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的回忆
保姆的回忆
李小月最近找了一份新工作。 她出生在农村,家里好几个女孩就一个儿子,所以理所当然的,她初中毕业后就开始打工,补贴家用。她学历不高,长得也一般,又没有什么社会经验,最开始只能去饭馆,超市打工。后来她打工的那家饭店老板看她手脚麻利,人又老实,就把她推荐到朋友家做保姆去了。 这是她的第一份保姆工作。给这些有钱人家当保姆,工资要高地多,虽然有些雇主可能不好相处,但比她当服务员要舒服多了。她就这么干了下去。 这份新的工作是她上任雇主介绍的。李小月这几年也算是在行业里混出了点名气,她姿容平平,嘴严心实,是那些富家太太最中意的人选——既知情识趣,又不至于勾走自己的老公,这也算是行业的潜规则了。 “记住了,这次的雇主和之前的不一样。”介绍人顾太太叮嘱她,“千万要少说话,多做事。要不是他们家之前的保姆家里有事回老家去了,他们才不会找外人的。” 李小月诺诺答应了,做出一副战战兢兢的老实模样。 新雇主住在一个高档小区。他们这是个南方的二线小城市,能住在这个小区的,基本代表这个城市生活水平最高水准了,也就是非富即贵。其实越是小地方,上层和普通人的界限就越明显,只是有钱还不够资格住在这里,能搬进来的,绝大部分都和权力脱不开干系。像她之前有一任雇主,家里开了个大公司,年收入起码过千万了,最后还是靠当书记的姐夫才弄上名额搬进来的。 反正这家人肯定不是什么普通人就对了。她心里直犯嘀咕,希望不要太难伺候。 女主人姓乔,长得很美,是那种第一眼就让人惊艳的漂亮。她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又白又瘦,有一头乌黑浓密的卷发,符合人们对白富美的一切想象。她对李小月非常客气,先是给她介绍了一番家里的基本情况,接着才问她有没有什么要求。 就像乔太太自己说的那样,家里人口简单,只有她和她丈夫。她丈夫工作很忙,白天不在家,不在家吃午饭,而乔太太自己习惯和朋友约着出去吃午饭,所以其实李小月只需要准备早餐和偶尔的晚饭就行了。 这比她其他的工作要简单多了。 接着,乔太太又话锋一转,问她能不能住家。她丈夫不喜欢家里有其他人,所以可能不方便提供住处,如果她现在没有住的地方的话,他们愿意为她出这笔钱。 天下还有这种掉馅饼的好事? 李小月才不喜欢住在雇主家呢,既不方便,又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憋屈感,而且还会延长自己的工作时间,给她掏住宿费去找房子,这可是打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工作。因此李小月当机立断,立刻答应了下来,迅速签了合同,第二天就来上班了。 但是很快她就觉得不对劲。她的工作时间是早晨十点半到晚上八点半,一般来说,她会在下班前做好当天的晚饭和第二天的早饭,因为乔太太的丈夫从来没有在这个家里出现过。在乔太太的口中,她丈夫在李小月上班前就吃完早饭走了,又在她下班后才能回家。这实在是太不寻常了,几乎让李小月怀疑她丈夫是否真的存在。 一天,她在小区里和其他家的保姆聊天,就提到了这个事情。其中一个人就笑了,说:“这有什么稀奇的。咱们这个小区啊,非富即贵,谁知道她老公是不是真的她老公呢?” 她有点迷糊:“什么意思啊?” “哎呀,你是不是傻?你不是说那个女的又年轻又漂亮吗?还不上班,全靠她老公养,不是小三就是情妇。” 李小月吸了口气,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不像。” “什么不像?” “你们没见过她那股劲,傲傲的,但是又特别又教养,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她描述道,“怎么看也不像情妇。” “你看你。”一个人取笑她道,“现在就流行这种调调的女的,管她什么傲气教养的,谁还能对钱说不吗?” “听说住你们那栋楼的,大部分都是领导——”几个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由于政策,他们这的领导大部分都是其他地区调过来的,好多都是来镀个金,过渡一下,待不了几年就高升了。还有的来了任期不长,家属不跟过来,在这个城市里再搓一摊的不新鲜。 “行了,也别说了。”李小月想起来介绍人的叮嘱,赶紧拦住几个人的八卦,“我得回去做饭了,改天再聊啊!” 几个人意犹未尽地散了开去。 往家走的路上,她一直都在思考这件事。难道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乔太太真是情妇吗?那几个人说的也有道理,但现在谁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把情妇带到身边,还安到这么显眼的小区啊! 李小月虽然读书不多,但是在这么多家干了这么些年,基本的眼力见还是有的。那个乔太太一看就是从小到大都养尊处优,没受过什么苦的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家务都不干,唯一会的也就是用微波炉热个饭了。如果在李小月下班后她又用了什么餐具,哪怕是倒了杯牛奶,她也要等到第二天李小月上班了来洗,自己是绝对不会洗的。 真是奇了怪了! 后来李小月也没再纠结这事。反正也不关她的事,只要每月按时给她发工资,她干好自己该干的事情就行了,其他的她不想管,也管不了。 直到有一天她终于碰到了传说中的男主人。 