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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桌案上,摇步蹒跚踱到李爵手边。 李爵抬手抚了抚鸽子光亮的羽毛,随后捏住它脊背提拿起来,捻出了它足上竹管里的纸卷。 一眼阅尽,即将纸卷丢入笔洗里盛着的清水中。墨色的字迹顷刻便花了,染得一碗清洁成污。 在抽屉里又取一枚狭长的笺纸,李爵坐在书桌前,手抖得竟捏不起一支笔来。他看了看沾满鲜血的手,索性用指甲沾了血,在白色的绢纸条上划下简单的字句,一笔一划皆是夺目的殷红。 细细搓起纸卷塞回竹管,李爵将信鸽放飞。早晨的天空一片蔚蓝,可以看见鸽子飞得好高,好远! 他就是看着,累得没有力气站起来去别地看其他的风景。看累了,便靠在椅背上,歪着头合眼睡会儿。 辛星径自推门而入,站在厅前左右张望,瞧见了窗边的李爵。他眉眼在日光的照拂下竟显得平和许多,睡容看起来真像个与世无争的读书人。 辛星一时踌躇,犹豫着要不要打扰他小憩。 却听倦怠的话音自内飘荡过来:“何事?” 辛星垂眸想了想,迈步走近:“陈老叫我来看看你的手。” 李爵转过脸来,懒懒张开眼:“其实呢?” 辛星牵唇自嘲地笑一下:“老总没有给我布置什么任务。” 李爵未见丝毫动容。 “来这里是对我的考验,不是你们。想成为正式的狛牙卫捕快,我需要过最后的一关:发现和怀疑,继而判断。我得到的唯一提示是陈老,其他的,我指关于你这位欺君不死的状元郎,还有贬官外放的原按察佥事许牧,老总只字未言。” 李爵状似难受地挺了挺身,抿起的唇下逸出轻微的哼吟,显是牵着伤处了,却捏着干哑的嗓音低低问一声:“所以?” 辛星本想过去搀扶,被他抬手示意不必,便还退后一步立在案旁,不甚确定道:“比起弄清楚许大人因何遇刺,以及你的真实身份,我反而越来越觉得老总是在利用我触碰一些禁忌。那禁忌他不许知道,但又十分想知道,抛出一枚不起眼的棋子,即便什么都查不到,最多也只是推我出来承担一切后果而已。很划算不是么?” 李爵闭着眼微微一笑,居然流露几许赞赏:“这就是你今天在刺客面前也要继续装笨蛋的原因?你怀疑我们的对面是你的家里面?” 辛星笑容古怪:“家?” “哦,抱歉,忘了你还不算狛牙卫!” 辛星摇摇头,笑更无奈:“忻然!” 李爵不明所以:“啊?” “我本名忻然。” “何意?” “没什么,只是觉得今天过后即便不能志同道合,我也不想鬼鬼祟祟地与你们为敌。” 李爵眉脚微微一跳,狭目半启,自眼缝中静静打量面前的女子。 “不是怕打不过我吧?” 辛星哭笑不得:“确实,以我目前的修为绝难取胜。” “难道不是你藏了几分?” “倒也藏了些。” “明说吧!” “唉——”辛星长长地出了口气,“抱歉,李先生!时至今日我依然看不透你这个人。你的履历、逸闻都是我自别人那里听来的,以目前的我来说尚不能够分辨明白。因此要我完全信任你,我做不到。然而我想赌一赌自己的直觉。作为女人,我这辈子要实现一些理想抱负真的太难了。当捕快说不上高尚,却比闺阁绣花要畅快许多,也是我可以去拼一拼的出路。或许有天我终究要放弃狛牙卫里的一切退回到相夫教子的人生里,不过在那之前,我希望荣辱也罢生死有命,至少过程是我自己选择的,便不会有遗憾。我不想有一天去埋怨命运,毕竟运由天定,命则是我的。” 李爵支手扶额,目光穿过指缝投向她面庞,直直凝视。 即使并不能将他视线看得真切,辛星却分明觉到了灼灼与凛冽交织的压迫感。在这个人面前,无论说谎还是剖白都需要勇气。 “道理说得很好!”李爵的话音突然变得冷淡,“但两点我不苟同。” 辛星洗耳恭听。 “一,命才是天定的,投胎没得选;二,运不由天,尽在我手!” 话里豪迈,辛星目光落在他手上,却是顽皮地挤了挤眼:“你的手现在需要包起来。” 李爵撇了撇嘴,意兴阑珊,由得辛星捧了他手小心揩去干涸的血渍,仔细检视伤口。所幸并未割得好深,撒上药粉缠起绷带,不出三日应可结痂了。 再观其面色,总是不大好,辛星正待探问他内伤如何,忽闻门口有人唤来:“先生可醒着?” 辛星蹙眉:“不醒也被你叫醒了。” 来人是帮佣的小厮,被辛星呛了声,吓得不敢再言。 倒是李爵不甚在意,慢吞吞问他:“何事?” 小厮忙道:“打扰先生休息了!是太爷吩咐小的来请先生过去偏厅一趟,有事商议。” “你回太爷,我换身衣裳,就来。” “是!” 小厮在门口掬了一礼,伶俐地跑开了。 李爵疲惫地掀了掀睑,看着辛星:“怎么?留着瞧我更衣?” 辛星笑笑,抱拳拱手,转身向外去。 李爵两手按上桌沿,试图站一站,竟一时不得起身,重又跌坐回去。 “唔——”不知何处牵动,李爵禁不住闷哼一声,手捏住胸口衣襟垂头不语。 辛星立即折回来,情急去扶:“先生可还好?” 李爵头埋得很低,披发垂落下来,叫整张脸藏入了阴影中。 辛星暗忖不妙,才想捉腕探脉,恰好陈森打门外走进来。见此情状不由一惊,抢步上前来搭李爵的脉,另手探他胸口。 “二郎,你……”老人话未说完,便听李爵喉间一窒,张嘴喷出口淤血,身子软绵绵往下滑。 “快,叫阿力请郎中!” 陈森几乎是在吼。辛星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外跑。 屋内只剩了老少二人,李爵靠在陈森怀里,嘴角止不住地淌血沫子。 陈森捏了巾帕托在他颌下,顷刻便叫暗色的污血浸成一片腥浓。 李爵稍稍仰起头,张嘴极力要说些什么。陈森心里疼得紧,立时落下泪来。 “二郎啊,别说了,别想了,歇着,啊!没事儿的!” 李爵轻轻摇了下头,眼中有固执。 陈森无法,遂弯下身,将耳朵凑到他唇边。 染血的双唇翕动,也听不着李爵说了什么,就见陈森不住点头,嘴里头“嗯嗯、是、好”。末了停了话,陈森蓦觉臂上一沉,只见李爵耷拉着头,终是撑不住晕厥过去,怎么唤都不肯醒了。 ☆、六、长夜漫漫 夜已深,县衙后院角门里闪出道人影,手上捧一只瓦罐,一举一动都显得鬼头鬼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