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殿外(下)
书迷正在阅读:鸳鸯被里成五夜、贪花风雨中、漂亮的太监、平安京风流物语 (1-217)(NP)、平安京风流物语 (1-210)(NP)、平安京风流物语 (1-197)(NP)、虹(gl激情互砍,囚禁,性奴,强制)、荒岛囚生、一枝春(骨科 高H)
11 婚礼前一天,你出逃失败,被周瑜带回房间关了起来。 周瑜将你抱回房间后,找了个纸人来帮你洗漱更衣,自己则站在屏风后和你对话。 他叹息道:“虽然已经坏了规矩,但明日大婚,还是尽量做得好些吧。” 你心知他是在说婚前不得相见一事,冷笑一声:“大婚?我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没有三书六礼,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算得上什么大婚?” 周瑜的身影投在屏风上,影影绰绰看不分明。他闻言并不动气,只含笑道:“好好休息吧,明日还要劳累。” 你有心想呛他几句,却昏昏沉沉地陷入了无边的梦境中。 醒来时,你已经被换上了新婚的喜服,喜服上刺绣串珠流光溢彩,布料触手柔滑微凉,是不可多得的佳品。 你强撑开眼皮抬头望,发现自己正端坐在梳妆镜前,唇色被染得朱红,眉目和面颊上也被扫上了淡淡的胭脂,一张脸犹如三月桃花般俏丽动人。 镜中除了你,还有两个脸色惨白唇颊通红的喜婆打扮的“人”,它们见你睁眼醒来,冲你露齿一笑,声音尖利到有些刺耳。 “唷,新娘子醒了,婆子正正好给您上完妆,要给您梳头呢。” “瞧瞧这小脸俊的,怪不得郎君这么上心呢。婆子在这里先祝您婚后和和美美,永无忧虑,有享不尽的福气。” 你想要开口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连身体都没办法动作。 能把你变成这样的,除了周瑜还有谁?你在心中冷笑一声,眼中蕴着一簇烧不尽的火。 身后那两个喜婆娴熟地给你通发盘头,将一根根钗簪插在你发间。 那镜中的女子衣袍通体朱红,袍角用金线密密地绣了星纹,头戴凤冠金钗,容貌姣好秀丽,除了面上难以散去的郁色外,看起来与一般新娘几乎无异。 那喜婆将最后一根金簪插在你发间后,伸手将你从妆凳上扶起,你动了动手脚,总算恢复了身体的自主权。喜婆笑吟吟地拿过喜帕要往你头上戴,你冷冷开口:“别盖了,你们都出去吧。” 它们对视一眼,赔笑道:“怎么能不戴呢?这可是大婚呀。” “我说了,出去。”你漠然道,“还是说,你们想被火烧成灰?” 你一把抓过旁边的烛台,作势要将燃烧着的白烛按在它们身上。 它们面色难看,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连声讨好着出了房门。 你这才得以起身环视周围。 不知道在你睡着后周瑜都做了什么,你房间挂满了红绸,rou眼可见的地方都被覆上了大红的颜色,连铜制的烛台都被贴上了红纸——只除了烛台上插的,仍旧是那如人骨般的白烛。 森白的烛泪沿着铜烛台上的纹路下淌,在红纸上流出一道如泪般蜿蜒的白痕。 你搁下烛台向窗边走去,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窗外黑沉如夜,只有红白双色的纸灯笼挂在园中的回廊下,照得园中系着红绸的置景如蒙血淋般悚然。 黑云低垂在天幕旁,云脚几乎接在檐边,那些大团大团的乌云像是被满园的红映得也染上了褐红的颜色。打眼望去,似有一堵染着血的云墙压在这方小院上。 你从头上拔下两根金钗,在烛台上将钗尾磨得尖锐,小心地插在脑后的发髻上。 好在藏在床底的暗格的那些符纸还在,你将它们细细叠好,贴身藏在窄紧的小袖中。 喜服的制式郑重,你身上被套了少说七八层红布,衣袖更是宽大,这样藏着也看不出任何端倪。 你刚理好袖角,房门便被不速之客打开。 