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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陈胜吴广起义的消息传出大泽乡，迅速点燃了躁动的江淮。项梁拉起队伍，准备渡过淮水与秦军抗衡。队伍一路向北，沿途不断有人加入，韩信就是在项梁的队伍在淮阴休整的时候加入的。 满打满算也就十五岁，头发拿个破布条子绑着，太短了还扎不住，身上的衣服也倒是和他这邋遢样子般配，补丁比成块的衣服多，很让人怀疑他穿着的衣服是否是补丁缝合成的。对了，他身上还背着把剑，但这不是负责招募的人把他放进军营的主要原因。他能加入项梁的队伍与当时迫切需要人手有直接关系。放在以前，他也就能当个看粮的，毕竟，吃不上饭让这个大小伙子的个头在楚军里完全不够看。光看那纤细的胳膊，就没人会指望他拿着武器对敌人冲锋。 感谢这个好时候，楚军急缺人手，所以韩信没遇到任何困难就被记上了名字。 项梁的队伍物资还算齐全，韩信得以把他那身破衣服换下来，也终于吃了顿饱饭，甚至时来运转，得到了项梁的赏识。 楚人尚武，韩信在流浪的时候或多或少听见过不少关于战争的议论。他似乎在这方面格外有天赋，并没有系统学习过的他在与项梁的几次谈话中发表了独特的见解，从而遇见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位伯乐。 项梁给了他一个没有名分但是又看起来挺抢手的职务——给项羽当亲兵。老头子拉着他的手，权衡了手里头的资源，对秦末的局势进行一阵分析后，觉得自家底气最大，这么看起来有前途的小伙，最好跟着自己侄子，以后说不定有大用。 最开始韩信还是挺满意这个职务的，不仅仅是因为跟着项羽的话伙食还不错，还是因为这是将军旁边的职务，考虑到rou眼可见的国家的动荡，韩信觉得只要多给项羽进言，凭借他的才华，军功积攒起来，最起码位达诸侯。 可是他没想到，这差事，真他妈难干。 2. 项羽对他的亲兵很有意见，说实在的，他都不知道为什么项梁执意要把这个瘦猴子送过来。项羽看着他那个瘦弱的肩膀，很怀疑自己家军队招兵的唯一标准是不是男性。看着像是一下子就能推倒，项羽也确实这么做了，他是一个实干派，最起码在这件事上实干派。 韩信撞在矮桌上，不小心把桌角的一摞兵书推了下去。竹简落在地上哗啦作响，韩信去捡，被项羽拉住。项羽捕捉到他的这个亲兵眼里一闪而过的不耐，他这个亲兵挺有意思的。 自从他做了郎中，不少风言风语传进项羽耳朵。他在流言里把韩信的过往听了个遍。淮阴街头钻屠夫裤裆，被堵在巷子里割了头发，项羽听得火大，他楚国的男儿里有这样的窝囊废，怎么能怪亡国？ 他不喜欢韩信，听见韩信咄咄兵法更是心烦，说这些无甚用处的空话，还不是没胆子反抗的怂货。要是平时项羽自然没空理韩信，可是最近项梁去攻打秦嘉，没带项羽。项羽窝了一肚子气，空留下来的一身力气急需找地方发泄。韩信就撞上了他这个霉头，倒了亲娘的血霉，韩信的手没够到兵书，被项羽的力气一带就被摁在了桌子上。 “你看那兵书有什么用？拿嘴皮子说死那屠夫吗？”项羽挑衅说道，轻而易举就控制住了韩信的挣扎。 “将军靠勇猛就能打赢章邯的三十万秦军吗？”面对挑衅，小郎中选择了反驳。 项羽对他的厌烦更重了，他讨厌对方的反问，也讨厌对方眼睛里遮掩不住的傲气。他在干什么，一个怂货竟然在挑衅自己。项羽气不打一出来，看着韩信尚且还算俊俏的脸，心头一动，将人翻了面，扬起手就是一巴掌。 这一下来得突然，韩信也没料到这一下，反应过来立即想跑。项羽力气大，摁着他肩膀的手像套枷锁，箍得人动弹不得。 “呵。”项羽笑出声，似乎得了什么乐子。这小郎中屁股还挺软，挨了打也不叫，发现跑不了就老实趴着，项羽力气大，手上也没收力，韩信疼了就抓着矮桌一边，忍得脖子都红了。 他咬紧下唇，不想漏声音认输，项羽就越用力，最后成了无声的较量。几十巴掌下来也不见停，韩信才受不住，偶尔露出可怜的闷哼声，半叫不叫，听得人更兴奋。 