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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郑家村中。郑大夫开始认真考虑,春妮跟芬妮眼下的情况,到底要怎么处理才合适。进城无疑是最合适的安排。至于芬妮的求学问题,留在港镇读完初中是最稳妥的。老太、父母还有弟媳妇一直都很喜欢芬妮,留她在家中上完初中,他们也没有任何意见。可是郑大夫还记得周教授跟她说的话,留在港镇的陈家人势必要承受更大的压力。芬妮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哪里能受得住这些。郑大夫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捏捏眉心。都进城的话,芬妮又该怎样解决上学问题呢。小女儿总是将事情想的无比简单,可真正cao作起来哪有那么容易。城乡隔着道无形的天堑,农转非那么难不是嘴上说说而已。城里的学校凭什么接收芬妮呢?想进城上学的孩子可不止一个两个。公交车开到下一站停下,上来的乘客兴致勃勃:“哎,你听说没有。港镇的那个赵主任被抓了嘞。”“哎哟,人家被抓的时候早就当镇长了。你还拿老黄历说什么主任。”先前说话的乘客拔高了声音,笑嘻嘻的:“嚯,说不定人家更怀念当革委会主任的时候。你晓得不,他可是睡遍了当年所有漂亮女知青啊。”说这话的时候,他鼻翼掀动,鼻尖上的红痘痘都闪烁着兴奋的光。“你就讲鬼话吧,农场兵团这种地方还有可能,深山老林的。不是枪毙过人嘛。咱们江州应该搞不出来这种事,睡一两个我信,反正推荐上大学,不出血上什么学啊。”林蕊厌烦地扭过头去,不愿意听这些人以猎奇兴奋的口吻讨论别人的不幸。然而车厢就这点儿大,他们还怕对方听不清楚自己的话,声音扯得跟破锣一样,恨不得用鼓槌拼命地敲。“谁讲鬼话了,那上写得清清楚楚。什么白莲濯水红玫瑰。”“人家理他?他自己想太多了吧。”“嗐,你别不信。你晓得港镇公社最早办乡镇企业的事吧,那都是城里头领导舍不得自己孩子吃苦,利用职权扶持起来的,然后安排子女进去上班,也算是下乡了。”有权有势人家的孩子,公社自然不敢为难,把人安排进去点卯。这家里头没门路,又吃不了下乡种田苦头的,当然就得自己想办法。要么上面的口袋吃亏,要么下面的裤带倒霉,反正各有各使劲的地方。后来事情闹大了,有人给中央领导写信反映,那个厂才停下来的。就是现在他们油泵厂的位置。说话的人得意洋洋:“那你看过没有?我可是托了人才抄到的。啧啧,比它差远了。你晓得他怎么说那个上大学去的女知青文秀吧,哎哟,白的唻。”林蕊的心突然间抖了一下,旋即出离愤怒。这个名字她记得,上辈子她去表舅爷爷家玩,听表舅奶奶(也就是舅妈)提起过女知青文秀。在村里小学代课的文秀跳河自杀了。尸体还是表舅爷爷跟着邻居大哥撑船去买化肥的时候发现的。人飘在河上,已经没气了。因为她的父母受不了无休止的批.判与侮辱,走在女儿的前头。所以最后她的尸体还是表舅爷爷他们收敛的,火化了埋在郑家祖坟边上。后来郑家村拆迁,坟墓一律移去公墓。她跟着林主席去给祖宗扫墓的时候,还看到过文秀的墓碑。墓碑上简简单单,只有“文秀之墓”四个红字,旁边刻着小字卒于1973年9月。没有出生年月也没有亲人的祭奠。唯一能够慰藉这个可怜女人的,就是清明节时,郑家后人过来扫墓,顺带着给她也捎份祭品。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自杀,她将死亡的秘密一并埋藏在河水中。那两个人还在讨论漂亮的女知青,不时夹杂着暧昧下流的笑声,甚至惋惜自己没能过手。呸,装的跟个观音菩萨一样,原来也是松裤腰带的主。忍无可忍的林蕊突然间发作了:“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家都被逼得自杀了,你们嚼舌根子,怎么不怕鬼趴在你们背上看着啊!”中年男人吓了一跳,自觉私人谈话受到了侵犯,恼羞成怒:“你讲什么鬼话,大人讲话,小孩子插什么嘴巴?你家大人没教过你?”“人家的坟头上草都老高了。你们还讲这种话,缺德,恶心!”林蕊嫌恶地瞪着这两个笑嘻嘻的中年男人,从心底里泛出呕吐的冲动。为什么每当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时,这些恬不知耻的家伙津津乐道的都是受害人?难道他们不是从母亲肚子里头生出来的?为什么能够无耻得如此堂而皇之?男人变了脸色,扬起巴掌要教训小丫头片子时,林鑫跟郑大夫同时发了声:“你想干嘛?”郑大夫怒气冲冲地挪过来:“我看你倒是敢动手试试?”公交车杂音太大,除了附近的几位乘客之外,其他位置的人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男人脸涨成了猪肝色:“这丫头好好的非要说个活人死了。家里大人没教过你小孩子不要乱讲话啊。”林鑫毫不客气地怼回头:“我们家大人没教过我们在大庭广众下讲下流话!你既然这么羡慕赵红忠,要学品花,干脆去大牢里头陪着他。”车厢中的人发出哄笑。古今中外,桃色绯闻从来都是传播最迅速的。现在江州城估计没谁再关心他那位坑爹的衙内,大家津津有味谈论的都是那本。还有人意欲按图索骥,去一睹鲜花的真颜。据说日记本中被提到的女性,已经有人因此夫妻反目,闹着要离婚了。林蕊不知道如此重要的证物为什么会被当成小电影私底下传播。到底是谁传出来的?他们连最基本的职业道德跟职业纪律都没有吗?似乎这些人根本不关心受害女性的感受,只想满足自己肮脏无耻的窥私欲,然后在猎奇中获得兴奋的快感。她又气又怒,恨不得能撕掉这两个不要脸的东西的烂嘴。林鑫怕她激动之下会吃亏,紧紧抱住meimei,安抚道:“没事了,这种人下车肯定会跌个狗啃泥。”说话间的功夫,站台到了,两个男人骂骂咧咧地下车。公交车突然间发动,没站稳的两人果然摔了一跤。就在大家惊呼,生怕他们被车轧死闹出大事的时候,车子又稳稳当当地停下来。吓得魂飞魄散的男人破口大骂,开的什么鬼车?女司机毫不客气地怼回头:“有钱打出租车,有权坐政府小车啊,想当大爷跑来坐什么公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