周瑜从门外走来,他没有穿喜服,反而只穿了一身薄薄的青衣。这套衣服,你再熟悉不过了。 ——这就是无数次梦魇中,他杀死你时身上穿着的那套衣服。 那套曾被血浸透、被火吞没、被剑刺破的青衣簇然如新,制式古朴,穿在周瑜身上却自有一番风流。 周瑜走到你面前,伸手勾了下你发髻上别着的步摇:“怎么不盖盖头?吉时快到了,要准备出门了。” 耳边垂落的明珠被周瑜勾动,摇晃不停,你稳住那串珠链,冷笑一声道:“呵,当初我父母是说招赘,是你要进我家门,哪里轮得到我盖盖头?” 他温和一笑,没脾气似的:“那就不盖。来,哥哥背你出门。” 你神色古怪地望向他,他却已经背对着你弓身半蹲下来,你望着他的背影,轻手轻脚地爬上他的背伏在他肩上。 周瑜的长发只简单地束在脑后,他耳侧的碎发被你的呼吸吹得一下下飘起来,用玉器束着的两束鬓发垂在他胸前,看着十分柔软。 他稳稳地背着你向外走,和想象中男子火热的身躯不同,他脊背上的温度十分寒凉,你贴在他背上,只觉得像贴着一块冰。 周瑜的心情似乎很好,他低声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歌声中隐约能听见笑意。 你听着莫名耳熟的小调,从他背上抬起头向四周望,院中的红纸灯笼已经换上了新的。 不,与其说是红纸灯笼,不如说是染红了的白纸灯笼。那白纸糊就的灯笼的外壳上绝大多数地方都被覆上了朱红的颜色,只在正中留出一个空白的囍字。 烛火在其中跃动着,火焰的色泽透过那一层薄薄的纸壳投在你们身上,将周瑜身上的时候青衣染成浓重的玄色。 在你逃跑时那么漫长的道路,在此刻不知为何显得如此短暂,似乎不过须臾,周瑜就已经将你背到了正门门口。 12 门口站满了看热闹的人,他们不断说着讨巧的话,大声祝贺着。 周瑜将你从他背上放下来,你的目光从门左侧的队伍一点点向右移。 左边第一个,穿着一身桃红小褂,犹有些发黄的软发束成两个小髻,看起来玉雪可爱——如果忽视他黑洞洞的眼眶和苍老的笑声的话。 第二个是个执着团扇的美娇娘,笑声清丽动听,可在那团扇之下,一条猩红的长舌自她口中钻出。你再细细看去,她被衣领掩住的细颈上似乎有一圈青紫的肿痕。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你一个个望过去,就算穿着华丽的服饰,就算有着姣好的外形,它们并非正常人类的事实还是昭然若揭。 那些东西的喝彩声堪称刺耳,他们尖啸着说出一串又一串吉祥话,滚滚雷云聚集在你们头顶,森然的电光似乎即将在某个人的头上降下天罚。 你扭头望向周瑜,他身上不知怎么换了一身正红的衣袍。与你曾经见过的那些穿着利落的新郎不同,周瑜的喜服最外层是纱制的罩衫,里侧的几件长衫被堆得层层叠叠,袍角如花般散开,其上还有金线绣就的星系图样,周瑜呼吸间,他袍角的星河便同有了生命一般在那些红绸上流淌。 他微笑着伸出手,做出邀请的姿态,温声道:“来,我牵你上轿。” 你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将手搭在他掌心。他的掌心冰凉得可怕,修长的指节收紧,生怕你会化作一缕青烟般死死地攥着你。 你隐隐吃痛,却缄默着任他扣住你的手。 抬轿的轿夫高得吓人。以你的身量,在寻常女子中已是傲视群雌,甚至能与那些稍显瘦弱的男子比肩,已经不算矮。周瑜比你还要高出近一头,是难得的既美且伟的俊俏儿郎,可那些轿夫的身高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竟比周瑜高出竟整整半身。 他们通体皮肤赤红,手掌大如蒲扇,露在红色短打外的手臂筋rou虬结,粗硬的黑发规规矩矩地束在红色的小帽里。比起轿夫,他们更像是你在话本中看过的侩子手形象。 脸上敷着厚厚白粉和鲜红面靥的喜婆掀开轿帘,颈部不自然地转向你的方向。从前,你见过相似姿态的人都是被你扭断脖颈横死的倒霉鬼。 