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秋昭九岁时，家里多了个meimei。

    他看别人家的女孩，都惯会哭闹，而他的meimei，一生下来就不发声，只知道眨眼睛。

    但是她学说话学得很快，第一句会说的是“哥哥”。

    终于她长到四岁，四年间，她一直没什么表情，必要时才会说两句话，父母说阿宁以后肯定是个铁肠子。

    阿宁和他也不怎么亲密，她小小年纪，却好像总带着疏离感。

    直到那天下学时有人递给了他一朵栀子花。

    他惯常地去找阿宁，她正坐在窗边发呆。

    “阿宁，”他轻唤了一声，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在看什么？”

    秋宁摇了摇头。

    然后她突然左顾右看，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最后确定似的把眼神放在了他的身上，凑到他身边闻了闻，说：“好香。”

    秋昭有点疑惑，想了起来，把栀子花举到她面前，笑着说：“好像是这个。”

    秋宁看着那朵花，眨了眨眼睛，小声地问：“还有吗？”

    这是她第一次对事物提起兴趣，秋昭很高兴，说：“东院那里有一颗树。”

    秋宁抓住他的手臂摇了摇，望着他说：“能不能带我去摘。”

    他牵起她的手，说：“走吧。”

    至此之后，秋昭的身上就总会有栀子香，他知道阿宁喜欢。

    他准备动身去仙宗的那天，秋宁一直跟着他。

    秋昭收拾好东西后，蹲下来抱着她，说：“阿宁，你想跟我走吗？”

    她点了点头。

    他摸了摸她的头，“阿宁真乖。”

    他也想带她走。

    可是天不尽人意，阿宁体质不佳。

    幸好，幸好能靠后天补，所以他拼了命的往上爬，只为求得资源给meimei。

    他能接受父母的逝去，却不能接受与阿宁阴阳相隔。

    选道的时候，他有私心。

    无情道最不易动情。

    他想，把阿宁交给别人他不放心，那就这样好了。

    可是阿宁明显露出抗拒的表情。

    他就摆出一副要哭的表情，他知道这样阿宁会退步。

    阿宁一直很听话，对他一向心软。

    然后左何出现了。

    阿宁把注意力大多都放在了他的身上。

    说不清是什么感受，一面想着不应该把阿宁管得那么严，她也要有自己的生活。一面又觉得除了自己其他人保护不了她，所以她不能离开。

    秋昭选了前者。

    他发现，阿宁对左何好像并不是那个意思。

    他是高兴的。

    他们还是只有彼此。

    而后事态却不受控制的发展了。

    阿宁对他说：“我喜欢你。”

    秋昭觉得她是喝醉了的胡言乱语，他让她睡过去，自己在外面坐了一夜。

    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思考。

    想到阿宁早上起来后可能会头疼，他打起精神去做了醒酒汤。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只能装作不知道。

    可阿宁不给他退路。

    传统观念不断被冲击着，于是他逃了。

    他需要时间冷静下。

    思绪还没理清楚，他想到阿宁修的无情道，心境不稳，灵脉容易受损。

    而阿宁的灵脉又相当脆弱——这是他之前向方云起问的。

    他又担心阿宁痛的时候找不到自己，连忙寻着气息过去。

    看到的却是她躺在别人的腿上，表情平静。

    左何发现了他，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让左何不要说。

    然后他离开了。

    他想，自己对阿宁又真的只是亲情吗。

    或许一开始是吧，他们已经在一起太久太久了。

    久到现在的人，都已经不知道他们是兄妹了。

    可他确实觉得阿宁是meimei。

    阿宁到底在求什么？明明就算不说那些话，他也只有她啊——

    还没等他想明白，阿宁已经消失了。

    确切来说不是消失，只是没有告诉他，她去哪了。

    那个银镯，是他送给她的。关键时刻能保命，也方便他找到她。

    银镯被留下，意思就是，她不想见到他——

    一开始并没有什么感觉。

    阿宁也不是时时刻刻黏着他。

    那边的屋子一直没有动静传来，他也已经很久没听见阿宁的声音了。

    他有些失神，心里空了一块。

    这才两个月。

    曾经因为秋昭的任务，他们最长半年没见过面。

    可那时候他们会时常通音讯。

    而现在，是秋宁选择的离开，并且杳无音信。

    世界之大，他找不到她。

    逐渐梦里全是秋宁。

    点点滴滴，他的思念凝聚成河。

    后来终于出现幻觉，每次夜里从梦里醒来，总能看见熟悉的身影。

    伸手去捞，却成一场空。

    秋昭双目无神，看着空无一物的掌心。

    三年来，已经数不清多少次了。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远比三年多得多。

    可他们从未分开这么久。

    他们怎么能分开这么久。

    在秋昭快疯了的时候，他终于见到了她。

    阿宁看起来过得不错。

    好像把一切都放下了似的，若无其事地叫他“哥”。

    穿堂风引山洪。

    秋昭想，没事，不喜欢他了也不要紧，她还是他的meimei，只要她还会回去。

    可是她说不回。

    爹娘说的没错，阿宁以后会是个铁心肠的。

    就像现在，她说弃就弃。

    而他找不到理由把她留下。

    秋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他跌坐在房间的地上，低着头，整个人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他只在秋宁的面前，为了让她心软才哭。

    控制不了，一想到秋宁的脸，他就止不住鼻酸落泪。

    她一直都鲜少有表情，却并不冷漠。

    可她刚才望着自己，眼神如死水一般。

    就好像他是什么陌生人。

    从来没这么痛彻心扉过。仿佛内里有什么梗住，然后化作一团，直往喉咙冲。

    他一手捂住嘴，鲜血从指缝溢出。

    另一只手紧紧攥住银镯，指骨泛白。

    秋昭一直以为，是阿宁需要他，才一直在他身边。

    现在他明白了——

    从一开始，就是他离不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