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萦绕着死亡的龙窟
戈贝利尔做了个古怪的梦。 梦中自己化作一条伤痕累累的银色巨蟒,在漆黑过道上追捕一只身形灵动的白色小猫。 那是他的孩子。戈贝利尔就是知道。 他将小猫堵在墙角,看它浑身炸毛,瞳孔放大,冲自己威胁哈气,耳朵低成了飞机耳。 又凶又软的模样,让他好气又好笑。 …坏孩子。 他将挣扎的小猫缠起来。污血沾湿洁白的皮毛。 终于回来了。 小猫在窒息中丧失意识,脑袋歪垂向一边。 不…不…等等… 有哪里不对,意识出现波动。 为什么会那么悲伤? 银蟒张开猩红的口。 不乖的孩子,该被吞回肚子里。 小猫奄奄一息,一动不动。 停下来。 梦境不可抗拒的持续。 就在这时,金色的巨龙从天而降,一把将他抓起。 “你是饿了吗?”龙问。 不由分说往他体内塞了一堆黄金。 …… 戈贝利尔醒过来。 还未从荒诞的梦里回神,就正对上浴池边,调整池水的女仆的视线。 下身酥软胀热。 女仆朝他眨了眨眼,脸上表情不变,身后的亚龙尾巴不自觉摆动,从宽大裙摆里露出青绿一角。 戈贝利尔神情平静,狠抓了把龙环住自己的手臂。 “嗯?”龙悠悠转醒,瞧了眼对面的龙仆,了然: “只是个魔偶罢了。” 说着,对面的女仆同步放下手头工作,站起身,朝戈贝利尔颔首致意,接着抬手,龙血的利爪从指尖刺出,毫不犹豫挖下自己的眼睛。 实质的鲜血溅出,她摊开手,将掌心那对连着神经rou碎的鲜活眼珠展给戈贝利尔看。 血液滴落在浴殿地砖上。 也就几秒的时间,鲜活的热意连同血色从眼球表面褪去,露出其下一层凝冷的无机物光辉。 最高级的魔导与炼金,赋予无机物生命之彩。 “没有感情?”戈贝利尔轻声说,对龙曾做过的介绍表示质疑。 单看能量波动,情绪反应,以及一些不起眼且毫无意义的小动作——女仆安回眼睛,不经意地撩了下耳旁碎发,手上血渍又蹭上去,她只得再掏出手帕去擦。 与真实生命并无区别。 “没有。”龙回答,“不过是靠生时记忆推演出的反应。” 记忆,行为,习惯,反应——都无法成为划分生命的标准。 “从概念上来说更接近控尸魔法,虽然不是尸制的。” 龙的寿命漫长悠久,再好的仆从也得轮番换代。 用着趁手顺心的工具保质期过短,哪家的主人都不乐意。 于是龙仆便被制造出来。 生命消逝,灵魂归返。 最优秀的仆从留下生时的智慧与经验,在被练造的不死之躯中继续为其主效忠。 死了任像活着,只是再无法于生命的进展中前进分毫。 没有灵魂没有心的魔偶。 “即便如此,我依旧爱着您。我的主人。” 亚龙女仆提裙屈膝,郑重并温柔地说。 龙不理她。任谁听这种开机问候语式的表白五百年,都会吝啬再给予反应。 倒是吸引戈贝利尔的注意。 言行举止无比鲜活,甚至有一套切实自我的思维模式。若不损毁,完全无从分辨与真仆的差异。 倘若大量制造,再投入各方领域…… “如果你嫁给我,我就把炼造它们的方法传给你。”龙见他喜欢,便说。 每日sao话1/10。 无视族规的逆言成功换得戈贝利尔两秒的沉默,考量,十动然拒。 他忽视着亲密接触带来的不自在,转过话题:“我睡多久了?“ 不变的情形混淆虫对时间的感知。纵使他失去意识,按理来说—— “也就两日。”龙满不在乎地回答。 戈贝利尔的手背爆起青筋。 “两日。”温和的声音微不可闻的卡顿着重复。 戈贝利尔侧脸看龙,漆黑凤眸幽寂,像在看条死龙。 带着些许压抑的难以置信,他轻喃着质问:“你就把这置于我体内?” 恍如隔世的荒诞让虫感到痛恨的熟悉。 怪不得… “是你要的。”龙全然不虚,掷地有声道。 戈贝利尔:“……” “我有打算分开,但你缠着我不放。你、缠、着、我、要。” 不想忆起的回忆开始攻击戈贝利尔。 高体质带来的成就便是哪怕神智混乱,大脑依旧竭尽所能为主人记载一切,方便脱离混乱后回顾,不致使错漏关键信息。俗称:不断片。 何况身为前大祭司,戈贝利尔本就持有一系列记忆魔法的加护。 其中为了防止在签订黑色契约后,可能出现的类似“被迫记忆丧失”等阴险也不罕见的情况做的准备,此刻却也彻底全面杜绝了垃圾信息的流失。 “……” 戈贝利尔双目放空,以旁观者水油不溶的心态纵览了自己完整的回忆。 不得不承认。 直到被cao昏的前一秒,他都的确有在试图紧抓不放…像个浪货。 事物都有两面性。 遗忘也是种赐福。 安静走神片刻,戈贝利尔缓过来,选择直面现实。 混乱状态不可相提并论。 说到底都是龙的影响。 他调转心态,苛刻道:“那你可以在事后分开。“ 耳朵一痛,龙对他用完即丢的态度进行了谴责。 祂咬戈贝利尔的耳朵,龙牙磨过耳廓,吐息喷洒在他的侧脸,带来火燎的烫意。 戈贝利尔沉默着,清楚地感到体内的东西变得更热… 他一动不动表情不变,仿佛什么也没感觉,让该死的龙自己平复状态。 “你知道我们一旦起了兴致会玩上多久吗?”龙轻飘飘地说,态度闲散,倒也不像是真在问答,只是颇具深意道:“你的身体喜欢我,戈贝利尔。” 哪怕昏睡过去,依旧绞着祂不愿放开。 直到此刻。 除去那份傲慢的矜持,实际上也很满意吧? 戈贝利尔彻底不说话了,垂眸扒开龙的手臂,一点点抽身离开。 相合的特性的确可怕。 分离的摩擦刺激肠rou,带来的却不再是排斥,而是让尾椎发麻双腿发软的酥痒异感。 另虫发笑的缱绻。 在完全分开后,那处吃够巨物变得艳红的小口缓慢合拢,没有多余的体液带出,显然已被全部吸收。 rou体的彻底叛变,帮戈贝利尔认清了这场交易的真正险恶。 源自上位种不可抗拒的致命吸引。 与神与龙与恶魔 与命运的洪流博弈 自然也得赌上全部 承担失去所有(自我)的风险 乘倍增长的魔力,舒畅轻盈的身体没有给他带去任何喜乐。 银发雌虫神情冷然,背对着祂调整好表情,才再度看向赐他生死的龙。 看清楚这场交锋。 “带我去见我的孩子吧。”收敛起全部的情绪与心思,戈贝利尔平静地说。 “见完了就要回来。”龙抬眼看他,不甚关心地与他约定。 “好。”他说。 音色飘忽的像一阵轻风,抓不住,也看不见。 骗子。龙在心底嗤笑。 戈贝利尔,你的外貌多么柔顺美丽,你的心肠多么歹毒凶恶,你的灵魂比起深渊的恶魔还要浑浊,你的野望叫贪婪的龙自叹弗如。 你不仅想要你的孩子。 祂注视戈贝利尔的眼睛,透过表层浅显的淡寂,一望深不见底的黑暗。一瞬了然。 你还想要杀死我。洗脱罪人的身份,回到光明中。 但没关系。龙纵容地想。 当你用精心布局的阴谋围剿我,当你的爪刀刺向我的软肋,我会捏碎你浑身的骨头,再一次把你拖回黄金笼中安养。 祂微微弯起眼。 然后再给我更多的报酬,来换取下一次挣脱的机会吧。 