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之敌 第1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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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头顶传来的机械运转声令谢敏登时警觉。他仰头朝天上一扫,只见挑高极深的天花板分开一道缝隙,一排点射枪口从裂口中探出,密密麻麻地指向下方。随着子爵的消失,一列列枪口指向空中的升降梯。 谢敏在射击程序启动前便反应过来,他脸色一变,后退一步,与陈石背靠背,疾速道:“上面交给你处理。” 陈石向上一瞥,当即意会,两人分头行动。 陈石一碰腰间,缠绕其上的钩索骤然出钩,抓住远处空中走廊的铁护栏。他助跑两步,钩索收紧,整个人一荡,在巨大的拉力下迅速跳出升降梯,稳稳落在空中走廊上。 与此同时,谢敏撑着升降梯护栏利落地翻身跳下,他一手抓住升降梯底部的铁索,手枪在掌中一旋,对着早已逃到近处平台上的子爵连连开枪。 子弹在地上留下一排凿刻般的痕迹,擦着子爵的后脚跟,直到对方逃进平台尽头一间小的楼梯间,不见踪影。 就在此时,头顶传来暴雨般的穿透敲击声。 哒哒哒! 密集的弹雨落下,升降梯顶层的钢板好似纸糊,瞬间千疮百孔。 谢敏见状不妙,纵身跃到平台上,就地翻滚一圈以做落地缓冲,被匕首刺伤的右腿猛一绞劲,令他险些没能顺畅站起来。 血在地面蹭出一条痕迹,谢敏视线一移,只见子爵消失的楼梯间门突然开了一道缝隙,枪口从中探出,直指空旷平台。 是子爵! 谢敏左右无处可躲,索性立刻蹲身,如随时准备发力的猎豹般压低身形,摸出腰后爆破弹拉开锁环,手臂抡起,用力一掷,炸弹贴地而行,砰地撞在门扇上,轰然炸响。 咚! 火光爆裂,轰鸣震耳,整扇门被连着轴炸飞,辐射状的焦黑色从门缝向外蔓延,爆破弹片嵌满了一面墙,斑驳破碎,空气中弥漫着刺鼻味道。 谢敏警惕地盯着被炸开一半的墙体,整个独立楼梯间摇摇欲坠,半个被炸断的机枪枪口掉在地上,废墟中溢出一滩血。 他拿出手枪,神色凝重地向楼梯间靠近,一步步走得谨慎又缓慢,如履薄冰,精神高度紧张。 远处,陈石在空中走廊上一边躲避射击一边狂奔,他侧滑进一个制高点,翻入机枪阵地后瞬间开枪射杀正在换弹的辅助兵。 机枪与对地炮弹正在装填,此刻正是阵地最为虚弱的时候,机枪手发现有人闯入,然而当看到陈石时已然晚了,他刚要拿出手枪,额心便被子弹穿过。 两具尸体被抛下阵地,从高空落地,砸得粉身碎骨。 陈石迅速给机枪装弹,刹那便完成了两个人都没能干完的事。天花板上的点射枪阵距离远,机枪射程够不到,他只能另寻目标。他扫了眼谢敏那边,见对方正向被炸成危房的楼梯间走去,始终占据上风,便将枪口抵至下方。 下方情形不容乐观,陈石刚好落至最白热化的交战区,深入敌军,友方抵御艰难。 陈石咬牙,扣下扳机。 火舌喷吐,白光如雷,血rou横飞。连贯的出膛声以惊人声势掩盖了垂死之人的呼救,为安斯图尔的士兵撕开一条生路。 有了重型机枪的火力掩护,局势反转,私军的阵线得以前压,压力骤然减轻。 子弹打空,殉道者的狙击手显然注意到这边机枪阵地的“叛变”行为,调转枪口热情光顾,不断击中高高垒起的防护装置。陈石见状不妙,立刻在阵地下塞上一枚定时炸弹,弓着腰向外冲去,顺便捞起角落里的火箭炮筒。 炸弹炸开,阵地的战壕瞬间被夷为平地,陈石重重喘息一声,通过先前狙击手的射击,他大概摸清对方的位置。