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眼泪
2、眼泪
朝日悠所在的小区是整个上京的老破小，外墙破旧不堪，有几个单元连门都没了，因为没有物业管理，一楼堆放着许多杂物。 她找了条木凳，堆开了手中的作业。 耳边是隔壁奶奶的咳嗽声，从肺底咳出来，每一下都沉的像是要将五脏六腑咳出来。 简陋的楼梯间灯光昏暗，四周粉着苍白的墙，鼻尖满是阴雨天的潮湿气息。 钢笔横在本子中间，朝日悠不知道第几次拿起笔，最终决定先把日期写上，然而画了几笔都不出水，只在纸上留下了带着难看的凹槽。 她盯着本子看了一会，眼神渐渐有些失焦，她攥着笔，在演算纸上用力画了几道，直到终于画出了顺畅的痕迹。 “没事了。” 有微凉的指骨，从眼下滑过。 她茫然抬头，“方绪？” “嗯，是我。” 他的脸被隔绝在一层薄薄的水汽之外，脸上冰凉的触感慢慢唤回她的意识。 朝日悠摸了下脸颊，触摸到一手的湿滑。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哭了。 方绪蹲了下来，眼睫微微下垂，眼角的痣覆上阴影。 他像之前帮她擦脸上的饮料一样，动作很轻的给她擦拭脸上的眼泪。 朝日悠真的有点被他给温柔到了，她对方绪的看法大多是从别人的耳朵里听说的，很想问问他是不是私底下对所有女生都这样。 她眨了下眼睛，看向方绪，“你怎么在这儿？” 楼梯间的灯光一下暗一下亮，方绪清隽的侧脸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交替，他扶了下眼镜，开口说道：“校服忘记拿了。” 朝日悠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站了起来，“你等等啊，我上去拿给你。” 她上楼拿了校服，出房间的时候，刚好碰见完事后的朝日晴子。 “你去找你哥了？” 朝日悠没理她，径直往前走。 经过朝日晴子的时候，忽然被推了一把。 “老娘问你话，哑巴了？” 没有设防的朝日悠踉跄跌倒，膝盖重重砸在地面上，疼得倒抽一口气。 “你是不是有病？” 朝日悠抬起满是戾气的脸，拽着她的头发，猛的往下一拉。 “啊！” 朝日晴子吃痛惊呼一声，和朝日悠扭打在一起，死揪住对方头发，两颗头像粘到了一起，地上头发一绺一绺的，看不清脸。 满脸胡渣的男人椅在门口，不悦的叫停，“滚过来。” 朝日晴子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又被朝日悠摁在地上，反手扇了两巴掌。 玻璃杯砸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而后是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朝日晴子靠在男人胸口，娇俏地笑：“抱歉徐先生，我女儿脑子不太好，让你看笑话了。” “是吗？那有点可惜，你女儿胸还挺大的，我原本还有些好奇是不是和你长得一样漂亮。”男人淡笑着勾了勾她的长发，随即厌恶的推开她，“去洗澡，你现在和疯子也没区别。” 朝日悠到一楼的时候，方绪正站在门口跟人打电话，似乎是他的家人在催他回家。 他身上穿着的白色衬衫像是崭新的，穿一次就扔的那种，和周围脏污的环境格格不入的感觉。 等他打完电话，朝日悠把校服递给他，一副乖巧口吻，“谢谢你的校服，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方绪垂着眼，长长的睫毛落在冷白的眼睑上，“……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他清秀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可说出的话，却让朝日悠彻底愣住了。 “去你家？” 她视线落在他脸上，深蓝色的眼底倒映他的轮廓，被眼泪冲洗过的眼睛很明亮，清晰到她能看见他耳根上微妙的薄红。 “嗯。” 方绪家是独栋三层楼，周围用松墙隔开，带一个小花园，边上一株高大的广玉兰，枝叶繁茂，风过时婆娑作响。 朝日悠环顾四周，目光所及，都是这样的独栋别墅。 