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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为人处事的能力。不说之前,他在百姓面前亮出身份时,从容优雅的言行举止,不自觉就让人心安,还有令人望尘莫及的机变能力,就说要极快地动员这些朝廷官员,将命令一层层传达下去,并有条不紊地进行,若无极好的声望与强大的号召力,便如天方夜谭。他尚未及冠,所谓从政经验,只是在去年陛下病重,监国了一年而已。一个人,对于人心,以及时局的掌控,真的能到如此可怕的地步吗。白妗不知怎么竟然有点恐惧起来。她……会不会真的玩不过这个人。或者准确说,不是玩不过,而是玩不起。毕竟他背后,可是整个大昭啊。这,好像在大昭边界哪个城,有青衣教的分舵来着?或者实在不行,直接跑西楚去?白妗手下的墨磨着磨着就不动了,全然没有意识到,已经不知不觉开始思考后路……见她走神,姜与倦刚想说什么,看到她手上的纱布,以为是手上疼痛的缘故,遂从她手里拿开了墨砚。白妗两手空空,有些迷茫,“殿下,怎么了?”姜与倦还算是个体贴的主子,看了眼滴漏,“亥时已过。你回房休息吧,府里的下人会领你过去。”白妗乖乖地福身告退。她心神不宁,也知道此时万万不宜再与这精似鬼的家伙独处。她退下后不一会儿,有婢女叩门,道是东府来人,有事禀报。此时御史大夫已经离开,只有京兆府尹与太子二人留在房中。京兆府尹看向姜与倦道,“殿下今日劳累过度,不如也早些休息吧?剩下之事,不如等明日……”姜与倦却摇头道,“多事之秋,孤还是得多加留意。蔟成,今日辛苦了,你先去吧。”蔟成,是京兆府尹的字。姜与倦今日还当着御史大夫之面呵斥于他,此时却是一派温和,而宋蔟成也不见丝毫不满。可见二人关系匪浅。他什么话也没多说,只道:“多谢殿下。”想到什么,眼神落在砚台上,顿了顿:“此人……”“孤有用她之意。”一句话便打消了这位年轻府尹的疑虑。宋蔟成心细如发,对白妗懂得隐避锋芒的行为看在眼中,深觉其进退得宜,又见识了她的能力,加上相信太子眼光,点点头便拱手告退。姜与倦掩口,小小打了个哈欠,这才让婢女传东府侍从。待那人陈情完毕,姜与倦立刻就有点怀疑自己了。因为来人说:“东府大火,青衣教北门主玄武被劫。”正好是,白妗离开奉常寺,幽均卫跟丢的那段时间。*白妗做了一个梦,她梦见回到了芳华宫那夜,而被卡住脖子,动弹不得,压倒在榻上的变成了她。她像溺水的人,想要挣扎而四肢无力;努力瞪大眼睛,却亲眼看着,自己的双手被人用布条一圈一圈地捆住,拉过头顶,绑在了床头;而那人慢条斯理,将她剥了干净。奶奶个熊!忍不住爆出江湖用语,白妗突然醒转,却没有第一时间睁开眼睛。她察觉有人在旁边。而且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这个人的眼神落在自己的身上。白妗睡眠很浅,感觉到那眼神毫无温度,一寸寸逡巡来去,就像一粒粒冰块在身体上碾过。今夜春分。空气中有些幽幽的气息,是梅花香气。京兆尹府的花树并不多,离这间厢房也甚远,故而,只能是来人身上所带。姜与倦。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这么看着她,用这种可怕到几乎凝结成实质的眼神。看来他已经知道东府起火的事儿了。却不知,有没有怀疑于她呢。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在想什么?在想杀了她?还是……将错就错,利用于她?姜与倦在她的榻前,立了许久许久。然后什么也没做地转身离去,几乎没有发出一点脚步声,白妗攥紧手,猛地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万一!万一都不是,而是选择丢下她,独自回宫?她没有令牌无法出入宫廷,而任务失败后再想混进皇宫难上加难。这不是最糟的结果吗?她立刻睁眼,掀开被子跟出去,路过隔间,无意发现案几上摆着一架古琴,索性抱在了怀中。姜与倦便听见吱呀一声。他回过头,白妗一手推开了门,她一身雪白的,近乎丝绸柔软的中衣,下着轻薄衬裙,肌肤在其中若隐若现。抱着鸢尾古琴,黑而软的长发几乎垂至腿弯,包裹着纤细匀称的身躯,而脸色苍白,隐隐含着泪光地瞧着他,欲语还休。郎欲舍我去,我自抱琴留。琴之峥峥意,似妾潋潋容。她立在门槛那头,与他数步之遥。她不肯靠近,哪怕再近一步,她与他就这样两两沉默地对望。她身后是浓墨般的黑暗,桌椅器具全部都隐藏于此,好似下一刻,黑夜就要将孱弱的少女一口吞没。于这无边的幽暗的光影中,看见在他眼中倒影的她自己,白妗就知道,这个人这一生,都忘不了她了。至少,忘不了今夜的她了。姜与倦的神情幽暗。仙人耶?精魅耶?是她先开口:“殿下……”千言万语只用一个眼神就传达。姜与倦终是接了她的话。“嗯。”而后再无言。白妗没法,对面唱戏的不肯接戏,只得硬着头皮自导自演:“妾……睡不着。”她说话声里有哽咽。姜与倦又是瞧了她一会儿,修长的身姿在凉夜中如披霜负雪。“妾做了一个梦。妾梦见,殿下要丢下妾……”“殿下要弃了妾么?”你要弃了我么?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如有一层薄雾,手指在古琴的琴面上扣得死紧,几乎痉挛。白妗睡前将眼上的易容粉卸了去,所以此刻的眉眼是真实的。她自己的眼睛形状略圆,眼睑宽,眼角微垂,给人可怜的无辜感。那一颦一笑,对着铜镜精心演练过,褪去所有脂粉颜色的这张脸,是最本真的她。至纯至妖。深深唤起人保护的欲望。又想事以摧毁。姜与倦努力控制心里窜动的,那不对的、诡异的情感。他的手在袖子里攥紧,松开,又攥紧。已是微微汗湿。可抬起眼,又是与平时无异的斯文柔和,隐隐有种无奈:“过来吧。”白妗咬唇,一步步走到他身边,怯怯地看他。她的神情,让姜与倦想起一只鹿,幼时那僧人牵来的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