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初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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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祯双目无神地望着床架,刚才过于刺激体验让他半天缓不过神来。二十四年来身为深宅大院中的坤泽,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无与伦比的感觉。他终于改变了对性爱的看法:不是性别不对等下的例行公事,而是一种对自我的取悦与欣赏,更是……对意识中远不可及人事物的新鲜的深层次交融。 浑身颤抖,内里痉挛。什么教条规矩统统抛之脑后,他现在只顾得上回味这种新奇又禁忌的体验,而且这次的对象是他可以接受的人。 他想过死,但是从来没有想过弃学。对他来说,zuoai似乎是除了弃学之外最大逆不道紊乱纲常的事;再次是和自己的继女zuoai。 疯了,许毓如,你真是疯了。 在发情期受到激素影响的坤泽,心中也有压抑冲动的助推,否则怎能如此行云流水毫不犹疑地完成这一套流程呢。 饮食男女,君子乎? 他知道在等着他的将会是什么,他也不在乎了。 他望着床架幽幽叹了口气,轻轻摇头,随即将目光投向趴在一旁酣睡的周咸宁。 月光下,两人的身体镀上了一层银白,光滑柔软的曲线荡漾出刚才一段难舍难分的迷情。 坚硬的、强势的、占有的、不知疲倦的……确实,年轻的rou体更加能够让他缓解身体的异样与压抑,压缩了许久的欲望如高压锅里随着时间的变化早晚会沸腾爆发的水蒸气,顺着他的七窍争先恐后地满溢出来,渲染着他的欲求和执念。相较之于周荣发其早已所剩不多的生命力——年老的、沉重的、衰弱的、气力不支的,发育异样的膨胀衰败的海蛭,还耷拉着几根干枯虬曲的玉米须;周咸宁朝气蓬勃,鲜活轻盈,的确是个很好的人选。 不过,一眼能望到头的不仅是周荣发的寿数,还有自己的日头。 “姊姊……” 他垂眸看向怀中,她在梦呓。 说梦话的时候,她声音变得黏黏腻腻的,也许也有梦中对象是她姊姊的原因。 许祯轻笑着伸出手将她额头鼻尖的碎发撩到耳后,目光流于月色。 都说女大十八变,可她睡着的时候,他仔细一端详她的模样,跟小时候没有什么变化。她跟她姊姊周咸清不同:周咸清是山水留白,撒着暖洋洋的朱墨粉彩,她却是西洋画中血rou交融的浓墨重彩,可从小就表情寡淡,像是什么东西都入不了眼,只有跟在她姊姊身边的时候显露出一些这个年纪小孩子该有的天真俏皮,给个面子偶尔会笑一笑。笑时眉眼缓和,色彩明媚,呈现和谐的弯曲;冰雪消融,锐利削减,露出冰下所极力掩饰的火热来。 他借着月光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她的头发,动作十分轻微,微风拂过也不过如此。 傻姑娘,他见过她的。他早就见过她了。 与她初见,是在她十三岁那年。 他还记得,她是在腊月中旬从川北到重庆的中大坤泽分校找她姊姊。 他和周家大小姐周咸清幼时在同一私塾启幼蒙受教化,长大后,孟澈便撺掇着他一同去读西式学堂,于是他们又做了同窗,同修哲学。只不过一个研究方向是东方,一个是西方。周咸清很希冀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便也辅修了英文。周咸宁这个小妹来找她之前,周咸清正在课室同他讨论东西方形而上学横向比较的课题,不知怎么,他们突然聊到了性别上的问题,又从性别聊到了以后婚嫁的事情,也听见旁的坤泽在相互交谈。 “毓如,你家里说媒了吗?”一位男性坤泽上前来问,见许祯云淡风轻地摇头,颇为诧异,便继续道,“那……你以后想成家吗?” 后者还是摇头。 “我喜欢清净。” “清净?你可以找一个清净的人谈个恋爱嘛,”一旁的周咸清托着下巴笑吟吟插了一句,“恋爱是件很值得一试的东西,乾元也好,中庸也罢……就算是跟坤泽也不是不可以。” 这颇为大逆不道的言语让他不由得难为情,这哪是读过经纶史书的人会说出的话?简直是有违人伦。他赧然低头,用手帕来来回回地擦拭着钢笔笔尖想要回避这个话题。 周咸清倒是非常坦荡: “别害臊嘛,毓如,我看我二妹子就不错咧,你们两个以后要不要耍朋友?”后面又兴致勃勃补充了一句,“等她大一些。我给你们做媒。” “……孟澈,我已经二十了。” “没得事,莫慌嘛。乾元都晚熟,可是到了后面也窜的飞快。”她打趣一声,都知道她是在开玩笑,“再有,你们两个味道般配耶!而且我看,你们脾气也搭对。” 她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许祯看似水波不惊,实则在脑海里思忖着她二妹子的信息,不想却牵一发而动全身,眼神遂也探究了几分。 周咸清曾把她这meimei写的几篇小杂文给他看过。那几篇文章写得极好,虽然文笔稚嫩,但是角度新奇,插科打诨,颇有意趣,还在首府日报上发表了,署的是她jiejie给她起的笔名。他将那几期报刊抱回了家里,每次一读便不由得会心一笑。在那时起,他就颇为关注她口中的这个二meimei,后面还收集了所有发表了她文章的杂志专栏。什么样的人才会写出这样的文章?是因为她是周咸清言传身教一手带大的孩子吗?可跟她大姐的文风却大相径庭。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他当时听到孟澈一通无稽言语是有多么无奈好笑又失语。他并没有把周咸清说的什么说媒婚嫁之事放在心上;只是想到那人的文采,若是能见一面,也是满足了好奇心,所以隐隐约约也有些期待。他心里想,估摸着年纪,应该也与他相差不了两三岁。 可他没想到竟然会差这么多。 那时候的周咸宁抱着一摞英文词典和原文著作气喘吁吁靠在门口时正是午时一刻。她小脸透红,后面远远地追着校警。暖冬的阳光倾洒下来,和她吐出的气雾舞动交织渗透,在她脸上投射下宛若丝绸水波般流动光圈,像是蒙着一层柔纱;脸颊上的小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闪着碎金的光,眼珠却是更亮。 “周孟澈是哪个?有人找!”课室骤然安静。她目光沉静,声音沉沉脆脆的,带着明显的川北口音。她身处坤泽的学堂,周围一众坤泽都在好奇围观,她却丝毫不在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绷着脸,嘴里小声骂骂咧咧,“个锤子,遭瘟的保安吃错药,不让我进来,我讲了好半天……” 声音虽小,但在此刻安静中也显得清晰。也许是小孩子童言无忌,周围人都哄堂大笑,也有一些人面色僵硬异样,红着脸继续做自己的事。许祯微微侧目过去,眼神一定,观察着她,手上把玩着笔帽。 小姑娘左顾右盼之时立马发现了jiejie,眼神忽闪一亮,下意识闭上了嘴,便飞也似地蹿过来。绒线围巾飘着,鱼骨辫子摇着,翘起嘴角,笑得很乖。 谁知往常冠以好脾气的周咸清皮笑rou不笑地扭住她的耳朵,咬牙切齿,“你在说啥子?你在说啥子?羞羞!这些话是你能讲的吗?” 随后在一堂人目瞪口呆之下将还没来得及放下手中书本的周咸宁拖了出去。 许祯随即也跟着出了课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