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中的她与他(其四):此生缘尽就相别

    冷血的少年早就计划好一切，连出逃的时间、地点和需要用的钱都已准备妥当，硬拉着jiejie要一起离开生他养他多年的故土，面色狰狞态度坚决，由不得林泽楠表现出一点犹豫与拒绝。

    林泽斌手上沾满鲜血，心里自知杀人是大祸事，越早跑路越好，每多呆一分钟就会多一分被抓的风险。

    林泽楠的身体是冰冷僵硬的。出逃前一晚，林泽斌把她抓住搂入自己怀中，两人紧贴着一动不动，横躺在并不宽敞的沙发上睡了整夜。

    客厅的地上还摆着三颗血淋淋的丑恶头颅，让人看得心惊想吐，林泽楠便怯着胆糯糯地跟林泽斌提议说想回房间睡，却不想对方身心疲极——他早已眼皮重闭熟睡入眠。

    林泽斌自己睡在沙发外侧，把林泽楠护在里侧，把大部分空间都留给jiejie，那小地方容不下颀长的身躯，他下身的两条小腿就悬空着伸出在外，搭在沙发边缘，大腿腿心牢牢箍着林泽楠相对纤细的双腿，就好像生怕林泽楠会偷偷跑掉似的……他这一套睡相姿势看着就十分别扭很不舒心，面上神色却是怡然，脸皮在昏暗处微弱光线的照耀下略显红润。

    林泽楠看着他，想起了多年前弟弟刚出生时稚嫩美丽的脸庞，压根没办法把他和“杀人犯”三个字联系在一起。

    他护着她，却又锢着她;她害怕他，却又想靠近他，人心中的种种矛盾纠结，一言两语实难述清。

    “是我……是jiejie害了你……”思至痛处，林泽楠眼角处不由得掉出几颗眼泪，脑中头绪杂乱悔恨不已。

    被弟弟抱久了，林泽楠心中生出一丝奇怪感觉，有那么一瞬间，她感到弟弟下身和自己紧贴着的裤裆处有一guntang硬物缓缓拱起，最终径直硬挺着抵在她小腹上，林泽楠脑子里想要挣扎逃离，身体的肌肤却又渴望着对方给来的温暖融化冰躯，便想离他更抱得近一点。

    身厉风尘多年，林泽楠自然知道弟弟那胯下的反应意味着什么，不禁有所疑虑:“他怎么会……会在抱着我的时候勃起?难道弟弟对我不止是有姐弟之情，还有男女之情?这……”

    “算了，就这样也挺好，”一阵颅内风暴过后，林泽楠心中恢复了些许平静，看着林泽斌俊秀的脸庞想出一幅有关未来的美好场景，“弟弟你能过得好就行，jiejie我有什么好怕?”

    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的她，此夜终于在心爱之人的守护下安心入眠，于幻梦中无哀无怨。

    天边晨光乍明，太阳还未升起，林泽斌睁眼醒来，身觉空虚，猝然惊觉怀中之人早已消失不见，像受到什么剧烈刺激似的鲤鱼打挺猛跳起身，引颈大张着眼环顾四周，发现不仅不见林泽楠的踪影，连之前放在的地板上的三个死人头颅都找不着了，脑门上便瞬间冒出无数冰冷汗液。

    带着三个死人头，jiejie她能去哪呢?

    “jiejie不见了……jiejie不见了……她能去哪，她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林泽斌头痛欲裂，自是明白，自己没有jiejie就活不下去。

    因为睡得太死，一时大意让jiejie跑掉的话，他的计划便会全盘破产无疑。

    jiejie如果真的抛下他的话，那么他就再无牵挂，拿刀抹脖子自尽可矣。

    所幸，忽然从厨房中端着一锅粥走出的林泽楠打消了林泽斌心中的种种恐惧。

    听到面色红润的jiejie笑着对自己说“弟你醒了?快来喝粥”时，林泽斌激动的心几乎就要跳到嗓子眼，危机感消除，紧绷的神经一下就已松懈，全身肌rou便瞬间疲软“轰”的一声瘫摔在地。