项羽有些理解屠夫了，韩信这个人，被压着比听他说话让人舒服。他又打了几巴掌，发现贴近腿根附近最能听见闷哼，就朝着那块打，直叫韩信腿打着嘚瑟才停手。 项羽吐出一口气，心里的憋屈少了不少，看韩信还在桌子上没敢动，才拍了拍他这小郎中的后腰，“打你几下，还不能动啦？” 韩信屁股疼，这人又不收力，估计红了一大片，他深吸了两口气，才从桌子上爬起来，屁股一动就疼，连带着腿都打颤。 看项羽的眼神多少带了些凶狠，偏这人跟没事人一样，拍拍屁股往下一坐，随手一指地上那堆书，让韩信拿上书赶紧滚，别打扰他休息。 3. 韩信在那天之后得到的益处是实打实的。项羽眼瞅着小鸡崽子一顿饭吃了半只羊腿，他趁人不备，偷偷摸了一把，啧，腰上都长rou了，屁股摸起来也更软了。相看两相厌，韩信肯定在暗地里啐了他一口，说不准还骂他匹夫。不过项羽暂时还没真的抓住他这样干，就只能再维持着现在平和的关系。 毕竟，他还有更厌烦的事情。那就是韩信获得的第二个益处，相比吃饭长个子，项羽觉得这个小鸡崽子颇有些越长越烦的意思。不知道是不是看书多得人都是这股子味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简直就是放屁。韩信给项羽出了很多主意，但是项羽从来没听过，甚至有些厌烦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鸡崽子的念叨。项梁的队伍在楚国得到了支持，江淮一带尽数扫平，战争的胜利让项羽的心情大好，自然就能在好心情的作用下忽视这个乱蹦跶的小鸡崽子。 可是不出一年，项梁战死，而在楚怀王的干涉下，宋义成为了残余队伍的首领。外患在即，项羽不来得及对这个安排做出反应就跟着队伍动身去支援赵国了。队伍行至安阳就不动了，项羽催促宋义行军，宋义坚持按兵不动，反而颁布了一条针对项羽的军令。 4. 韩信进帐时正赶上炭盆里的竹简炸裂，啪得一声，叫没防备的人听得心惊。人都说军队过得苦，他却一反常态得长高了个子，增加了体重。年轻人一扫面黄肌瘦，体态丰盈，虽然还远比不上强壮魁梧的楚军将士，但是能比平常百姓强上不少。 韩信进帐站定，任由项羽不住地打量他。前些日子，项羽把他赶去看粮了，起因是韩信反对项梁攻打定陶。当然，他一个小郎中，根本参加不了楚军的议事，这只是私下谈论时说的。项羽有很多亲兵，韩信是其中之一，这些亲兵年龄相仿，又是共事的关系，经常聚在一起谈论军情。 其实韩信很难融入这些群体，他在街上流浪时就被人排挤，在军队里这种情况也并没有衰减。他也不会去想原因，依旧我行我素，在大家都在畅想项梁将军拿下定陶之后楚军的声势时，韩信则语出惊人。他断定项梁会输，如果运气不好说不定还会丢掉性命。 这是不合时宜的，正听热闹的钟离眜吓了一跳，他比韩信大上几岁，家里又有弟弟①，总是下意识照顾韩信。 “将军的事我们又不懂，不要瞎掺和。” 他打个哈哈，想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顺道给韩信使眼色，叫他收敛着点，别乱说话了。 但他的威望明显还不够。亲兵本就互有不服，碰巧那个碎嘴的龙且前两天刚把韩信在淮阴的过往带回亲兵里供人消遣，在座的早就不满和这样的怂蛋共事，如今又口出狂言，自然不肯罢休。 钟离眜闻到了帐内的火药味，不找声色地挡在韩信和龙且之间，他倒不是怕两人斗殴被罚，看看龙且那个大身板子，他是怕韩信挨揍。 “你倒是说说怎么不行？”人群里有人这么喊了一声。 钟离眜拦着，转身对韩信使眼色，拉着他手腕，想把韩信带离这个是非之地。韩信没动，他在用兵上自有一套坚持，“定陶天下之中，城墙高厚，又无攻城之术。此前胜利，乃是秦军奔袭力竭导致。此时自当乘胜追击，歼灭秦军。而今章邯退守濮阳，粮器充足，若是集中力量突袭定陶，定陶危矣。” 此言一出，帐内哗然，不知哪个龟孙子先动了手，一群人打成一片，钟离眜在中间拉偏架，但韩信仍然没少得脸上挂彩。这小子嘴最硬，还不管别人脸色，挺讨人厌的，转念一想，又自己坚持的方向的人也不多，钟离眜还是有些佩服这样的人，尽管这样的人大多活不长久。