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 韩信在失业之后一直住在项羽这里，倒不是他不想出去住，而是受困于刘季公司的威胁和自身经济状况的考虑，不得不和项羽住在一起。最起码和项羽住在一起，不用担心半夜有人闯进他的家里谋杀他，韩信这么想着，说服自己在项羽的床上一觉睡到下午。 他的生活短暂回归了平淡。在这一点上，他还是挺喜欢他哥的，项羽从不会饿着他，平心而论，这段时间的伙食比他工作时吃得好很多，韩信端着饭碗仔细回忆了自己过去将近三十年的时光，惊讶地发现，工作时的伙食水平竟然在他被收养之后排名倒一，不由感叹，再春风得意，也有不堪回首。 “吃饭。想什么呢？” 项羽的声音唤回他的思绪，韩信端着饭碗回来，“我一会儿能吃冰淇淋吗？” 项羽连个眼神都没给他，韩信觉得他哥简直没有思考，就拒绝了他的请求，“不能。” 要是自己还有工作，还用受这气？韩信心里不忿，面上不善，项羽却懒得跟他计较，小王八蛋被收养那年，就在体检中查出肠胃问题，不能吃凉的或者性寒的，当然也不是完全不能，医生给出的建议是常运动，少食用。问题是这小王八蛋根本不运动，吃了就闹肚子，小时候偷吃冰淇淋，疼得在地上打滚，项羽想起过去种种，更加坚定了不给韩信冰淇淋的想法。 瞧项羽坚定的样子，韩信难免有些怏怏，他吃完饭就回沙发上了，现在他是没有办法，要是之前，他还能拿着零花钱自己出门买，现在身上是兜比脸干净，项羽不跟着他，他也不敢出门。冰箱里也没有存货，偷吃都不行，韩信窝在沙发里玩手机，顺手就开了投屏。 他现在失业了，之前养成的看财经新闻的习惯却还在。没吃成冰淇淋，心里窝火，韩信把电视音量调到最大，让项羽不得安生。直穿耳膜的声音听得项羽皱眉，韩信贱到他了，高兴得很，别提多高兴。结果刘季的声音从电视里传出来，被问得正好是韩信被开除这事。刘季这才是真春风得意的，一开口就提到项羽这个手下败将，好家伙，韩信听得心虚，刘季心里没数，他心里还没熟吗？赶紧把电视音量调小。 然而，已经晚了，项羽收拾了碗筷，也窝在沙发上，他把韩信的毯子一扯，挤进去，顺手抓住韩信的脚腕搭在腿上。韩信是一件自己衣服没有，睡衣都是他的，身上沾着他的味道，往沙发上一窝，两只脚丫子在坛子外面晃悠，看得人心里怪痒痒的。 也不知道这个小王八蛋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这么白，项羽手不老实，掐着脚踝捏来捏去的玩。韩信忍不住蹬他，只敢小扑腾，这万一真给人惹火了，不就又得挨一顿收拾。 他往沙发另一边靠，脚不敢挪，悠悠搭在项羽的腿上，“快换一个，看得人怪来气的。” 韩信还没切视频，手机已经便被项羽抢走。他哥眉头蹙在一起，认真地听刘季说屁话。沙发上寂静极了，韩信把毯子往自己跟前扯了扯，眼睛四处瞥着，已经把逃跑路线计算个七七八八，就等他哥听生气了动起手来，他就一路跑回卧室，把门锁上。 上次挨完打，现在屁股还疼呢。韩信偷偷把一条腿伸出毯子，脚尖踩在地板上，小心地观察着项羽的神情。项羽不是没看见他的小动作，这小王八蛋就是心虚，他不和韩信计较，却有捉弄他的心思，放水杯的时候有意用了些力气，玻璃杯和茶几碰撞，“咣当”一声。 早就有所准备的韩信应声而动，几乎是从沙发上窜起来的。项羽一直关注着他，看他起来，立马抽毯子，韩信被毯子缠得一趔趄，在地上蹦跶两下，已是失了先机，被项羽拽回沙发上的时候像是只炸毛的猫。 “我早就说了北面市场很重要，你不听，还把我从公司搞出去。”韩信率先说道，“这事你得负主要责任，不然我不会跳槽的。”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 “别说我爸，你爷爷也得支持我。” 