整个人连滚带爬隐到角落,背对前线,正对天顶不曾停歇的点射枪阵。 他扛起火箭炮筒,肩膀传来沉重的压迫感,单膝跪地,做出最标准的发射姿势,坚毅的双眼盯住远处不断转动的枪阵。 没有任何的辅助测量工具,他只能凭借经验确定瞄准位置。 这对他来说不难。 又或者说,这对任何一个零号的特工来说都不难。 他们的长官曾无数次以最残酷严苛的方式训练他们,以确保战场上的万无一失。 咚! 火箭炮出膛,在灯光透亮的空间里拖着刺眼焰尾,如蛟龙出水,悍然奔向上空的枪阵。 剧烈的爆炸声从背后传来,无数碎屑弹片从头顶落下,仿佛蘑菇云炸开后扑向地面,带来浑身刺激的硝烟味道。 那聒噪的枪阵声响停了,凶恶巨兽偃旗息鼓,在如雷的毁灭之后,四周呈现出一秒的死寂,又重新被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的喧闹与嘶吼填满。 陈石成功了,谢敏知道。 然而,他只能分心一瞬,便拉回所有注意力。 特工削直的身体逆光站立,影子如出鞘见血的剑,爬上残垣断壁,逼至对方满是鲜血的脖子上。 他手臂绷直,手枪在灯光下闪着浓郁的墨色,冷酷、危险,满是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已然走过那扇洞开的大门,爆破炸弹令楼梯间遍地狼藉,被炸成碎块的尸体糊满半面墙壁,像被用蛮力砸碎的橘子,糜烂得令任何人见到都眩目作呕。 谢敏神色没有半分改变,他凝视那具已然辨别不出模样的尸首,头没了,只剩一截颈骨,半边身子还在,穿着与子爵相同的衣服,血rou里翻着森森骨茬。 谢敏垂眸,目光落在对方的胫骨上,一触即分。 不对,胫骨过短,身高不对,不是子爵。 他猛地抬眼,忽地察觉到一阵细微响声。 是枪栓被取下的声音。 幽黑的暗道没有光源,地面又被掉落崩坏的砖瓦堵塞,几乎是凭借着本能,谢敏瞬间回身,握着匕首向身后一记横挥,刃尖倏地没入一具躯体。 只听那人闷哼一声,又有东西掉在地上,声音沉闷,有着金属的沉重感,应该是枪。 谢敏打蛇上棍,匕首瞬间抵至根部,拔出又刺入,两秒内连捅三刀,压抑的呼吸里只余刀刃破开血rou的噗呲声。 对方有余力反抗,压着一股视死如归的劲悍然撞上他的肩膀,然而谢敏凶暴成性,他一手掐住那人喉咙,腰部发力,瞬间将对方掼在地面。 咚! 墙体碎裂掉下的尖石扎进对方后背,血糊了谢敏一手。 墙壁斑驳,被爆炸冲击波震动的墙体表面爬满蜘蛛网似的细微裂痕,外面的光从裂隙中漏进来,如同金色的雨丝,悄然融化在子爵深绿色的眼珠里,为其带来一丝亮光,照亮里面骇人的癫狂。 他盯着谢敏的脸,目光如阴冷毒蛇,紧紧绞杀眼前猎物,嘴角鲜红的血液流到脖子,露出森森尖利的白牙。 子爵笑了。 突然间,一种莫大的不安席卷了谢敏的心脏,仿佛神经和血管都被掐断,他机械性地朝右看去,只见一米光芒刚巧落在对方掌心,令圆形按钮装置的轮廓更清晰。 在谢敏的注视中,子爵按下了按钮。 陈石扔掉火箭炮筒,换上步枪,刚清出一条路来,只见远处平台轰然炸裂,爆炸涌起的气浪向外扩散,碎尸乱石如火山喷发般向外溅射,平台石板轰然倒塌,整个地下二层的地基都因这巨响而摇晃。 那是谢敏追击子爵的平台! 陈石惊疑不定,变走为跑,拼尽全力狂奔而去。 别,别! “老大!”陈石转过拐角,在看到一个人影时心猛地一提,霎时嘶吼出声。 那人影吊在空中,血从他身上淌下来,手臂以诡异的角度弯折着,细长一窄条,看得人触目惊心。 谢敏? 傅闻安猛然转身,看向远处爆炸的废墟。 