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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将眼神转开,空洞地望向海。轮船响起汽笛的声音,洪亮得似乎划破黑夜的天际。船要起锚了。他挣脱了一下,我看着他,就放了手。他抿了抿唇,终是转身走了。我的手指脱离了温暖,被夜风吹得冰凉。他上了船,同时船也终于收起长长的铁索,烟囱上冒着烟,启动起来。不一会儿,他便从楼梯一路走上甲板,缓缓地来到轮船船头那插着小旗的白色护栏边,我双手插回裤兜里,仰头望他。夜色下,他面无表情。船一点点开远,带着汽笛声。忽然,他仰起脖子,露出伤痕累累的锁骨,手伸进衣服里,猛力扯下了一个月光下泛着暗红的挂坠,捏在掌中,用尽最大力气投入海里。闪着红光的挂坠划过一条长长的抛物线,连扑通一声都不曾听见,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汽船渐行渐远时,尾翼划在水中的涟漪,一层一层,拍打着岸边。他随即转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甲板上。也消失在夜色中。闭上眼,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梁师长,该走了。”站在我身后不远处的金贵,出声提醒。我轻轻勾了嘴角。我知道的,这乱世的法则。我早就知道。强者支配弱者,强大赢得臣服。现在的我,又何德何能占有他,支配他?坐上汽车,我一言不发。正往回家的路上开,汽车却被迎面来的几个人拦了下来。“梁师长!”他们穿着和陈让一般的制服,深绿的料子,高筒的皮靴。其中一个为首的敲了敲我汽车的窗户。我摇下窗来:“怎么了?”他向我出示了一张审查逮捕令。我平静地问到:“为什么?”“包庇共产党。”“我没有。”“有人举报你在东北时,给联合游击队送过粮食和装备。”“那是为了国家,为了抗日。”“这个我们不管。带走!”几个特务蜂拥而上,我推开他们站出汽车,伸出双手让他们拷上:“让开,我自己走。”“枫林桥”三个字,还是和几个月之前一样,静卧在郊区那处两幢相连的大厦门牌上。上次一次来,是人制于我,这一次来,却是我制于人。下到地下,仍然是水牢,审问厅,刑讯室……一次排着,我被带到一个稍显敞亮的审问室中。白色的墙壁带着血污,白色的天花板带着霉点,灰黑的地砖带着乌亮。鼻间上,飘荡出淡淡的血腥味。被缚着双手,我被两个兵推搡着,绑在房间最角落处,木头的人形十字架上。两个兵出去的同时,也进来了一个审判官。那两个兵敬了个礼,便走了。第一道黑色栅栏被重重地关上,上了重锁。不久,第二道门被关的声音也重重落在耳边。看着面前的人,军装熨帖,白色的手套一层不染。帽檐压得极低,却还是遮不住他疯狂的眼神。我心下一惊,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淡淡道:“……怎么是你?”他摘下帽子,露出青白而消瘦的脸,将帽子拿在手中把玩。他的头发留长了,刘海几乎遮住眼:“我们两国政府,在防共方面,有很密切的合作。”我看着眼前曾经为我痴迷,如今已一片灰寂的瞳仁:“浩源……你恨我?”他缓缓地从后腰抽出鞭子,带着锋利的倒钩,抵上我的胸口:“你说呢?”我心下按压着见到他的惊疑,脑中飞快地转动着……记忆中却忽然闪过陈让的那句什么“先押过去……”一种不好的预感在胸口中蔓延,阴谋的味道渐渐浓厚……我面上一派轻松地微笑:“你还忘不了我么……千山万水地寻来,你究竟要怎样。”努力整理着线索,搜索着疑点……不是……不是浩源,他现在的出现……我望向他。几乎就像前台的小丑……不长进的家伙,总被人利用……只是……究竟是谁……“啪!”的一声,打断了我的思绪。低头,只见我的外襟破裂,一道长长的鞭痕印在我胸前。回过神,才觉得胸口火辣辣地疼,似乎浸出了血。抬眼,见浩源眯起眼,带了怨毒地看我。我一口痰吐在地上,吼道:“你打呀,小娘们就他妈这点本事……”一个人在另一个人面前摆惯了大爷的时候,往往不容易改。雨点般的鞭抽打下来,我咬着嘴唇,流下鲜红的血,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先开始还绷着肌rou硬挺,后面却调动肌rou的神经都似乎麻痹了,我只能咬着牙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能出声。最后我喘着气,被抽得血rou模糊了,整个人无力地从被绑着双手的木形十字上垮下来,双膝弯曲着,吊在空中,半跪不跪。“我早就说过,我枪法比你好,武功也不错,从前,在学校的时候,就是这样。你却从来都不知道……”他轻轻地道:“我这套鞭法比起你的,如何?”我吐出嘴里淤腥,张扬地笑了,露出一口血牙:“你……你是舍不得我怎地?给爷挠痒啊!”“嘴硬!”他又扬起手抽了一鞭。我硬生生地接了,继续强撑着笑脸:“不过你现在的样子……倒是比之前好看许多……”他一愣。我看着他:“……你是为了想我,舍不得我,那一枪才没死的吧!”他猛然欺身近前揪起我的衣襟:“我活着……因为我不甘心死了,我也要让你有今天!”说着他就咳嗽起来,起伏着胸腔,手里放开了我的衣领。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撑着膝盖立着身子,背脊靠在木头柱子上:“你……怎么……烙下病根了还?”他一拳猛捶向我的肚子。弯下腰,我竭力压下涌上喉咙那胃中的酸水。“怎么……不杀我?”我问。“还是……留着我这条命,有别的用处?谁委派的你……”还没说完,就被他扇了一巴掌。我别过脸,看着他:“真怀念……真怀念你在我身下嗷嗷叫的销魂模样。让人想干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