在寸金寸土的上京，方家占据了小区的整个中心位置，显而易见的比周围的几栋要大很多。 朝日悠踢着脚边的小石子，看向方绪，“方绪，你爸妈允许你带女生回家吗？” 方绪原本垂着眼，像是在发呆，在听到朝日悠叫他后，又看向了她的眼睛，“不允许，他们发现了大概会很生气。” “那你还带我回来……” 朝日悠看着他那张干净白皙的脸，忍不住想，如果她当着方绪的面叫方知与爸爸，他脸上的平静是不是会直接碎裂。 她这么想着，手徒然被人牵住了，方绪把她的手按在指纹锁上，给她录入指纹。 朝日悠一惊，“不用。” 她想抽回手，被他按住了，指纹也成功录了进去，机械的电子开门音响了起来，“I love you。” 房间里开着空调，温热的风送来一阵阵花香。 客厅里没有开灯，方绪声音低了一些，“我妈应该睡了，晚上你可以睡在我隔壁的客房。” 朝日悠被他搞懵了，思绪还停留在他录入她指纹锁的阶段，没回应他的话。 客厅装饰很简约，窗子上低垂着玫瑰红丝绒窗帘，十分幽暗宁静，没有吊顶，藤式沙发，进门处铺着一块浅灰色的羊绒地毯。 因为坐电梯动静太大，他们走楼梯上了二楼。 方绪拿了件他的衬衫给她，“你先穿我的将就一晚行吗？明天我早点叫你起床上……” 话音未落，他脚步突然停住了。 去客房要经过书房和洗漱间，而此刻洗漱间透出了一道白色的亮光，仔细听，还能听见女人细碎的讲话声。 方绪和朝日悠对视一眼，牵着她的手想带她快速跑过去。 然而才走一步，洗漱间里一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方绪？” “……” 眼看着洗漱间的门就要打开，方绪迅速打开书房的门，将朝日悠一把塞了进去。 与此同时，朝日悠听见洗漱间的门被打开了。 “怎么今天这么晚？”沈佳宜看着他，语气有些不悦。 “学生会今天事情比较多，所以……”话说到一半，喉结忽然往下一滚。 穿着睡衣的男人从洗漱间里走了出来，犀利的眸光扫过他。 方绪一顿，敛去眸底的神色，淡声道：“父亲。” 方知与嗯了一声，转身去推书房的门。 方绪神情有一瞬间凝固，身体挡在门前，“等等，我昨天在书房学习，书桌上有些乱，还没让刘嫂整理。” “没事，我就进去拿个东西。” 方绪紧紧握着门把手，在脑海中快速思索着对策，“我先进去整理一下，很快。” 方知与面色一沉，不怒自威的脸上让周围的气氛都压抑了起来。 沈佳宜打着圆场说道：“你这孩子，你爸说了不用就不用，一会让刘嫂来整理就行了。” 方绪没说话，整个人都挡在了门口。 方知与皱眉看了他一眼，一把推开了门。 桌上堆着几本翻开过的书，凌乱的摆放着，被风吹的哗哗地翻了起来，随即又安静下去。 方知与脚步一顿，“确实够乱。” 方绪在他打开门的一瞬间就在找朝日悠的身影，看见桌上的一片狼藉后愣了下。 余光瞥见桌面下一点蓝色的衣角，紧抿的唇角向上扯了一下，看见方知与面色晦暗又马上收住，快步走到书桌前将散乱的书堆好。 他不动声色的挡在书桌前，遮住朝日悠露出的裙角，“下周要进行演讲，所以进来找了点资料……” “整理完早点休息，休息好了学习才有效率。” “好的，父亲。” 方知与又不冷不热的交待了几句，从书架上拿了几本书，走了出去。 确定他走远后，方绪挪开身体，让朝日悠出来，她攥着他的衣袖借力站了起来，她的气息撞进胸口，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 方绪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身后传来“哐当”一声，他整个人被带的靠在了书桌上。 大脑空白一瞬，想要推开她。 “方......方绪......我脚麻了……” 朝日悠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脸颊被暖气吹得微微泛红，唇间喘着热气，“借我靠一下。” 方绪后背贴着桌沿，抬起的手指缩了一下，又重新放下，两只手都按在了书桌上。 他垂眼看着自己的蓝色校裤，漆黑的眼睛隐匿在微微反光的镜片下，表情是过去从未有人见过的潮热，连眼尾都泛起了一点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