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逃她追1

    此后你和潘玠同住一个小院，表面看起来相安无事。

    你每天起床，打坐，出去吃饭。潘玠是不能带出去的。你问他想吃什么，心里暗暗期望他不要说让你每天给他带饭。

    潘玠说随便。

    随便好啊，随便万岁！

    “你多久需要进食一次?”

    他似乎被“进食”这个词哽了一下。他说:“我最长可以一个月不吃饭，但那样我会变得很虚弱。如果有机会，我每天都会吃。”

    “人类的食物你都能吃吗？你还能吃别的什么吗？”

    “我不吃鱼，不吃蒜，不吃茱萸，不吃花椒。”

    你有点生气，这也叫随便?　让他天天吃白水煮rou吧！

    潘玠露出一个邪恶的微笑，等着看你的反应，“我还吃人，最喜欢脑花，大腿rou弹滑紧致味道也不错。不吃肚子肠子，嫌臭。肥的不吃，太腻，瘦的不吃，太柴。”

    你没有被吓到，你很认真的跟他说:“你不可以吃这些，这是不好的，你得改变生活习惯。”

    他有点失望于你的平静，又挑衅地说:“如果我吃了怎么办?”

    “如果你吃了，我就把你杀掉。”

    他有点呆住，你赶紧安慰他，“没事的，你不要担心。你出不去这个院子，这个院子里只有你和我，你打不过我，所以你没有机会吃人的。”

    他没有受到安慰，脸色更难看了。

    “你会自己做饭吗？如果你会的话，我可以帮你买食材回来，家里有厨房。”

    “我不会做。”他没好气地说。

    “那我给你带饭吧。我出去吃的时候给你带一份回来。”

    他说:“好”。

    你走过几条街，来到你惯常吃饭的店。你跟老板要了两份午饭，一份老样子，一份不要鱼，不放蒜，不放茱萸，不放花椒。

    老板凑到你身边，悄悄跟你说:“天师大人，小人昨天听到一些流言。他们说你昨天买了一套男子衣服。小人没有别的意思啊，就是想问问，你家里是不是来了什么人啊?”

    果然传出了流言。你想起昨天看的故事，对老板说:“是我弟弟来了。他从小体弱多病，不能见外人。我弟弟嘴巴挑剔得很，吃的清淡，麻烦你多做一份了。”

    老板连连称是:“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天师大人不要怪罪啊，这几年从来没有看见天师大人身边出现过什么人，小人们也就是有点好奇。”

    正一道的天师断情绝欲，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身边自然不会出现多余的人。

    老板又赶紧保证:“既是天师大人的弟弟，小人一定做的干干净净。”

    你谢过老板，拿食盒装了两份午饭，带回家。

    食物摆在各自的几案上，你们俩不发一言，埋头吃饭。

    午饭在沉默中结束，你对潘玠说:“碗放着就好，我明天送去给饭店。”

    他放下碗，转身回了储物间。

    潘玠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储物间，不知道在干什么。偶尔会出来院子里散步，摸摸兔子。

    你白天把兔子放到院子里，晚上又把兔子拎回你的房间。

    你最近有点喜欢抱着兔子睡觉。怀里有只活物的感觉很奇特。兔子毛茸茸的，软乎乎的，乖乖地趴在你胸前。

    潘玠除了自己的储物间，吃饭的正厅和院子，几乎哪里也不去。你的四合小院里还有你的卧室，静室，闲置已久的厨房，潘玠路过门口时，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潘玠没有放弃逃跑。

    某天晚上你听见一阵响动，出去看时，发现潘玠躺在院子里，晕过去了。

    心下了然，潘玠想趁着夜色翻出院子逃跑。这当然是无用功。虽然他身上没有锁链，但禁足咒的威力比锁链只强不弱。

    你感到不解，你对他挺好了吧:　把他从乱葬岗捡回来，洗干净，给他住的，给他吃的，既没有打他，也没有骂他，干嘛一直想着逃跑呢？

    你有点想让他在院子里躺一夜。

    最后你还是心软了，把他抱回储物间。

    他在你怀里挣扎起来。你为了防止他掉下去，抱的更紧了一点。感受到你加重的力量，他挣扎得更厉害了。

    借着微弱的月光，你看到他急促地呼吸，胸膛起起伏伏，紧紧咬着牙，眼珠在眼皮底下快速转动。

    察觉到挣脱不了，他痛苦的蜷缩起身体，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把脆弱的肚腹和内脏保护起来。

    他不受控制的哀求:“求求你，轻一点，轻一点，我好痛。”

    过一会儿又大声唾骂:“滚，滚！你这个恶心的死变态！死变态！我永远都不会听话！死了这条心吧！我一定会逃出去！”

