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从前,现在,玻璃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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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实初的裤子依然褪在小腿处,白色的内衫早被地上的烟蒂和血液沾染,带着一股血腥味。 那条被撕裂的米白外套包不住虚弱的身体,倒像是染满血的白鸽翅膀,安静地落在肮脏的泥潭里奄奄一息 。 见人彻底失去意识,张孝德才恢复稍许理智,他直愣愣地盯着不省人事的温实初,迟疑着拍拍那张早就被抽肿的脸庞。 陈贵失控的朝他吼道:“愣住做什么!赶紧去买纱布给他包一下!他死了我们都得完蛋!” 张孝德心中藏鬼,听到陈贵的话就立马想打算冲出门,不料王平立马喝声道。 “不准去!” 他早看陈贵不顺眼,每次屁事不做就等着坐享其成。要不是这次债务上签的是必须由他们三个共还,他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陈贵推推鼻梁上的眼睛,终于隐忍许久的愤怒彻底爆发了。 “王平你什么意思?你他妈只说要绑架,没说杀人。闹出人命就完了!” 王平立马提高嗓门,好不示弱吼回去。 “你给我听好了,现在我们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活不成都得死!这个小孩根本不是主要的人质,重要就是那个丫头,只要她活着钱就会送来。所以别再浪费时间去买什么纱布,满大街全是摄像头,我们现在出门就是等着被捉的老鼠!” 张德孝夹在两人中间,本就呆笨的脑子完全反应不过来他两在吵什么东西,望着温实初带血的衣服和身子心中甚是慌乱,只能抬手着急的擦擦额头带着酸味的汗。 “王哥……要不还是去吧,我刚刚下手还挺重的,你看他……我都感觉他都半死不活了。” 王平恨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手冒青筋就给了他一巴掌,好叫他清净些。 “你他妈给老子闭嘴!把丫头弄晕就是你干的吧?那小子喊你流氓还真是喊对了!每天就知道看片的死肥猪,我踏马还能不清楚你脑子里整天都装着些什么废料吗!”他抓紧手里的已经关机的手机,眼神凶狠地瞪着两人。 “我警告你们,都别来坏我好事!” 陈贵再也无法忍受王平的一意孤行,他拿起外套毅然决然道:“好啊,你们不去,我去!别他妈的拦着我!到时候要是出事了,我可不陪你坐一辈子的牢!” 下一秒王平伸出暴着青筋的拳头朝陈贵直面砸过去,没料到陈贵双手抵住回给了他腹部一拳。他吃痛的干咳了几声,粗糙的手指握紧了咯吱作响,冷血地骂到。 “cao,我就不信了,废掉半根鸡还能死了不成!老子被剁掉手指的时候可都是自己爬回去的!” “砰!”的一声巨响,门被陈贵关上。陈贵跑的太快了,王平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追了几步后放弃了,嘴中的脏话止不住的乱喷。他回到屋里,用最快的速度将两个小孩关进厕所。 随后王平来到厨房拿起一把水果刀,张德孝惊恐的瞪大眼睛不敢出声,王平跟鬼上身似的捏着刀眼露凶光朝门口走去。 “王哥……别、别啊,要不我们还是跑吧,别管陈贵了!” 张德孝死死拉着王平拿刀的手,他满眼都是恐惧,舌头都不听使唤的劝说着眼前的男人。王平的眼睛异样的布满血丝,压抑已久的怀疑与愤恨此刻找不到一处发泄的缺口。 “他去报警了……他肯定要去报警了,我要拉他一块死!你一直帮他说话做什么?你也想去报警是不是?!” 张孝德被王平一身杀气腾腾的样子彻底吓软了腿,意识到王平是认真的,他慌忙松开拦住王平的手,连连后退到墙边。 “我没有!我没帮他说话啊!” 王平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吓得张平直接坐倒在地上,他厌恶又轻蔑的从高处俯视着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胖子。 当扬起手中的刀看人一副吓尿的模样,他忽然咧嘴恶劣的笑了起来,简直像一只找到猎物的魔鬼。 …… 一小时后。 “有人吗?我是E区分管派出所的。刚刚接到报警电话,说你们在房间蓄意滋事,吵架扰民。” 两个年轻的警察站在敞开的门口,眼睛不经意的掠过杂乱的屋内。 他们很快察觉到不对劲,立刻进屋巡视了一圈,地上还有遗留着血迹,墙边晕厥过去的张德孝正痛苦着捂着腹部流血的伤口。 更深的隔间内传来微弱的敲击声。 温实初正用拳头砸在门上,稍微的动作就扯痛他下半身的撕裂感,直到门开的那一刻他的身体彻底失去平衡倒地,挪动冰凉的唇瞬间耗尽了所有力气。 “救命……救救我们……” …… 一天后,缪斯医院中。 “脑部和身体都没严重的损伤。只是,我们问了很多遍,但小姐说不记得绑架的事了。” “那小温呢?” “这孩子受的伤比较严重。特别是私密部位。从身上的伤势来看,他很可能是在清醒状态下遭受这些的虐待,后续肯定还需要长时间的心理治疗。” “医生……请问这种心理创伤能治好吗?” “沈先生。身为医生我必须负责的说,人有这样的经历一定忘不掉的,更何谈治好……老实说,孩子年纪太小了,干出这种事真是毫无人性的畜生。他或许能恢复,但具体恢复到哪一步得看他自己的求生欲望,心理创伤是不可逆的。” 温实初醒来时只觉得他的下体好痛,就好像千万根针在扎。恍惚间,他听见有人说话,似乎在讨论有关于他跟沈眉庄的事。 那些画面若同放映机般在他脑中挥之不去,鲜红滴血的美工刀诡异的舞动着,还有几只无法摆脱的手擒住他低声恶笑。他的脸上贴了好几块纱布,冷汗止不住的冒,眼泪直直就落下来把纱布染湿了。 沈自山正在和主治医生谈话,听见病床上啜泣的声音,立马回过头欣喜道。 “小温,你终于醒了!怎么哭了?是不是很疼?医生,你快来看看是不是手术伤口有什么问题啊?” 医生立刻走到床位前为温实初检查了一番,随后说道。 “伤口没有问题,应该是创伤后的应激反应。沈总,他好像有话要跟你说。” 沈自山拉住男孩无力的手,温实初慌乱无措的眼眸惊魂未定,他控制不住颤抖早已干裂的双唇,白皙的手肘上还残留着绳子的青紫勒痕。 “沈叔叔,她还好吗?” 沈自山抓他的手不禁紧了几分,金融界名声远扬的大佬何曾露出这等焦虑愁容。他刚才才见到自己的女儿平安无恙,如今看见同行的温实初这副模样不禁心被揪的生疼。 “小眉已经醒了,多亏你在。是你保护了她。” 悬在温实初心中的石头落了下来,他心中的愧疚与自责若同失控的潮水般袭来,他强忍着下半身的疼痛泪眼朦胧地望着沈自山。 “沈叔叔,对不起……我求叔叔别赶我走好不好?我只想待在这里,我愿意做她的佣人……等我好了,我可以跟着李奶奶一起照顾她……” 沈自山心痛的看着眼前的男孩,温实初向来懂事又稳重,自他来沈家的第一天开始就从没有求于他。那么乖的孩子如今被折磨成这幅样子,平日里雷厉风行的他此时不禁热了眼眶,那双有力温暖的手慢慢将温实初的小手捂在掌心。 “你这傻孩子!叔叔什么时候说要赶你走了?!” 温实初用力的摇头,泪水失禁般掩盖了视线,他早已看不清沈自山的表情,压抑下啜泣声继续说道。 “叔叔……是我没看好她。