钟离眜尽量照顾他，晚上偷偷在营地给韩信顺了一大块rou回去。 韩信倒了大霉，帐篷里的对话不知道谁传给了项羽听，项羽一生气，把韩信赶去看粮了。看粮的伙食比亲兵差远了，钟离眜找到韩信的时候，他正在啃一个饼子，看着就硬邦邦的，钟离眜面不改色，把人带到营地角落，又把rou塞给他。 两人在角落里蹲了一会儿，韩信专心啃rou，钟离眜看着他无聊，就顺口问了句帐内说的事。韩信好不容易把嘴里的rou咽下去，听他问，就顺口说道，“濮阳北有粮道，又守着黄河渡口，最适合休整补充。我军刚胜，正是气势高昂的时候，不宜正面作战，我要是章邯，等待队伍休整好了之后便集中力量夜袭，必能夺回定陶。” “所谓骄兵必败，项梁.....上将军已经暴露了很多信息，他不等齐国援军的事人尽皆知。用兵不查，兵之大忌，所以如果我是章邯，一定要打个措手不及，运气好了，说不定......” 越说越没边，这话太晦气，韩信自己也意识到了，尽管他觉得后续基本就是这样也闭了嘴，专心啃起饼子。钟离眜拍拍他的脑袋，就当没听见，临走还不忘叮嘱他两句别乱说了。 没想到事情的走向真如韩信预料那般。章邯夜袭定陶，项梁鏖战失败，战死沙场。 这下子他在楚军里变成了著名的乌鸦嘴，看粮的新同僚看见他恨不得啐两口，当亲兵的新同僚又觉得他一身傲气支棱起来，看他像得志小人。可是韩信什么也没做，他甚至没有再对秦楚两军的动作做什么预测，专心在看粮的时候偷看项羽漏给他的兵书。 项羽叫他去的时候，韩信正在研究粮仓，他发现粮仓只有一个门，新的粮草一进去就堆在了旧粮食上，这样出来的永远都是新粮，而旧粮放在仓库里很容易坏掉，想取出来又是问题，为什么不再开一个门呢？ 项羽显然不是要和他探讨这个问题，他叫韩信来，是因为心里烦躁，宋义针对他又作为，他坐不住。项梁战死沙场，意识到再也见不到叔父，让他有种被扔在茫茫人世的感觉。心慌，躁动，上一次他被叔父留下也是这样。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焦躁的心无法安静。营地里的脚步声和炭火跳动的声音格外清楚，他不断想象项梁的死，自己的处境，最终他想起来上一次怎么缓解心烦的。 5. 叫韩信来不是一个好主意，项羽见到韩信之后才想起来，这个小鸡崽子被自己赶去看粮是因为在亲兵中散播定陶会失守的谣言。现在他正应该是春风得意的，他看得那些兵书终于证明了一下用处，项羽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这样。 大抵是骄傲的相互排斥，项羽本身就是一个骄傲的人，最见不得别人骄傲。他很怀疑自己最开始讨厌这个小鸡崽子就是因为他骄傲的不肯定低下的头颅和眼里不同于别人的深邃。曲折他的骄傲带来的兴奋远比暴力要多，项羽改变主意了。 韩信看了项羽脸色，估计对方不是想听自己想如何改善粮仓的。他没说话，等待着这位和他年岁相仿的将军的命令。 “你说此前的胜仗是因为秦军力竭？”项羽的声音响起，咄咄逼人的语气和竹简的爆裂声混在一起，他年少，但也有不怒自威的感觉。 韩信才不怕他，目视补补逼近的项羽，回答道：“是。” 项羽在他两步远的位置停住，如鹰般眼神紧锁在他身上，他讨厌这个小鸡崽子的见解，也讨厌他的坚定的眼神和不属于他身份的傲气。他的手按在随身佩戴的剑上，像是蓄势待发的猛虎，韩信没被这气势吓到，他不卑不亢，也没后退。项羽肆意打量他的小侍卫，韩信的头发长长了，很多人都不知道他被堵在巷子里割断头发的过往。有时候项羽想，他们楚国怎么会有这样任人揉捏的男儿，瘦小并非不能反抗的理由，人争一口气，韩信却像是是反着的，他不要脸面，能吃上一口饭就可以。这样的人怎么敢质疑他楚国的军队，项羽握住了剑柄，他的楚国自有它的勇猛，他会证明楚国的军队的勇猛无人能敌。 “你继续做郎中，我要你看着我正面打赢秦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