属于我的罪人。 奇异绚烂的光辉自那双龙瞳中流溢。像不经意间便拨动一种族生死命弦的上位种,投下漠不关心的顽劣,一时之兴。 极致的美丽与无情。 让戈贝利尔只能联想到杀机与血色。 残酷的不言而喻。 龙趁戈贝利尔打理自己的时间,把先前的亚龙女仆叫到身边。 亚龙女仆乖乖抬头,任由主人剥离记忆。 龙取出他者视角下自己与戈贝利尔的性事,将之存放于记忆宫殿的最深处。 祂一边回味,一边闲适地笑道:“我是不是太纵容他了?他看起来想要骑到我身上。” “您的一切决定都是正确的。”亚龙女仆笃定地回答。 于是龙收敛起笑容,说:“你去服侍戈贝利尔,把费斯换下来,他太沉默了。” 时隔多日,戈贝利尔终于踏出黄金笼。 这困他困到怀疑虫生的监狱,本以为已经是超出常理的极限,结果抬头一看,数座由书籍堆成的顶天立柱,如哨塔似的稳稳立在悬崖峭壁之间。 空气阴冷,雾霭缭绕,不知虚实的星辰夜幕下,只有黄金笼和书塔上附着的淡金色光辉,是整片黑暗峡谷中唯一的暖色。 “我堆的。”龙骄傲地说:“只要抽出一本,就会全部坍塌。” 想想这其中有多少本能令各大种族求之不得为之疯狂的典藏……戈贝利尔心中升起阴暗的渴望,真想分享此刻的见闻,看看他们的表情。 远处,锁链桥连接的彼端崖壁上,敞着一扇数百米高的“门”,犹如漆黑崖壁上长出的一张深邃巨口。 龙领着祂银羽黑心的小鸟步入其中。 庞大到不可思议的龙宫。 由数不胜数的魔晶、黄金、炼金、炼银和宝石打造。 铺天盖地的魔纹散发出危险迷人的能量波。 错综复杂的桥梁站架在灿若星辰的晶灯照耀下,投出枝条般繁杂,又似曼陀罗迷幻的阴影。 走在光影重叠的,铺满了财富力量与死亡的传奇中,戈贝利尔很难不心生恍惚,感到时代与位阶的错位。 龙把他揽到自己身边,“不要去看那些魔纹。” “不要看,不要听,不要触碰,不要远离我。” “否则会死的,戈贝利尔。” 带着好意的冰冷话语让虫清醒。 戈贝利尔闭了闭眼睛,叹道:“你们龙的品味真的很糟糕。” 会在自己的居所填满致死禁咒与诅咒,在此之上还锲而不舍地将时空分割成碎片。 光影交接便是一道结界。 如此密集的空间重叠与分裂,就算在最猖狂的幻想中也不曾存在。 深怕有活物能来再走出去似的。 这样想着,戈贝利尔想起自己也曾为守秘密施过不少恶咒,其中有许多都是防范于未然。谁在乎会有几个无辜的倒霉蛋误触?不由得又感到几分好笑。 高位种也会为了埋藏一个秘密,疯了似的乱搞。 和中低位种没有区别。 只是就不担心,一不小心把自己埋藏的秘密给埋葬了吗? 在萦绕着死亡,黑暗,冰冷,诅咒与恶意的无尽奢华又无限诡谲的龙窟中,金发灿瞳的龙种是唯一的特例。 阴影陵墓中唯一鲜活的生命。 祂的气息包裹着他,那充斥整个龙窟的死亡阴影,仿佛舔舐脊背的黏腻恶意,另虫眼花缭乱的惑性就都淡去了。 在熟悉的安定中,戈贝利尔不动声色地想:是没死,还是没死成呢? 龙打断他的思绪:“是不好。” 戈贝利尔反应过来,是在回先前的评价。 “该用更多的黄金。” 祂的语气轻松又果断。 透出上位者漫不经心又野心十足的贪婪秉性。 戈贝利尔移开目光,沉默不语。祂是认真的。 完全不打算反省自己的品味。 无可救药的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