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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府祈福。“南無莲池海会佛菩萨。”以此开头,往后去念,精气越发充足,四肢百骸好似往天池里泡过一遭,朱决云念经时一向如此,感觉通体透澈,没什么不懂的,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他想为谁祈福,那就能让这人有福气加身。掌门方丈向来说他有天份,冲着他摇头,不知是喜是忧。当然是喜,不过这老头子已经修了三百年不止,很可能真得参悟透了些什么,看出他担不起这份福祉,可能得早死。朱决云打坐整晚,睁开眼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焚香后诵经,他上一世在诵经时是不想东西的,并未真正为任何人祈求过什么福,不去给佛祖添麻烦,更像是走个过场,演一演‘比你聪明的人比你还努力’这样的假象。这次倒是心里过了一下小世子,愿佛祖荫庇曲丛顾,以及他平城那对不省心的爹娘。曲府待这个自称是佛修,但是哪哪都不像是佛修的人很好,紧着吃喝用度,还将府中的祠堂收拾出来,供他礼佛。曲丛顾就跟在他屁股后头,不知道是想干什么。朱决云焚香,他就随身把火折子揣着,等需要时就往前递,朱决云念经,他就跟着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着哈欠混着念两句,朱决云打坐,他就趴在蒲团上睡得昏天黑地,哈喇子半尺长。曲夫人温柔,也幸亏她温柔,不然恐怕扫帚杆子都要打断两根了,要把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拎回屋里老实地去念书。现在气急了也只能捏一下曲丛顾的脸蛋,说:“不许再叨扰法师!”手上也不用力,捏得红了还心疼够呛。曲丛顾听话,就要吭哧吭哧地把平时背的书搬到祠堂。曲夫人:……“这样不行,”曲夫人语重心长,“法师需要静心,你这样会打扰到他的。”曲丛顾就转过脸去看朱决云。朱决云道:“这倒也无妨。”曲夫人:“……”大师你这就有些不看不懂人情世故了。朱决云倒是看得懂,就是确实觉得没什么,他喜欢跟着就跟着,影响不了什么。而且大和尚再油盐不进,念完了再一睁眼,一个漂亮的小孩伏在案上睡得香着,衣领里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脖颈,也觉得挺有趣。不过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曲丛顾到底是为何跟他如此亲近。要不是他就是行内人士,他会觉得这孩子中了降头。曲丛顾得了母亲的首肯更加肆无忌惮,这之后简直要住在祠堂里了,他也不吵人,朱决云若是不理他,他也不主动说话,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坐在小案旁,有时候练字,有时候小声背书。今天下午曲丛顾在临摹字帖,旁边堆了数张废纸,写得挺用心,爬在案上,手上脸上都沾了墨迹。朱决云走过来:“累吗?”这一声把曲丛顾给吓了一跳,激灵了一下子手歪了,笔下的一撇抖了几抖。朱决云道:“抱歉。”曲丛顾却软软地笑了:“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走过来的。”朱决云俯身看了他的字,问道:“你在临谁的字?”“先生给的,”曲丛顾道,“。”朱决云翻了两页,然后拍了他的后背一下,让他背坐直了,道:“姿势不对。”说着虚握住曲丛顾拿着毛笔的手,提着他的气往上走。曲丛顾却在他怀里抬起头来,咯咯地笑了。朱决云也笑:“怎么了。”曲丛顾就道:“我手上全是墨。”朱决云松手一看,右手也染了一片黑。曲丛顾笑得厉害,朱决云重新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地在他纸上的字旁写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两相比较,曲丛顾说:“你写得好好看啊。”朱决云实在没法引以为傲,他都活了多少年了,这对人孩子也太不公平了。因此这个时候只是在字上画了两个圈:“握笔要活一点,这块不对。”曲丛顾点头,又从旁边重新写了一个。朱决云夸道:“好看。”曲丛顾高兴得不行,被夸还有些不好意思。朱决云后来便不教了,在旁边站着看他自己写了一会儿。他总觉得这孩子有些和常人不同,你不能单纯的说出是因为这小世子过于好看,也不能说是因为他从未吃过苦,所以保留天真,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曲丛顾身上有着近乎不真实的美好。过于善良,富贵,美丽,反而让这个已经十二岁的少年身上有着稚气,毫无疑问,若是他永远过着这样的日子,那这份稚气他将永远保留下去,哪怕垂垂老矣。是曲府给了他过于安全而温柔的环境,养育出这样一个像小奶猫一样性格的孩子。朱决云觉得自己心中那些仇恨无所遁形。曲丛顾写了整整一页的字,抬头殷切地看他。朱决云非常上道的说:“有进步。”曲丛顾却很不好意思地,小心翼翼地提了个请求:“我们能出去玩吗?明天初三,有集会。”这神态语言简直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然而朱决云还是拒绝了:“街上已经没有人了,我们也不能出去。”曲丛顾顿了下,好像没想到朱决云会拒绝。朱决云道:“这些日感染了病的人很多,已经没有人出集会了,你想玩,等过些日子我陪你去成吗?”曲丛顾道:“好啊,那就过段时间再去好了。”话是这么说的,很明显兴致落下去了很多。这个确实不行,朱决云把道理讲清楚便不再多说。曲丛顾也不说话,两人间一时沉默。过了半晌,曲丛顾忽然道:“对不起。”朱决云低头看他。曲丛顾道:“我无礼了,不该冲你生气的,也不应该说要出去玩,明明我都答应娘不能出去了。”说话间也不抬头,就盯着桌案看。‘扑哧’、‘扑哧’数声,朱决云心头连中数箭,铁石心肠生生给穿软了。朱决云伸手抚了抚这头细碎的绒发,道:“真是个好孩子。”最近的空中永远弥漫着草药的味儿,天倒是还是一般的蓝,偶然吹来两阵风,也吹不动这浓重的药味,这下面的气好像是死了一般,大街上一整日也不见一个人,无论是饿死还是渴死抑或是病死,那都在家中默默地进行着,死活都不会出门。曲府一直平安着,再未有人发热,但个个也都被摧残地身心俱疲。朱决云练功数日,稍微有些气色,体内真气积攒,不日便要突破练气。曲府的门却忽然被敲响数下。这扇门已经有近一个月不曾被敲过了,上一次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