我回去劝劝阿昭,跟他说,姑父瞧不上我们家,不愿意把青楠嫁给他,我尽力了,要哭要闹都随他吧。” 庄保荣听着提亲是假,拿自己当借口打发林昭是真,不由急了眼,叫道:“我没说不同意!把钱放下!” 他盘算明白,先答应郑佩英又怎么样?把钱装到口袋里再说。 反正无凭无据,往后他非要跟女儿女婿亲近,谁还能拦着他?他和林素华日子过不下去,庄青楠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 郑佩英笑道:“钱可以给你,但不是现在。我先让阿昭把青楠的行李搬过去,再挑个好日子订婚,到时候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庄保荣只恨自己走不了路,没办法把郑佩英的包抢过来。 他的眼中精光闪烁,拍板道:“订婚就订婚!” 在家里急得如热锅蚂蚁的林昭听到好消息,高兴得一蹦三尺高。 第二天一早,他借了个小推车,带着林海跑到庄青楠家,撸起袖子帮她搬东西。 两个人好几天没见面,看起来气色都不太好。 林昭顶着两个黑眼圈,庄青楠眼下也有青影,神色倦怠,没精打采。 “青楠,你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林昭细心地发现她的异样,小心翼翼地试探,“你……你是不是后悔啦?不想跟我订婚了吗?” 庄青楠摇了摇头:“没有,我答应过郑阿姨,不会言而无信。你呢?你晚上还是开着灯睡觉吗?” 林昭看起来能吃能睡,能跑能跳,其实还没从煤矿坍塌的阴影中恢复过来。 他时不时望着天空发呆,害怕黑暗,害怕幽闭的空间,夜里总是睡不安稳,性格也变得沉静了些。 “我已经好多了。”林昭从口袋里摸出两包彩虹糖,给她和林海分了分,笑容变得有些腼腆,“等你搬到我家,经常跟我说说话,我肯定能完全好起来。” 庄青楠含着花花绿绿的糖果,舌头渐渐沾上色素,变得五颜六色。 她拿起乐乐丢在桌上的万花筒,眯着眼睛往里面看去。 黯淡无光的世界,从这一刻起,变成彩虹的颜色。 ———————— 图片来源于网络,侵权立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