    林泽楠急忙过来扶他，他却已是神志不清，口喘着气，嘴里只喃喃说“jiejie没走就好，jiejie没走就好……”

    林泽楠眼中悄然含泪，并没有回应他说什么，只叫他快点喝粥，吃饱早餐后好上路。

    时间仓促，他与人约好发船偷渡的时间就在今日深夜，为了隐蔽行踪，他们必须在吃过早饭后徒步行至偏僻的乡村地带以便出逃，一路走下来至少得花上整整一个白天的时间，这都是林泽斌昨晚就已经和jiejie说好的。

    饭桌上，林泽楠和林泽斌两人相对而坐，彼此都低着头默默地喝着粥，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诡异，静默无言。

    林泽楠心里憋得慌，踌躇着问了弟弟一句，“弟……你哪来许多钱给人帮我偷渡出国?要不要jiejie我拿多点钱资助你。”

    “不用担心……上学之余我已经靠打零工攒了很久的钱，资金虽然不多却也刚好足够让我们逃离这里，”林泽斌嘴里喝着粥并没抬头，只是眼皮上翻望了林泽楠一眼，“我早就受够这片土地的肮脏气息了，我们不应该继续活在这片淤泥里，外面的世界还有更广阔的新天地等待着我们去探索。”

    林泽楠愣了一下，犹豫片刻后终于把心中最大的疑惑说出，“外面的世界全是未知，去到那里后我们要怎么生活?”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去到那里之后，没人认识我们，没人知道你曾经做过什么，也没人知道我杀过人，更没人知道我们是姐弟……我们可以一起工作，一起生活，互相扶持，互相关心，慢慢重建一个温馨的家庭——就像我小时候妈还没死、爸还没染上赌博恶习时的家一样，”最后一口粥喝下肚，林泽斌终于把话说完，末了还打趣着补了一句与主题不相干的话，“今早的粥有点太咸，姐你煮粥时是不是把盐放多了?还是说，你在这粥里下了药想害我?”

    林泽楠低垂着头，看不清她面上的神色，缄口不语。

    林泽斌只当jiejie是一时间还接受不了这急剧变化的事态，没再多说什么，起身收拾东西就要走人，“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姐。”

    临出门前，林泽楠回头再看了这个住了很多年的老房子一眼，心中生出几分不舍，久久不愿离去。

    林泽斌在她耳边微声说:“走吧，这里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牵着弟弟的手，强装无事地走在一条又一条乡间小路上，他们到底还是在天黑夜深后赶到了一处偏僻的海湾边。

    早有一条快艇在那等着他们，一位蒙着面、脑后扎着高马尾的女船长站在艇尾处朝他们挥手打信号，只盼他们快快上艇。

    因为小时候有过下河玩耍险些溺亡的可怕经历，林泽斌不喜欢水，不喜欢河也不喜欢大海，更不会游泳，见到波光粼粼的水面顿时感到一阵心惊，被林泽楠挽住的右臂都止不住发出了些颤抖。

    平时洗澡碰到水他都是会感到害怕的，可如今已别无选择。

    挽着林泽斌的手臂，感受着他炙热的体温，想和他再相处久一点，林泽楠抬头看他，“弟，你怕吗?前方全是未知的世界。”

    林泽斌脱口而出，“只要有jiejie在，我就没什么是好怕的……以前是你养我，到了海的对面后，我养你，养你一辈子。”

    “可jiejie会拖累你，我没上过多少天学也不会多少工作技能，只是个妓……”支吾着说到一半，林泽楠忽然止住了话，“算了算了，上船吧我们，以后的事我们以后再说。”

    林泽斌抿了抿唇，没有看见隐含在jiejie眼中的泪，牵起对方冰凉的小手喃喃道:“对……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把眼前的事做好要紧。”