那天下午乔太太出门逛街去了还没回来,她刚刚买完菜回来,就看到门口摆了双男士鞋。她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个猜测。她没想到第一次碰到男主人会是这种情况,没有乔太太在,总是有点尴尬的。但是时间不早了,她咬了咬牙,还是把钥匙插进去打开门。 “怎么才回来?“一道男声从客厅传来,声音低沉,暗含着不悦。 她心脏怦怦直跳,提着菜换了鞋就往厨房走。路过客厅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男人坐在沙发上,穿着衬衫西裤,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正在低头看乔太太放在茶几上的时尚杂志,面色冷淡,硬是将杂志看出了一股检查文件的架势。她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多看,心里暗道这乔先生外表倒还是配得上乔太太的。 “乔先生……”她想了想,开口道,“我是新来的保姆,您叫我小李就行了。乔太太出门逛街去了,还没回来,您稍等一下,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那个男人听到她的声音,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不悦地皱起了眉头:“乔先生?乔太太?她让你这么称呼的吗?” 李小月没想到他关注的重点在这里,一时间手足无措。乔太太从没跟她提过乔先生的事情,包括名字,年龄,习惯,只偶尔提到“我丈夫“,她倒真没思考过乔先生不叫“乔先生”这件事,毕竟她先入为主地以为“乔太太”是女主人的夫姓。 她很是窘迫,手里拿着满满两大袋子蔬菜,放也不是,走也不是。 “行了,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男主人淡淡地说,“我姓薛,以后喊她薛太太。” 李小月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跑去了厨房。 过了没多久,乔太太,不,应该说是薛太太就回来了。 “小李,来。”薛太太一边换鞋子一边招呼她道,“帮我拿进去好吗?就放在最里面的那个房间。这个——这个你拿着,给你的。” 她带了好几个大包小包,上面印着一堆李小月不认识的英文,都是衣服鞋子和包包。李小月知道这些都是奢侈品,一个就要小几万。 薛太太还没注意到家里多了个人,只是自顾自地换了拖鞋,高高兴兴地跑进衣帽间看她的那堆战利品去了。李小月想提醒她,但又不知道怎么说,只好暗暗给她使眼色。次数多了,薛太太有点奇怪:“你怎么了小李,眼睛不舒服吗?” 李小月差点没被自己的呛死,咳嗽了起来。 “你干什么去了?”薛先生幽幽道,轻飘飘地就从客厅走到衣帽间来了。他目光在薛太太身上停了一会儿,又转向李小月,“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平常也这个点回来吗?“ 问题说着是问薛太太的,但明显是等着李小月来回答的。她战战兢兢地回答:“太太偶尔出去逛街才这个点回来……”她回答得狡猾,既不得罪女主人,也没欺骗男主人。 “哦,意思就是不止这一次喽?“薛先生不吃她这套,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李小月哽住了。 “薛放你有病吧。”薛太太不耐烦了。她蹲在地上,抬头恼火地看向丈夫,指了指一旁的钟表:“现在才五点,你平时五点半才下班,回来至少要半个小时。我五点回家怎么了吗?” 薛先生看了眼表,面色缓和了一些,随即又指了指李小月,质问道:“那她呢?她是怎么回事?”他盯着薛太太,“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请保姆,不要请保姆,有什么家务找家政不行吗?看她这样子在这干了也有一阵了吧?乔应嘉,你真行啊,瞒我这么久?” 原来薛太太叫乔应嘉。李小月没想到自己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担心自己的工作,而是冒出了这么个念头,很美的名字,和她本人很相配。 薛太太顿了一下,气势有所减弱:“……可,可是请保姆,她又不住家,和家政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我不想家里有除了家人之外的陌生人。”薛先生揉了揉眉心,“明天就把她辞了。” “你!”薛太太气得直掉眼泪。 就这样,这份开始很突然的工作也以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结束了。很久之后,她无意间和其他人聊天的时候才知道,那个薛先生,是新调任的市委书记,那个乔太太,也确实是他正房太太,不是什么情妇小三。据说那个乔太太家里好几代都是从政的,爸爸伯父都是了不得的大官;而这个薛先生家里条件一般,但学习好,模样好,有能力,被乔家看上了,等于当了个上门女婿。 李小月很唏嘘,问:“那现在呢?“ 给她讲这件事的人就笑了:“两年前薛先生就高升了,现在可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了。” “我问乔太太。” “哦,她呀,应该还是当着贤妻良母吧。”说话的人挤了挤眼睛,“这也是她唯一能干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