他已来到中央炼制炉上方的检测平台,并在谢敏的掩护下顺利开启启动装置,零号剩下的信息人员即将对装置进行最后的阻断,然而,就在此时,突如其来的爆炸在他们所有人心头狠敲了一记重锤。 人心惶惶,均惊惧地看向爆炸中心,望着那几乎被夷为平地的仓储平台,皆倒吸一口凉气。 “立刻切断装置,作战人员注意警戒,三队……”傅闻安厉声吩咐,强硬地镇压下一切不安情绪,他一边开口一边朝爆炸处看去,然而,他在瞥向某处时徒然卡了壳。 他瞳孔一缩,浑身僵硬,仿佛被什么灭顶的痛苦击中,逼得他霎时失语。 “三队随我走!”傅闻安死死盯着那吊在空中的人,突然失了执政官山崩于前不变色的做派,转身跳下楼沿,动作里透着前所未有的急切。 傅闻安注视着那道沐浴在鲜血里的身影,心脏绞痛到无法呼吸。 发生了什么? 血腥味在舌尖绽开,腥甜的铁锈气息从胃部反到口腔,视野一片猩红,世界被绯色笼罩,耳膜里传来嗡嗡响声,像进了声呐模拟室,世界天旋地转,脑袋被碾碎了一般的疼。 不,不仅是脑袋,还有身体。 谢敏无力地垂眸,只见自己正吊在空中,腰间一侧钩爪被爆炸时的弹片击中,伸缩钩口被砸变形,直接卡死在里面。另一侧钩爪抓住了平台内侧的石地基,绳索斑驳,摇摇欲坠。 谢敏抬起左手想擦拭眉骨上的血液,却传来一阵剧痛。 他的左臂断了,被炸开的巨石击中,连着肩胛都不能动了。 对了,想起来了。 谢敏脑中闪回。 他察觉到了子爵的意图,在爆炸前将对方压在下面缓解冲势,然而平台下埋藏的炸弹威势过大。他只来得及在被气浪掀翻的时候探出钩索,甚至不知道抓住了什么,后脑勺便被碎石击中,短暂地眩晕了几秒。 然后,就变成了吊在空中浑身是血的模样,血是从他手臂和大腿后侧涌出的,好在被防弹衣保护的躯干无事,但后背嵌入过多弹片,照这样下去,他恐怕会失血而亡。 谢敏恍惚一瞬,地动感再次袭来,整座堡垒突然开始晃动,他脸色一变。 堡垒地下埋藏着炸弹,包括地下二层的高压管道内还储存着大量水体,子爵引爆平台的行为,很可能波及到了更深处的装置,引起连环沉降。 必须尽快杀了子爵,离开这里! 谢敏咬牙,他费力用右手按住卡住的那只伸缩钩口,将被压凹的机扣徒手掰了过来。 平时轻而易举的动作在此刻却像要了他的命一般,额头满是汗水,脸色发白,肌rou承受不住地痉挛,血流加快。 他做完这些,突然见破碎的平台边缘扒着一个人,只有一只左手死死扣着尖锐石块,血液从苍白指骨中流淌出来。 是子爵! 谢敏脑中的弦被狠狠一勾,他想拿手枪,却发现手枪早在先前的爆炸中丢失。他四处一扫,在平台乱石上看见了一把掩埋在废墟里的手枪。 他试图收掉绳索,跳下去捡,尽管以他现在的身体状态很可能无法成功在嶙峋的落石表面平安降落,但他不得不做。 他余光一瞟,正要下落,只见从侧边破损的走廊走出一人,对方动作极快,转眼便跪在破碎的平台旁边,伸手去接子爵。 谢敏望着对方熟悉的侧脸,心底一沉。 先赶来的是邮差。 来不及了。 “抓住我!” 邮差跪在平台边缘,乱石扎破了他的膝盖和手掌,男人焦急的情绪写在脸上,他伸手去抓子爵的手腕,身体逐渐向前探去。 子爵仰头盯着他,深绿色瞳孔像是凝住了,显出无边的深邃与暗色来,有着玻璃珠一样凝实的色彩。他木然地绷着表情,半边脸被爆炸的弹片刮碎,鲜血淋漓的疤痕令他看起来更为可怖。 “这里会引发地下的二次爆炸,我们不能久留,你快点上来!”邮差费力将人往上拖,绷紧牙关,喘息道。 他比任何人都提前到达,快过傅闻安、快过陈石,他看见了银,但银没有子爵伤得重,所以他选择先救子爵,他需要取得对方的信任,他不能再摇摆不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