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花魁阿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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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明三年,暮春。 略带凉意的风裹挟着细长的雨丝滴落在青石板上,空气中弥漫着白色的水雾,街道上只有寥寥几位撑着油纸伞匆匆而过的行人。 弄琴巷寻芳楼,江州府最扬名的温柔乡、销金窟,此时笙歌鼎沸,无论是厅堂还是雅间,皆座无虚席。 厚重的门帘遮住了室内的靡靡琴音。 大厅的高台之上有一女子正在抚琴,琴弦随着指尖的拨动,袅袅琴音从指尖流出,宛转悠扬,动听悦耳。 她一袭月白色襦裙,如瀑般的青丝垂落在单薄的脊背上,簪了一支通透的碧玉簪,衬得人清冷至极。 若不是身在青楼,只怕要以为她是哪户高门世家养出来的名门闺秀。 女子名唤阿胭,十四岁那年流落至此,鸨母一见便知晓这定是个摇钱树,好生的调教了三年,如今长到十七岁,正是花朵一样鲜嫩的时候。 加上前一段时间造的势,引得众多少爷公子们痴迷沉沦,只等着推出去吸金了。 男人们火热的目光犹如附骨之蛆黏在阿胭身上,她掩去眸底的冷意,微不可察地向二楼雅间望了一眼。 窗畔立着一道挺拔的身影,视线相交时,她故作慌乱地低下头,琴声也跟着错了一音。 那个人是江州知府的独子云骁,更是手握重兵的镇远候之侄,在江州论出身,无人能比的过他。 若能引得他垂怜,让他出手庇护,便可免于人尽可欺的命运。 而且,以他的出身,定不会长久待在江州,如果攀附上他,日后说不定会被他带上京城,那她离那个人便近了。 那个她恨之入骨,日日夜夜都想将他挖眼剜心,挫骨扬灰的仇人。 只是传闻中云骁不近女色,如若不成…… 阿胭不愿深想。 天字雅间内。 云骁立于窗侧,俯视着下面的人,问一旁的锦衣少年:“她便是你时常提起的阿胭?” “自然,如此绝色美人,除了她江州也找不出第二个了。”杜仲摇着折扇,听着琴音,满脸沉醉之色,“阿胭姑娘琴声依旧,像她本人一般,温润动人,令人陶醉。” 面对这个整日不学无术,招猫逗狗的远房表弟,云骁道出不同看法:“奏琴之人,内心困苦。” 这位阿胭姑娘琴艺的确高超,必是幼时起便请名师指点,练习甚久。想来曾经也是娇养的千金小姐,可惜沦落风尘,是以琴音哀怨,诉不尽的悲凉。 “有吗?”杜仲竖起耳朵凝神细听,没听出来什么不同的情绪,他不愿承认自己是对牛弹琴的那头牛,反倒小声嘟囔,“表哥你平日里只爱舞刀弄枪的,什么时候对弹琴有造诣了。” 云骁睨他一眼,视线落回阿胭身上。 发丝勾勒出她白皙的下颌,杏眸轻敛,弯细柳眉间蓄着如烟般的缕缕愁思。 越瞧越觉得她的样貌有几分似曾相识。 见他看得出神,杜仲挤到他身侧,一同看着下面的女子,啧啧称赞:“眉如新月,眼若秋波,肌肤如雪,清丽脱俗,阿胭姑娘当真是个妙人儿。今天我一定要拿下她,表哥你可得给我镇镇场。” 杜家是江州数一数二的富商,于钱财上他自认没人能争得过他,担心有官家子弟倚仗权势压人,他又把表哥拉来镇场,可谓是做足了准备。 云骁深觉他聒噪,回身坐下:“你看不出她不愿?” “啊?” 杜仲没料到他会如此说,愣了一下,呆呆说道:“身处青楼的女子有几个是自愿的,但我可以保证,只要阿胭跟了我,我一定好好待她,给她赎身!” 云骁不置可否,摩挲着手中的酒杯,他想起阿胭像谁了,像那位明艳矜贵的李家幼女。 当年云父还未调任江州,同属京中名门,云骁自然也是和她见过面的,然而那时李二姑娘身份尊贵,不可一世,不曾把他放在眼里过。 可惜再骄傲张扬的少女,也随着三年前那场覆灭李家的大火香消玉殒了。 思索间,楼下琴音已歇,鸨母一脸笑意上台,示意客人们可以出价,出价最高者便可于今夜得到阿胭的贞洁。 今日来的客人也是设了门槛的,大多是有钱有闲的公子哥儿,是以价喊得越来越高,鸨母笑得合不拢嘴。 杜仲找了个时机入场,喊出一骑绝尘的高价,见无人再跟,他得意忘形地摇着扇子。 “你带了多少银子。”云骁问道。 杜仲正是自得的时候,随口便交了底。 得了答复,云骁行至窗前。 “一千两。”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皆抬头看向出声的那人,有想仗势之人认出他来,也都熄了声。 阿胭也抬头望去,正对上男子沉静的目光。 杜仲不可置信地大喊:“表哥!你,你不是不好女色,有断袖之癖吗,怎么跟我抢人?” 闻言云骁皱了皱眉:“谁说我有断袖之癖?” “那不是你整天就爱去军营,从不和女子接触,所以大家都以为……不是,重点是你怎么跟我抢人啊,表哥!你不是对阿胭不感兴趣吗,今天还是我千求万求你才肯来的。” “我改主意了。”云骁语气淡淡,在此之前,他确实对什么美人不感兴趣,只是听了一场琴后,他的想法便改了。 或许是她琴音中的哀怨悲凉触动了他,亦或是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容,让他生出一股护她的念头。 大约算是对故人的一抹善念。 杜仲撅着嘴巴,一脸不高兴,但又不敢跟他翻脸,讷讷道:“好吧,但你有那么多银两吗?” 这个问题倒是问到点上了,云骁平日一心练武,于银钱上毫不关心,他还真的没有。 不过。 “你的我先征用了,日后还你。”云骁拍拍他的肩,从小厮手中拿过银票。 对于他的土匪行径,杜仲气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憋着一肚子气摔门而去。 最终抱得美人归的自然是云骁。 鸨母早就笑得见牙不见眼,推搡着阿胭去房间沐浴更衣。 阿胭被几个丫鬟按在铺满花瓣的浴桶里,将身体的每一处仔细清洗干净,又套上一件素色纱衣,如雪的肌肤若隐若现,一派清丽诱人之姿。 “云少爷可是知府的独子,能伺候他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分,”鸨母站在一旁喋喋不休,“你一直以来都是个聪慧的,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了吧。” 见她低着头一副乖顺的样子,鸨母心中满意,扭着腰出门去请云骁了。 晚春的天仍有些凉,阿胭身着薄透纱衣,微微打了个颤。 想到今夜要做的事情,她闭上眸子,掩去眼底情绪,再睁眼,便是柔弱无辜的神情。 不多时,外面传来沉稳的脚步声,骨节分明的大手推开房门,一只绣着暗纹的锦靴踏入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