不对、不对,你一介闺阁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有杀过人? “新娘子,快上轿呀,别误了吉时。”喜婆焦急地催促着,她张口时,断裂的半截舌头若隐若现,声音竟也丝毫不受影响。 你用力将手从周瑜攥紧的掌心抽了出来,提着裙摆钻进了轿厢中。 轿厢很大,你毫无阻碍地在其中回身坐稳,板直腰背,端庄地坐在喜垫上。 额前垂下的东珠珠帘微微摇动,在摇晃的珠光白影间,你与轿外的周瑜默然对视。 周瑜抬起手,红纱大袖被他的动作带得扬起来,在忽如其来的大风中猎猎作响。轿帘被放下,高亢的唢呐声响起,领着铜锣乐鼓合奏出一曲莫名凄怆的贺仪乐声来。 “撒喜钱,撒喜钱咯。” 轿旁跟着的喜娘和几个小丫鬟尖声笑喊着,你听到街边有哄抢声和叫好声,却听不到哪怕一点铜钱撒出去时发出的金属相叩的铮铮声响。只有大量纸张被抛洒揉拽的声音不绝于耳,伴着那始终不曾停歇的雷声一同在你耳边回响。 你伸手将一侧小窗上的布帘掀开一条缝,悄悄向外看。 群魔乱舞。 两边跟着的喜娘们从红布裁制的袋子中不断掏出白纸剪就的纸钱向路旁抛洒。青紫肿胀的手臂、白骨森森的臂骨、还在掉着皮rou碎屑的断臂拼命向上伸,那些骇人的手指不断曲张将空中的纸钱抓握在手中。它们尖啸着去争夺那些轻飘飘的白纸,皮rou上附着的蛆虫随着大幅度的动作簌簌落下,在落满地面的纸钱上蠕动翻滚。 你放下掀开窗帘的手,为自己的淡定而微微讶然。 轿外鬼怪们声嘶力竭地道喜声穿透薄薄的轿壁传进你耳中,你盯着正前方,隔着那道轿帘,周瑜正如真正的新郎一般游街打马。 13 轿子微微的颠簸毫无预兆地停止,你感受到轿子被人放在了地上。轿帘很快被周瑜掀开,他那张清美如玉的面庞探进来,在稍显昏暗的这一方小小空间内简直熠熠生辉。 周瑜微笑着,向你伸出手:“来吧。” 你不要他牵,手按在他肩上微微一推,自己昂首阔步地走下了喜轿。 眼前的宅邸比你家显得更豪华,其中气派,非王侯不能居。原本新娘下轿是要跨火盆的,可能因为新郎是鬼,这一流程便省了去。周瑜递给你一根红绸,与你共牵并肩走进宅门。 礼生高声念着迎词,你与周瑜共进喜堂。喜堂承袭了你家中半喜半丧的风格,白烛幽幽,红绸灼灼,如骨血交映,十分骇人。高堂之上不见长者身影,也没有设应先拜的供桌,只有两块小小的牌位。你抬眼望去,那块代表母亲的牌位不知为何有些奇怪。 你皱着眉,忽然发问道:“怎么中间那横顶着写了?” 话说出口,你为自己忽如其来的疑问感到十分不解。白字中间那横不本就是顶着写的吗? 周瑜却摇摇头,笑道:“这个时候,不用避讳的。” 你们还没说几句,礼生便在旁边焦急地催促:“吉时到了,新人该拜堂了呀。” 周瑜扯着那根红绸,与你面朝向外站定,有人在你们身前放下两块软垫。礼生站在你们身侧,尖锐的声音拖得很长:“一——拜——天——地——” 你和周瑜同时跪下,你顺着他牵扯的力道跪倒在地上,额头郑重叩下的那一刻,天外雷声大震,电闪雷鸣间,大雨瓢泼而至。你头脑隐隐晕眩,大量碎片般的画面涌入你脑海,你强作镇定,与周瑜一同站起身来。 礼生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周瑜却恍若未闻,礼生继续拖长了腔:“二——拜——高——堂——” 你与周瑜转过身,向高堂上的两个灵位稽首跪拜。你不是第一次跪牌位,可这一次,你莫名没有任何抵触。站起来时,你额角仿佛针刺般剧痛,你掐着手心,没有露出半点破绽。 “夫——妻——对——拜——” 随着礼生的话语,周瑜转过身来,清隽秀丽的面容上满是柔和的笑意。周瑜弯下腰要与你对拜的那一瞬,你拔出鬓间磨利的金钗,飞速向周瑜刺去。 周瑜将手中的红绸抬起挡住逼近的锐器,象征夫妻一体的牵巾应声而裂。周瑜扭身躲过你紧随而至的攻击,叹道:“我就知道,你绝不可能安生。” 堂上的礼生早在突发变故的时候就尖叫着退了出去。你与周瑜僵持着,正在你打算再刺向他时,你袖中传来微微的灼烧之感。