    他突然睁眼，那是一双浸透了泪水和月色的空洞眼瞳，眼睛里盛满了恐惧和绝望。

    他的眼睛缓缓转动，然后看清了周围的环境，平静下来，似乎刚刚逃离一个梦魇。

    你把他放到塌上。摸摸鼻子。

    这个死变态应该不是骂你吧，你没有做什么变态的事啊。呃，或许除了你不给他穿衣服，把他锁在柱子上一夜。但那时候你以为他是没有智慧的妖鬼，你也不是故意的呀！

    他的神智慢慢回笼，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他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确实有一点尴尬，试图逃跑被当场抓包什么的。

    潘玠坐起来，看着你。你以为他要说点什么，比如道歉，对不起不应该逃跑，下次不会了。或者像刚才一样破口大骂，说点狠话，说我一定不会放弃，一定会逃出去的。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那张疤痕遍布的脸上看不清神情。你突然注意到，他脸上的疤痕似乎淡了。

    从你把他捡回家，已经过去半个月。

    你记得第一次看到他时，他脸上惨不忍睹的伤痕。层层叠叠，新伤叠着旧伤，有用刀划的，石头划的，火烫的。

    这样重的伤痕不会在半个月之内有所好转。你甚至怀疑，这些伤痕一辈子都不会消失，他们会永远长在魅妖的脸上，把魅惑人心的妖鬼变作面目狰狞的怪物。

    这也是魅妖的特性吗？强大的自愈能力。

    他的声音也不复原本的粗粝沙哑，听起来越来越像一个正常青年男子的声音。

    你干巴巴地对他说:“你不要逃跑了，你跑不出去的。”

    他转过身，背对着你，看来是没有同意。

    无所谓他同不同意。

    关起来，是枷锁，也是保护。他既是人又是妖鬼，不能杀他也不能放他出去，你这里是他唯一的容身之所。

    习惯了，就好了。就像猫咪被磨掉爪子，就像小鸟被剪掉翅膀，慢慢地就不想着出门了。

    第二天早上，你很正常地跟他打招呼，好像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

    “早上好。今天有什么想吃的吗？”

    他也没有提昨晚的事，你们俩心照不宣。他说:“我想吃竹笋。”

    竹笋主要生长在春夏两季，春笋鲜美甘甜，夏笋爽脆可口。现在是夏季，确实是吃竹笋的好季节。

    “好的，我今天问问饭店有没有。”

    你去打坐。潘玠坐在院子里发呆，他把兔子抱到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

    兔子现在已经很乖了。刚买回来的时候它还会满院子四处乱窜，现在被人抱在怀里也安安静静，还会用三瓣嘴蹭人的手，让主人喂菜叶的动作更快一点。

    静室里烟雾缭绕。除了满是鲜血和残肢的战场，静室是你待的最久的地方。你还未记事时被带回正一道。学会走路后，打坐就是你每天的必修课。

    刚开始，小孩子不耐寂寞，打坐几分钟就要到处乱动。负责训诫的师长用戒尺打你的手。小孩子的手很嫩，一下子就打红了。戒尺的力道掌握的很好，很疼，红肿，但不会破皮。

    然后当然是哭，哇哇大哭，然后小声抽泣。没有人会为你的哭泣来哄你。你被带到不见一丝光亮的房间里，哭完了，再放出来。

    你渐渐懂了正一道的规矩。一直不懂的小孩会被放弃，运气好的或许有人收养，运气不好的就会消失。

    普通的小孩是怎样呢，要日日枯坐好几个时辰吗，哭了有人哄吗，会被关进暗室吗？

    但你总会习惯。你可以几个时辰安安静静一动不动，你感受到了师长所说的内视，“静思期真，则众妙感会；内观形影，则神气长存”。打坐时，你不会觉得无聊，反而感到念头通达，神清气爽。

    师长们认为你的天赋很不错。你开始学习法咒，学习画符，学的很快。

    梅青生看中了你，让你正式拜师。

    现在，你的天赋已无用武之地了。做一个边远小城的天师不需要懂得高深的法术。你只要在城中居民婚丧嫁娶时，在一年的元旦，中元等几个节日时，念念老掉牙的祈福祭文。定期去乱葬岗逛逛，巡逻，超度。

    但你的内心很平静，非常平静。

    你仍然保持着曾经的习惯，每天打坐。

    最近打坐的时间还稍微多了一点。这是由于你生活中这个变数，潘玠。

    你一个人住的小院里突然出现那么大一个东西自然是难以忽视的，何况他还占了你一间储物间。

    虽然你打定主意一直关着他，但对他的安排，你还没有完全想清楚，不免让你有点烦恼。

    走一步，看一步。

    昨晚他骂的死变态也让你有点点在意。

    无论如何，今天给他带了竹笋，应该会变乖一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