请让我留下来在沈……小姐身边吧,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沈自山何曾不把温实初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如今看到温实初痛苦不堪的模样,又让他回想起他那位已故的旧友令他失声落泪。 “小温!我答应过你爸爸mama要好好照顾你的。这件事只是个意外,叔叔不会怪你的,更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温实初的眼眸彻底失去了光,那些回忆撕咬着他,他似乎意识到什么,眼中的泪逐渐汹涌。 “如果,如果那天我阻拦她不出去,就不会发生这些了对不对?” 沈自山静静地为他擦干净眼泪,他知道发生的事情无力回到过去,能做的唯有把那几个罪犯绳之以法才能弥补孩子们的伤痛。 这一刻他更明白了,温实初所承受的痛会是乘百倍的,就像医生说的那般不可逆。 “乖孩子,你只要记住是你救了小眉,其他事就别再想了。叔叔会去处理的,叔叔一定会让那几个畜生付出该有的代价!……” …… 温实初在白床上浑浑噩噩的过了好几星期,只能数窗外枝头上的鸟儿度日。 他已经很久没有走出医院去逛逛了,尽管伤逐渐痊愈,但他还是很害怕上厕所。他变得沉默寡言了,也不再对谁笑过。 这天清晨他依然沉默地望着窗外,直到门口传来脚步声。他回过头,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听说是你救了我。你叫什么名字?” 他呆愣的坐在床上望着沈眉庄,过了很久才出声回应。 “温实初。” 沈眉庄将一只花篮轻放在他床边,里面是新鲜的雏菊,百合,玫瑰和满天星。她的眼睛若同新生一般灵巧动人闪着星光,杏眼眨动时漂亮的睫毛也若同蝴蝶微颤翅膀,她羞涩拘谨地正襟危坐在椅子上轻声道。 “这是我自己做的花篮,希望你要快点好起来。那个,等你出院了我们一起玩吧,温实初。” 温实初侧过身子贴近花篮轻嗅花朵的香味,垂眸间一滴湿润的液体落在白色玫瑰花瓣上。沈眉庄忘了绑架的事,不止如此,她还忘了关于他的一切。 过了半晌他才微微张唇,嘴角勉强地上扬道。 “谢谢小姐的花,我很喜欢。” …… 半年以后。 诊室中,李润照例为沈眉庄做身体检查。沈眉庄恢复的极好,因为失去记忆的原因,她的心理测评完全没有任何问题。每天愣是被投喂新鲜的鸡汤和各种补品,显得她的小脸都圆润了一圈。 李润笑眯眯的将一颗糖果放在她手心,轻声细语道:“项目都检查完了,小姐恢复得很好。对了,小姐能等等吗?我还需要为小温检查一下。” 沈眉庄开心的捏着糖,她特别喜欢慈祥的李医生,从前就一直管她叫李奶奶。 “知道啦,谢谢李奶奶。温实初,我在外面等你。”她轻快的越过门槛,将手轻搭上温实初的肩膀神秘的说。 “待会做完检查,我送你个礼物。” 温实初看着女孩的笑脸软糯地点点头。 “嗯。” 沈眉庄朝自己的房间跑去,裙摆飘飘飞奔在过道里,只为去拿刚才自己刚学会做完的玻璃花。 等她喘息着跑回窗台边时,看着未遮掩紧的窗帘心底有些好奇,下一刻她的眼睛贴近了帘缝。 男孩正在里面安静的站着,温实初很瘦看起来整个人病恹恹的,赤裸清瘦的身子下是一道丑陋不堪的伤疤。 从未见过男人身体的大小姐瞬间被吓到浑身一颤,下一刻她松手摔了手里的玻璃花。玻璃玫瑰瞬间在地上变成一堆四分五裂的碎片。 清脆的声响过后没多久,温实初打开门。沈眉庄沉默地看着他,语塞的说不出话。她慌乱的退后几步,下一秒就转身逃走了。 只剩温实初站在门口,面对空无一人的长廊和满地的碎片。 “怎么了小温?外面什么声音?” “没事,师父。刚刚有个做清扫的jiejie不小心打碎了玻璃杯。