项羽还没说什么，韩信的话像连珠炮一样轰过来，他是真怕项羽动手，一手抓着项羽手腕，一脚踹着他哥的腿，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被项羽压在沙发上。韩信跳槽这事对于兄弟俩来说完全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家务事，尽管时间的结果并不家务，但这丝毫不影响清官也断不清楚。他俩还算有自知之明，也是说两个人都有点心虚，这事家里人还并不知情。 公司破产都一年了，项羽懒得为这事计较，方才也就吓唬一下韩信，差点给这小王八蛋吓跳窗了。项羽啧了一声，表情好像在说，“你是对的，怎么现在在这儿待着啊”。 韩信不说话了，他是真年轻，被刘老三忽悠得团团转。两个失败者没了打闹的心情，并排坐在沙发上对着刘季的新闻咬牙切齿。不知是不是外部矛盾总能促成团结，一起长大的两个兄弟俩鲜少有这样平静且一致的时候，于是在这个被刘季反复提及竞争对手的失败的新闻中，兄弟俩结成了再次合作的共识。 2. 初步的共识有了，接下来就是资金，这点还好办，项羽多年来的积蓄肯定够了，韩信没钱，和项羽再三谈判之后，又牵了个十年之内不跳槽的保密协议之后，项羽可以借钱给他。再下一步就麻烦了，韩信的证件都被刘季扣住了，正常走司法的话，说不定的打几年官司呢。兄弟俩一合计，不如直接回家办挂失。 这就是说，在他们重整旗鼓再次开干之前，两人得回一趟宿迁。说走就走，项羽托关系买了两张高铁票，韩信就这么和项羽回了宿迁。 韩信并不是宿迁人，他的老家在淮阴。七岁那年，项梁收养了他，他才跟着去到宿迁。韩信还挺喜欢宿迁的，他前二十年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在宿迁度过的，文艺点来说，项梁的那个小院子记录着他的前半生。 他被收养之后的日子过得相当的舒适，所以一决定回去看项梁，韩信一早就收拾起行礼。如果他哥不跟着他一起回家的话，那肯定是一段恢复心情的美好旅程。项羽绝对是他前半生美好生活中唯一的漏洞，韩信收拾行李的时候脑子里都是他家的独栋小院。 那是项梁的房子，早些年项梁做生意还挺成功的，在宿迁买了一个独栋的小别墅。住在里面的不止有他的养子，还有项梁的侄子，项羽。准确来说，项羽是最先跟着项梁的，韩信被收养也离不开项羽的关系。项羽还不大的时候，父母就在一场车祸里去世了。项梁没有孩子，一直把他亲生儿子照顾，问题是没过几年，项梁的事业上升期就来了，人一忙起来，实在没空照顾项羽。项羽和族里的堂兄弟们还玩不到一起去，项梁属实头疼，看着项羽独来独往的身影，总觉得这孩子孤孤单单的。他一合计，不如收养一个二胎，他不缺养孩子的钱，就想着这事既是慈善，又能给项羽找个顺心的玩伴儿。 这事一定下来，办得救快了，项梁生意的主要业务在淮阴，经人介绍，在孤儿院收养了一群孩子里最漂亮的孩子，就是韩信。韩信小时候长得是真好看，像个漂亮娃娃，项梁把他带回家，谁看了都稀罕。 哦，除了项羽。这话就得又说回来了，项羽是真不喜欢韩信。原因也很简单，收养二胎的时候怎么不问问他乐不乐意啊！项梁忘了告诉项羽这件事了！ 这事办得乌龙，但虽说是为了给项羽找个玩伴，项梁一想起孤儿院那个环境实在没舍得给韩信送回去。好说歹说才给项羽说动了，让韩信留了下来。 回家一事触动了韩信的心，他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项羽那张毫不掩饰厌烦的脸，再看看垃圾桶的套子。厌烦不会消失，只是从项羽的脸上转移到了韩信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