你心中一喜,用钗尾割裂繁复的衣袖,露出一截光裸的白皙小臂。 你袖中藏着的那些符咒随着你的动作纷纷落出。那些黄纸四散,被不知何处吹来的一阵风拂到了周瑜身旁。几乎就在落地的那一刻,黄符爆发出强烈的金光,其上的字符竟脱离了黄纸,在空中自发形成了一圈符阵。 散发着金光的符阵层层运转,密不透风地压在周瑜身上,将他定在原地,动弹不得。雷声中,隐隐传出一声威严的怒喝:“人鬼殊途!岂可相交!” 周瑜艳红的衣袖在风中猎猎翻飞,他衣上的纹绣被金光照亮,如真正的星河一般顺风流动。周瑜冷着脸,拔出腰侧别着的长剑,反手砍向那些镇压他的符文。 那些符阵被他劈裂,又流转着衍生出新的阵法。而那些破碎的咒文则化作一条金线,从喜堂一路向外延伸,不知所终。 你俯身割裂碍事的嫁衣裙摆和另一边的衣袖,那些艳红的绸布随风飘向周瑜所在之处,被他擒住攥在手中。 你顺着金线的方向朝外走,就在你踏出喜堂的那一刻,你听见周瑜轻声喊了一声meimei。 他声线不颤,音色未闻悲意,仿佛只是随意开口,听来却偏偏有种泣血的意味。 你没忍住,还是回了头,隔着额前摇坠的东珠面帘望了他一眼。周瑜被关在密密的字符之后,一身大红婚服在符阵的金光映照之下格外鲜艳,他握着被你割裂的那片嫁衣和那把曾无数次杀死过你的长剑,沉默地与你对望。 你垂下眼睫,将额前鬓后碍事的发饰拔下,随手往地上一甩,任黑发披了满肩。你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周瑜的面容,扭过头,沿着金线的指引奔跑起来。 你没有再回过头,一次也没有。 14 你自昏昧中悠悠转醒时,耳边立马传来你娘满是焦急的埋怨:“你这丫头,怎么到处乱跑!没事吧?快让娘看看!” 你被娘搂在怀里,她急切地抚摸着你的脸和身体,想要探查你是否受了什么暗伤。你抬手按住她,问道:“娘……我这是?” “阿弥陀佛,施主。”曾在这个大殿里赠琴给你的方丈向你这边踏出一步,惭愧道:“小寺封印不力,竟让施主被琴中恶鬼所摄。那古魂法力高强,若不是小僧的师叔出手,只凭我们几人微薄之力,恐怕无力回天。” 你抬起头,发现另一边站着个留着长长白须的老僧,他冲你念了一声佛号,声音与先前隐匿在云雾中的怒喝别无二致。 你环视四周,发现自己竟还留在那个系满红绸的大殿中,那把诡艳的琴上被贴满封符,染着血红的弦已然崩裂四散。 你既然已经醒来,便没有再留在大殿中的道理。你娘和小沙弥搀扶着你走出大门,你站在院中,看着那扇沉重的木门被僧人们合力拉上。在门页合上的前一瞬,殿中似乎隐隐有风拂过,那些浓艳的红绸被吹得簌簌作响。你从逐渐变小的那道缝隙中望进大殿,被摆在正中的琴上金光虚虚实实,那场诡谲绮艳的大梦,终究被一把刻满咒语的大锁锁进终年不见天日的大殿之中。 遇上这种事,你娘也没了再领你去相亲的心思,领着你往金陵方向回转。 回程的路上,你娘絮絮叨叨地要你贴身带好高僧赠你的玉佩,不要再被鬼捉了去。你却无心回应,反而鬼使神差地掀开车窗上的布帘探出头看了一眼。那座寺庙所在的山头早被马车甩在身后,已经模糊成一个黛青的剪影。 你呼出一口气,心口空落落的,难以辨明自己到底是安心更多还是郁悒更重。 你抚着前胸转回头来,收回目光时,你意外在路边瞥见一片红影。似乎有谁家在娶亲,遥遥还能听见唢呐吹奏的迎亲曲,道旁种着的树上的枝桠被系满红绸,在风中发出一连串扑簌簌的声音。 你娘扯扯你的手臂,关切道:“快坐好,等下又被风吹得头痛。” 你冲她露出一个笑,安抚性地拍拍她按在你小臂上的手背,放下车帘坐回原处。 那户接亲的人家似乎离你们又近了些,你已经能够听见他们队伍中铮铮的琴声了。 一听到琴声,你便微不可闻地又叹了口气,将头靠在娘的肩上,阖上了眼睛。 ——你不知道,就在你阖上眼帘的那一瞬,车窗外飘过了几张森白的纸钱。那些纸张被风揉皱的声音与红绸飘动的声音混在一起,令人无从辨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