我去帮她处理一下碎片。” “小心点可别弄破手了,做完就去和小姐玩吧。” “嗯。” …… 寂静的深夜里男孩缩在被子中,眼泪止不住的流。温实初想起沈眉庄惊恐的眼神就心如刀绞。 被看见了…… 他脱下内裤,凭感觉摸上自己那根半废物什上的伤疤,手指发狠地捏起来,但下一秒立马痛的打颤夹住了双腿。 全被她看见了…… 眼泪早已打湿了他的颈窝和手背,心口满是喘不上气的撕裂感。他像一只受伤落单的小兽缩紧身体,呜咽着将一切苦涩吞进喉咙。 过了很久,房间才恢复平静。 一切都沉默地坠落进黑暗。 第二天早晨,温实初打开房间的门,就看见沈眉庄站在门口。她穿着一身崭新漂亮的白色蕾丝裙,手里是一盒奶油点心。 “温实初,对不起。我昨天不该那样跑掉的。我没有想……” “小姐不用道歉。” 可惜大小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温实初打断了,他的声音出奇的平静,清秀的脸冷得快结霜一般。 “是我的问题,与小姐无关。请忘掉昨天的事吧。……以后如果没什么工作需求,就不必再来找我了。” 温实初没有接受沈眉庄手里的那份甜点,而是选择直接关上了房门。 …… 那天以后,沈眉庄真的再也不来找他玩了。 那天以后,他再也没亲近过沈眉庄,甚至看她都用垂眸从不直视。 温实初还是一如既往的生活与工作,他开始学着在课余时间帮他的师父李医生打下手,心理状况也在心理医生的沟通疗愈下逐渐恢复。 可每当在匆忙的生活里偶然回首,好像有什么东西同玻璃玫瑰一起摔碎在那个夜晚,永远的坠落进他十一岁的黑暗中再也捉不住了。 十二岁,沈眉庄已经到了去宙斯学院接受贵族精英教育的年龄,除非工作原因,他平常基本不会见大小姐。 十八岁,他分化成了Beta,而沈眉庄分化成了美艳明媚的Alpha,他们之间愈行愈远。 Alpha需要学习骑术和参加各项上层的社交酒会与竞技比赛。不知为何,小姐那双会弹钢琴的手就经常受伤,她总说是与其他Alpha竞争时才伤到的。 小姐每每拿回第一名的奖杯,看都不看一眼的放进玻璃橱柜里,她从不会为获奖而高兴。反而在温实初为她涂抹红药水的时候会露出不多见的笑。 “你们知道吗?听说小姐的S级信息素是梅子酒的味道。” “我们Beta又闻不到,你这么在意不会是喜欢小姐吧?” “拜托,小姐这么漂亮的Alpha谁会不喜欢?平日里谦逊温婉,比赛时英姿卓越,不知是多少Omega的梦中情人呢。” 温实初不曾羡慕过成为一个Alpha能够在帝国创造多少辉煌。但他却幻想过,如果自己是Omega,是不是就能闻闻沈眉庄是什么味道,是不是就能通过释放性息素来挽回和她的关系。 可他只是个没有信息素的Beta。一个只只能在别人的谈论中了解她,靠偷偷闻超市买的梅子酒,想像她Alpha信息素味道的Beta。 此刻,二十岁的温实初用镊子取起一片片玻璃碎片,小心翼翼抹上胶水粘起来。 注视着破损的玻璃玫瑰被自己完整的拼凑起来,他又回想到多年前沈眉庄那张稚嫩温软的笑容。 那份唯独自己珍藏的,隐秘又疼痛的爱意就像这枝玫瑰一样早就伤痕累累碎成千万光片。 他曾经珍惜的一切都破碎了。 玻璃玫瑰能被修复,可沈眉庄的记忆却不能。 此时书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这才让温实初回过神。 “小温医生?” “刘管家。” “是王总管让我来问的,小温医生是不是昨天留宿在小姐那儿了?” 温实初迟疑了一下,他的脑中快速闪过昨晚与沈眉庄那些不可言喻的画面,低声回答道。 “小姐她的易感期复发……昨晚的情绪不太稳定。”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