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60
”宋辚想起那个满面红光,双目混浊的男人,心里竟难有一丝温情。这个他叫了十五年“父亲”的人,不仅没有给他半分爱护,反而还任由他的哥哥、兄弟们跟自己争斗,宋辚对他没有恨意,那恨早在幼年时便消磨得干干净净。至于敬爱,就更是无从谈起,宋辚能理解身为皇帝的父亲,乐于见到兄弟内斗的情形,因为如此,对于他皇位的威胁便全都转嫁到诸王争储上了。阮云卿猛的一惊,细想之下,果然如此。身居上位者,原本就不该拿那些平常百姓家的常理去推断。一个人一旦登上皇位,成了九五之尊,最怕的就是有人威胁到他的地位。前朝教训历历在目,细算下来,历朝历代的太子中,又有几个是能真正登上皇位的?别说登基为帝了,最后能得善终的都少之又少。你老老实实的,群臣说你碌碌平庸;你稍微勤勉些吧,又有人说你野心勃勃,意图篡位。太子这位子,看似风光,其实分明就是个顶缸受气,被人随时随地盯着的箭靶子。立了太子,简直就是用来废的。就算是亲父子,身居上位也免不了要怀疑你的一举一动,稍有风吹草动,皇帝就会怀疑你的居心动机,是否等不及他魂归极乐,就想要取而代之。阮云卿默然无语,心里也跟着冰凉发冷,若真如宋辚所说,那这天子之家,不来也罢。外人看着一片锦绣奢华,没想到内里,却是这样一副烂透了的样子,父不父,子不子,兄弟不成兄弟,妻子防备着丈夫,丈夫对结发妻子没有半点尊重,这样的日子,就是天天泡在金子堆里,也实在是无趣得很。宋辚转回身,眼中还带着明晃晃的暴虐,他一身戾气还没来得及收拾,猛一转身,正撞在阮云卿眼里。阮云卿看得心头直跳,不由得倒退了两步。这还是他头一次,看见宋辚脸上露出如此激烈的情绪。相交几日,宋辚给阮云卿的印象,一直是温文儒雅的,他博学多才,涉猎颇广,不管阮云卿问什么,他都能答得上来,而且言词风趣,比单单看书,不知要生动多少倍。阮云卿心中敬重,能得这样一个人教导,也让他觉得无比幸运。不只如此,宋辚的身形挺拔修长,真如一杆修竹一样,再配上那略显清癯的身体,让他整个人行动之间都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潇洒飘逸。就是这样平时连说话都温润动听的人,突然之间像变了个人似的。宋辚周身的戾气压都压不住,他眼中光芒闪动,像两簇幽幽的鬼火,让阮云卿不自觉的想到了来自地狱里的烈焰,如同要烧毁一切一般灼热而凶猛。宋辚不禁苦笑,他的真面目,果然还是让人害怕的。早该想到就是了。来自他人的温暖,果然是靠不住的。要想不被人抛弃,就要先一步抛弃他们,那才是最不会受到伤害的做法。就像他对待阿良一样。宋辚挣扎着收敛起一身狠戾,他换了一副温和的笑容,问阮云卿道:“我吓着你了?”阮云卿愣愣地瞧着他,不知怎么,突然觉得有些揪心似的疼痛,明明宋辚的样子已经不可怕了,可为何他心里还是能感受到他的悲伤和愤恨?宋辚这副样子,就好像戴了一副假面具一样,阮云卿此时才猛然惊觉,原来这副温文儒雅的表相,竟是宋辚刻意做给别人看的伪装,而刚才那个狠戾暴躁,恨不得毁天灭地的人,才是宋辚最最真实的样子。突然就不害怕了。阮云卿抬起头来,直视着宋辚,“你让我在你面前不必自称奴才。”宋辚一愣,也不知阮云卿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他轻轻点头,笑答道:“不是早说好了。怎么,刚才罚你的那一下,还不够么?”阮云卿的目光柔和而温暖,他执着的盯着宋辚的眼睛,想让他看清楚了,自己此时说的话,全都是一片真心,“你让我不必再自称奴才,我答应了。如今,你要也应我一件事。”宋辚好笑起来,“你要我应你一件事?”看来自己是对他太好了,好得这个人,越发地放肆起来。轻叹一声,宋辚问道:“是什么事?”阮云卿指了指宋辚的心口,又指了指自己的心,“你心里是什么样子,尽可以在我面前做什么样子,不必装假,也不必掩饰,我看得出来。”宋辚心头一震,他还弄没明白此时涌上心头的感情到底是什么,就先被一种鼓胀到极致的情绪包围了。没人教过他爱,这一辈子,只有无数人教会他如何去恨。宋辚想要用过去的经验将阮云卿的话语和自己的感情归类,可为难半晌,这份让心都胀疼起来的感情,他还是不知该归到何处,只能任由它在自己心间胡闯乱撞,撞得他一颗心整个乱了方寸。宋辚不由好奇,眼前这个孩子,在知道他死的那一刻,会如何反应。宋辚望着阮云卿,轻声问他:“若是我死了,你可会难过?”宋辚说完,便直直地盯着阮云卿,他带着连自己都没有预料到期待,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阮云卿思虑片刻,才重重地点了点头,“会!”宋辚的手有些哆嗦,使劲用左手压着胳膊,他害怕自己稍稍放松,整个人都会因为欣喜而颤抖起来。原来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会为他的死而伤心。活到如今,宋辚第一次觉得:只是如此,也许就已经足够了。第47章疑心阮云卿怕宋辚再犯咳疾,一直等到药效发作,宋辚的脸色也好了许多,也不再咳了,他才起身离开。宋辚拉住阮云卿的衣摆,“再陪我一会儿。”阮云卿瞧了瞧外面的天色,月过中天,时辰已经不早了。见他犹豫,宋辚笑道:“等我睡着了再走。我每日瞧着你离开的背影,心里都空落落的。”阮云卿不由心软,又在软榻前坐下,陪着宋辚说话。“今日送你,本想顺路带你去见个人的。谁料我这身子不作主,犯了旧疾,倒耽搁了。”阮云卿纳闷道:“殿下要带我见谁?”宋辚轻笑,“见了你就知道了。这会儿说出来,就没意思了。”阮云卿好奇起来,他到底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听见这些意料之外的事情,心中难免兴奋,一双大眼骨碌骨碌地,心里一个劲儿的猜着到底是要去见谁。宋辚笑着看他,见他真费了心思,忙劝道:“别猜了,等我明日好了,就带你去见他,这一日都等不得么?”阮云卿有些不好意思,他正是好奇心重的时候,平日里压抑得厉害,也没什么机会让他这样放肆的表露自己内心的想法。他让宋辚不必在自己面前装假,本来是什么样子,就做什么样子。其实阮云卿自己又何尝不是,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