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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的时候,恰巧对面房间也正好拉开了门。沈令迩穿着一件苹果绿乔琪纱旗袍,高领圈,荷叶边袖子。长发盘在脑后,脖颈上带着他送的珍珠项链,肤如白瓷,皓齿明眸,活脱脱是哪家的闺秀。沈令迩看到他也是一愣,旋即眼珠轻转说:“咱俩偷偷走,谁也别告诉。”真是古灵精怪,张劭溥摇了摇头,偷偷走是不可能的,不过以张戎的眼色,也不会跟出来。春日的清晨还带着料峭春寒,张劭溥没有穿军装,像岳阳的寻常人家一般,穿了夹克皮鞋,可走路还带着军人的节奏,沈令迩小步小步地跟着,走了几百米,她就忍不住了:“你走慢点行吗?”声音软软的。张劭溥回头看着有些气喘的沈令迩,眉头舒展地一笑说:“行。”沈令迩第一次看到张劭溥笑,平日里他不苟言笑,一板一眼,看上去活像一个小老头。今天,在清晨的微光里,薄薄的晨雾尚未散去,在微冷的风里,那个展颜一笑的男人,让她看得有些恍惚。她轻轻垂下头,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横江路上的面包店里北方的地域特点很浓厚,墙上挂着巨大的面包模型,随处可见的有黄澄澄的麦粒和撒着糖霜的大列巴。墙壁上贴着砖红色的墙纸,上面有着几句俄文。面包店刚开始营业,发好的面团刚刚放进烤箱。做面包的白俄男人,说着不太标准的中国话,让他们在店里的小桌前坐下。“这的椰蓉包味道很好,”沈令迩抚摸着木桌上的纹路,“不过大列巴太硬了,我吃不惯,你有什么喜欢吃的吗?”喜欢?张劭溥想了想说:“在部队里的时候,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只要能吃,一般我都能吃下去。”“那你真好养,”沈令迩眉眼弯弯地笑,“大列巴发酵以后可以做格瓦斯,你要尝尝吗,和啤酒的味道很像。”不等张劭溥回答,沈令迩已经微笑着对白俄老板说:“两杯格瓦斯。”白俄老板五官深邃,长得很高。他从发酵桶里倒了两杯暗黄色的液体递给他们,说:“好喝的。”不太标准的中国话,有些滑稽。沈令迩把其中一杯推给张劭溥说:“你尝尝。”张劭溥很少喝来历不明的东西,只是对面的小女人喝得开心,他也忍不住尝了尝,很甜,带着麦芽面包的味道,像啤酒,不过没有啤酒微微苦涩的感觉。“味道很好。”张劭溥说。他没想过自己会跟一个小女子上街,只为买一个面包,没有想过会坦然喝下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递出的饮料,没有想过,一个小小女子能让他的心感觉不那么孤独。面包出炉的时候,沈令迩走过去看,看着白俄老板用隔热手套取出烤盘,她突然回过头来,眼睛微亮:“我也想买个烤箱。”张劭溥点点头说:“随你吧。”老板把面包用袋子装好递到她手上,看了看张劭溥说:“伉俪情深,很幸福!”沈令迩哑然,双颊微红。*从横江路向回走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白俄老板的话,两人都十分安静,沈令迩看见,他们从嘴中呼出的白色水汽,蒸腾着,在头顶的高空汇聚在一起。被金黄的阳光照得温暖明亮。不远处的小广场上,有一群白色的鸽子飞过,这样的时光真的让人感觉安逸而美好。沈令迩想着,偏过头看张劭溥,和他的眼神撞在一起,她慌忙错开。身边的那个男人发出了低沉的笑声,好像胸腔都在震颤。第9章chapter9一缕阳光穿入彩色琉璃窗,映在米色的墙壁上,闪着斑斓的光。张劭溥很快吃完了面包,阿福给他端了一杯牛奶。他坐在椅子上,一边喝牛奶一边在头脑中勾勒攻打长沙的细节。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看见,坐在他对面的沈令迩,费力地咽了一块面包,似乎很艰难。“怎么?吃不下了吗?”他问道。沈令迩可怜巴巴地点头,咬着嘴唇轻声说:“我没想到一个面包这么大。”很大吗?张劭溥觉得自己吃了面包不过是五分饱,对面的小女子才吃了半个就吃不了了,难怪这么瘦。“你多吃点,看你瘦的。”沈令迩为难地摆手说吃不下,放在桌子上,然后让阿福去端牛奶。张劭溥叹了口气,把她的面包拿过来,三两口吃下去说:“我小的时候,过得很落魄,有时候一天只能吃半个变质的馒头。”沈令迩没想到张劭溥豪不介怀,这个面包她已经吃了一半,脸上微微一红,不过她还是正色问:“是要打长沙了吗?”张劭溥喝完了牛奶,点了点头:“就快了,明天部队就开拔,我大概大后天就要走了,我让张戎这两天去找一个可以安置你的地方,岳阳万一有动乱,可以先安置你。”沈令迩一愣:“岳阳还有风险吗?”张劭溥耐下性子轻声解释道:“岳阳是北洋军到达的第一个城市,在西部有一队人马虎视眈眈,为首的叫谭延闿,他好大喜功,应该会有所动作,虽然我们已经派人盯住他,但我还是不觉得不安全。我今天和明天都留在军中,后天能回来一趟,到时候有什么安排再和你说。”他站起来,把军帽戴好,回头看着站在餐桌边的沈令迩,说:“跟着我,你会冒很大风险,可我实在不想再让谁因为我而死了。”直到张劭溥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沈令迩又坐下,小口小口喝着牛奶。他最后一句话里,有一个“再”字,难道真的有什么人因为张劭溥而香消玉殒吗?沈令迩皱起秀气的眉毛,轻轻咬住下唇。*张劭溥走进军政楼的时候,各个科室都在整理资料,重要资料可以携带的就带走,其余全部焚毁。电台、发报机和电话也都拆卸下来。张劭溥眉头拧了起来,拉住刑侦科的李副科长问:“这是怎么了?怎么跟打了败仗似的?”“不瞒您说,”李副科长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说,“我也是早上刚得的消息,旅长下达命令,各科室做好准备,等攻下长沙,就把军政处迁到长沙去。”简直胡闹!张劭溥的眉毛拧成川字,长沙易攻难守,就算把长沙打下来,长沙也只能算是一个粮草补给或者军械所,把军政处搬过去是何异于痴人说梦。“无妨,长沙是一座大城,补给充裕,再加之其四通八达,水路兼备,咱们把大部队搬过去,在此便可高枕无忧了。孟勋你太过谨慎了,容易错失良机。”吴佩伦从办公桌后站起来,从酒架上取出一瓶红酒和两个高脚杯。“尝尝勃艮第的红酒,法国这么多酒庄,我最喜欢这,黑皮诺酿造,就是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