    上艇离岸走出大约一百米，林泽斌和林泽楠都站在船边眺望远方，林泽斌还在想着要说些什么和jiejie打开聊天的话题，林泽楠却突然对他耳语悄声说一句“我的钱都放袋子里留给你了”，随后便扑通一声跳入水中游往岸边。

    这一切都发生得极为突然，让林泽斌反应不及。

    林泽楠水性好，像条鱼般游得极快，林泽斌震颤着身想要跟她一起跳入海中，却又被闻声赶来的女船长死死拉住动弹不得。

    快艇停下，少年要求船长立刻调头回岸，船长却不愿理会他，只道:“人家不想跟你走，你又何必强求?你就少自作多情了。”

    水中月影，被林泽楠游过时留下的涟漪痕迹通通打碎，冰凉无情。

    林泽楠很快就游回到岸上，举手朝着林泽斌高声大喊，“我就是个没用的人，是个不堪的妓女，跟你在一起只会拖累你！你还年轻有着大好前程，jiejie相信你一定能凭着自己的努力出人头地的，加油！”

    手撑在船的边缘上，林泽斌的身体不断震颤着，于惊恐中望到无数警车的红蓝灯光从岸边亮起，并伴有刺耳的鸣笛音，女船长见状心觉不妙，转身跑到驾驶位踩满油门全速朝外海驶去，由不得林泽斌再有半分犹豫，jiejie的身影就已经从他的眼中隐去。

    他终于明白，jiejie还是那个喜欢把所有责任都扛到自己肩上的jiejie，这一点从未都不曾改变。

    没有看紧jiejie让她逃掉，是他大意了。

    -

    天亮。在海上逃了一天两夜之后，林泽斌终于上岸到达了原定要逃往的地点。

    再一次踏上岸后，因晕船呕吐而几近虚脱的林泽斌找了颗枯树靠着坐下，犹豫着打开了jiejie留给自己的背包，发现里面不仅放满珠宝及现金，还留了一份字迹潦草的亲笔书信，可以看出那是对方匆忙之下写的。

    他有些不敢看那其中的内容，然而最终他却还是选择了面对现实。

    信上说:

    “亲爱的弟弟泽斌，祝你安好。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想必你的心情会有些复杂吧?不过都没关系，只要你知道未来的一切都会变好，心情放轻松些就行了。jiejie我从来没怀疑过你的个人能力，无论是学习能力还是工作能力，你都是优秀的，因而你也有着光明的人生前程，早晚有一天都会经历‘山鸡变凤凰’的美好人生——虽然在我眼中你从来都不是‘山鸡’就对了……到了新世界后，你一定要好好发挥自己的特长，努力谋生，以备成家立业，从而过上幸福的人生。

    jiejie我只是个卑微、不足挂齿的妓女，身体肮脏不能为世人所容纳，能看着你长大成人，我的心愿已经满足，不敢再有所奢求。只是我没想到你会为了我而失手杀人，这实在不是我想看到的……如果我和你一起出逃，时间一长，国内的警方定会追查线索找到我们的踪迹，因而没人承担杀人的责任是不行的——一者，你的人生还有一大段路可以走，我的人生却早已终结;二者，这份罪孽因我而起，理应由我承担。综上种种缘由，我将向警方自首，并主动承担杀人的罪恶，我思来想去，总觉得这样做才最合理。

    我身上的肮脏已经无法洗清，你的人生还大有前途，勿要再为我而意气用事，切记，切记。

    从今往后，弟弟你可就此忘掉了过去不堪的一切，继而重启崭新的人生，无需害怕过去的一切还会干扰你的生活。若是你能就此过上幸福的生活，jiejie我就算是死也没有遗憾了。”

    纸信上印着几滴水痕印渍，也不知是林泽楠写信时落泪印上的，还是林泽斌看信时落泪浸湿的。

    持信看罢，林泽斌仰颈观天，神情恍惚不住苦笑，“荒唐，真是荒唐，我亲爱的jiejie……没有你，我又哪有什么幸福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