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春风 第17节
她表现得越不像个女人,说不定就越是介意自己是个女人。 于是姜玺清了清嗓子,和颜悦色地道:“先前是我认错人,将将军带来诸多不便,还望将军见谅。” 唐久安大手一挥:“不妨事,说开了就好。” “为了向将军赔罪,我特意为将军要了一张贴子,过几日是嘉安太妃六十岁寿宴,还请将军拨冗参加。” 嘉安太妃是嘉和太后亲meimei,太后仙去之后,皇帝侍之如母,身份十分贵重。 像这种规格的筵席,四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拿到帖子。 到时候贵人云集,对于像唐久安这种想升官想疯了的着实是个大好的机会。 因此姜玺慢慢悠悠从袖中拿出宫帖,一面等着唐久安感恩戴德,一面慢条斯理道:“不过因为筵席是设在后宫,女眷众多,将军日常的打扮刀兵气太重,怕是容易冲撞太妃,最好能穿女装。” “成。”唐久安当即便应下,一个磕绊都没有打,伸手便来接帖子。 “……”姜玺不肯松手,紧盯着她,“……你听清了?是要穿女装!” 唐久安略为奇怪地看他一眼:“臣听得清清楚楚。” 姜玺顿住。 ……猜错了。 “殿下,去赴宴,要送礼吗?” 姜玺心情不佳,随口道:“废话?哪有贺寿不备寿礼的?” “那臣不去了。”唐久安立刻松开手,仿佛这帖子会咬人似的,“臣很忙的,一定没有空。” “…………” 姜玺眯起眼,慢慢打量她。 哦,他知道唐久安的弱点了。 那就是—— 贫穷。 “唐将军,”姜玺开口,“大热天的教箭多么辛苦,不如回北疆去,北疆此时应该很凉快吧?若是将军愿意,我可以奉上一万两银子作程仪。” 唐久安深吸了一口气:“多少?” 姜玺微笑:“一万两。” 唐久安纠结万分,苦苦思索,几近肝肠欲断。 姜玺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心底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愉快,比之前捉弄那些教习分外不同。 这人发起愁来,锋芒尽数褪去,变得软乎乎气鼓鼓的,怎么看怎么好玩。 好玩得甚至让人想去捏一捏。 久久,唐久安仰天长叹:“不行。” “……”姜玺,“……为什么?” 你看上去明明想抱着那一万两终老吧! 唐久安叹道:“发财虽好,更要紧的是升官啊。” 第13章 接下来的几天唐久安明显感觉到了姜玺态度的转变。 至少面对箭靶的时候再也不会苦大仇深。 但这有个屁用啊。 唐久安看着光秃秃的箭靶,以及箭靶前落了一地的箭矢,挠头。 她回望姜玺。 姜玺正由内侍擦汗,手里喝着关月方才着人送来的冰镇酸梅汤,明烈的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他额角的汗珠晶莹欲滴。 他一转眼迎上唐久安的视线,微微一笑,晃了晃手里的酸梅汤:“将军尝尝?” 唐久安没说话。 姜玺是五十支箭一组,等他练完,酸梅汤已经不是很冰,换以前姜玺绝对是不喝的。但这会儿只要不是开水姜玺就能咕咚干完。 他连喝了三碗,发现唐久安还在看他。 眼神专注而微带思索。 唐久安平日的眼神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有几分目中无人的意思,认真起来眸子却是光润漆黑,瞳孔深深地仿佛能让人一头栽进去。 姜玺为之一顿。 “看什么看?” 嗓子莫名有些发紧? “殿下,”唐久安认真道,“把衣服脱了让臣瞧瞧吧。” 姜玺一口酸梅汤喷出来。 “唐久安!”姜玺面色暴红,愤怒,“你别以为你知道了……就能……就能口出狂言!信不信我立马治你个以下犯上之罪,让你立马滚出东宫?!” “不脱就不脱吧,”唐久安有点悻悻然,“臣其实是想……” “——想也不行,想也有罪!”姜玺怒喝,“——龌龊!” “……”唐久安默默地闭上嘴。 但姜玺还是好气,结束练箭之后,把赵贺叫进来:“这些天唐久安下了值都在做什么?” 赵贺回禀:“姓唐的下了值就是去兵部,不是在藏书阁吃饭看书,就是回值房睡觉。” 姜玺吃了一惊:“她还看书?” “是,全是兵法战策,三殿下教她读来着。” 姜玺深思。 虽然唐久安已经不在跟前,但他一闭上眼就能看见唐久安直勾勾望着他的眼神。 那眼神让他坐卧不宁。 他觉得唐久安不对劲。 这家伙不会根本就是一个好色之徒吧? 一面调戏他,一面和三哥泡在一起?! 姜玺越想越恼,拍案而起:“走,给我盯好了!” * 唐久安今日却没去兵部。 因为国公府请的大夫有名头的神医,那些膏药比她自己的好用很多,肿已经全消,瘀青也淡了不少,不细看也能勉强回家了。 一出宫就看到了宫门外的陆平。 赵贺同姜玺远远缀着。 赵贺对于姜玺亲自盯梢的事情十分头疼,因为太子殿下简直恨不得贴在唐久安的后背上去偷听。 而赵贺有前车之鉴,根本不靠太近。 此时姜玺皱眉:“这黑块头怎么知道她今日出宫?她让谁传递了消息?” 赵贺回:“他日日都来,等到宫门落钥了才走。” 姜玺哼了一声:“倒是一条忠狗。” 陆平见唐久安有家不回,便已经猜到大半,再一看她的脸残存的瘀青,顿时了然。 他低头熟练地掏出活血化瘀的膏药。 唐久安乖乖站着,一面同陆平说话,一面由陆平上药。 双手负在身后,甚为闲适洒脱,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 有人多看两眼,她还亲切地向人点点头,搞得人家不好意思再看,匆匆走开。 “大庭广众,成何体统!” 姜玺咬牙。 膏药是无色的,脸上到底还是有一点青印子,仔细还是瞧得出来。 不过这难不到唐久安,在进桂枝巷之前,她往脸上摸了两把泥灰,再胡乱抓了两把发髻,把自己搞成行色匆匆风尘仆仆的模样,看上去像是刚从极远的地方回来。 “虚伪,狡诈,连亲娘都骗!” 姜玺切齿。 只是才要进巷子,唐久安忽然站住。 因为她听到了薛小娥的声音。 “——这里是薛家,不是唐家,唐家的门你进不进,不是我说了算,但这薛家的门,别说我还有一口气,就算我死了,化成厉鬼,也会守在这里不让你进门。” 薛小娥说完,发出中气十足地一声暴喝,“给我滚!” 唐久安大概猜到来的人是谁了。 她悄悄扒在墙边,探头往里看。 姜玺立即找了个位置,扒在一架马车旁,也伸长脖子朝巷内看去。 只见薛小娥站在台阶上,腰间系着围裙,手里挥舞着一把锅铲,虎虎生威。 她扯开嗓子,嚷出来的动静可不小,街坊四邻又都是好事的,全都挤在旁边看热闹,把一条巷子堵得水泄不通。 立于阶下的是一对母女。 母亲挽着简素的发髻,饰物不多,唯一二珍珠与青玉发钗点缀,端庄中不失清雅。柳眉弯弯,下巴细巧,容貌不算出众,但未语先笑,望之便让人生出一分亲切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