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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床上,又是想笑,又难过。……你啊,你啊。怎么这么多年,还是将那个抛弃了你的义父放在心尖上呢。如一速速披好外裳,拉开房门,神色如常,唯有指尖紧掐门框,像是在拧紧自己的心。他……待封如故,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如一想着封如故腕上的红痕,想着昨夜他一边骂人,一边求饶,一边安慰的模样,想着他现在闷在被子里会不会难受,对义父的到来也不再那样欣喜,态度颇心不在焉:“义父……剑川一别不久,你怎会来此?”“我家燕师妹回山了。”常伯宁风尘仆仆,显然是夤夜披星而来,一片眼纱随清晨薄风拂动,隐见一双明眸。“我来寻如故,他却不在房中。你可有见到他吗?”第61章毒入心窍因为知晓封如故的去向,如一答得有些狼狈:“回义父,今日……还未曾见过云中君。”常伯宁“嗯”了一声,却没挪步。“我刚来没有多久,只向守山弟子明示过道牒,特地嘱咐,我有秘密之事前来,不便惊扰青阳派两名山主,等天明后我自会向他们打招呼,此时也不好四处走动。”他说,“你……方便请我进去坐坐吗?”如一面色微妙地变幻几重。常伯宁看他神色如此,也未作他想,只是愧疚。当年,常伯宁也是在很久之后,才知道被自己赶出山门的孩子是谁。他很是过意不去,对如故说,接回来吧,认在你名下,做个徒儿。如故却说,就这样吧。他有他的前程似锦,一个废人,教不了他什么了。但常伯宁还是自己做主,去寻了寒山寺住持,求他多多照看如一。常伯宁还觉得自己做得有限,只是他与如一见得太少,也不知该做些什么,他想要什么。至于如一那边,每逢年节都会来信赠礼,起初是自己做的竹箫骨棋,随着他年岁渐长,寄来的变成了琥珀,变成了宝玉,变成了有夜明之泽的南海珍珠。这些,每一件都是价值连城之物。他捧来一座座城,多数时候,只为着向义父说一声“立秋快乐”。每每收到如一来信,常伯宁只得捧着纸笔进“静水流深”,封如故口授,他执笔,共同完成一封回信。虚受了“义父”一称多年,常伯宁挺不好意思的。像封如故说的,如一也是自己的晚辈,尽一尽责任,关心他一些,哪怕只是生活起居的琐事也好。但常伯宁没想到,关心的开头是这样艰难。如一拦在门前,脸颊泛着不大正常的红,桃花似的面色将他往日的稳重沉着尽数掩去,更衬得他眼睛黑亮,不像一个冷面,倒更像一个二十三岁的年轻人了。常伯宁:“你……有事要忙?”“无事。”他答得很快,“我……义父请进。”二人在房中桌边坐下。房中有些乱,铺面尚未收拾,被子高高堆叠着,床帐许是因为疏于保养,滑落一地。在常伯宁看来,这并不算太凌乱。毕竟他常去封如故的“静水流深”,如果没有桑落久或罗浮春在旁收拾,封如故能用各色杂书把自己逼得没床可睡,只好自己抱着枕头去地上打地铺。但在如一眼中,这里简直处处是破绽。——床帐委泄一地,遮蔽已失,只要床上的封如故一动,简直是一览无余。如一余光望向床上。封如故缩在被子里,猫似的,就那么小小的一团,身形迁就着被子的走势,不仔细看当真看不出那里藏着一个光溜溜的秘密。如一的心跳得厉害。桌子上有些残水。那是他昨日从封如故那里回来后,匆匆灌下的解火的茶。看到这一大片水迹,如一才清楚昨天自己回来时,手抖得有多厉害。他还在想自己刚才说的话,想着封如故此时会是什么表情,想得两颊都麻了。如一从未参悟过这样困难的经文。等他回过神来,居然发现自己沾着水,在桌面上写了“封”字的左半边。如一心神一乱,急忙将水渍抹掉,可那水潮湿,柔软,就像是渗进了他心底里似的。此时的封如故也不好过。他被如一又摇又抱又啃了一晚上,除了没被扒裤子,该做的都做得差不多了,身上汗出了又干,不好受得很。更要紧的是,他被推倒时是面朝下的。他胸前还是硬邦邦的,细挺的颗粒磨在床面上,叫封如故很想去蹭上一蹭。他蹭到一半,常伯宁就进来了。他只好忍着,闷在被中,颤抖着腰,被捆在身后的手指交握在一起拧了又拧,耳朵都烫了起来。常伯宁那边也不甚顺利。如一话少,而他腼腆,这两人碰在一起,又一次出现了尴尬。“你……还好?”“好。”“我说的是这些年。”“我说的也是这些年。”……随后便冷了场。常伯宁与如一实在没有什么可谈论的,要说聊,也只是咬着牙硬聊。两个人都为着同一个人心不在焉。常伯宁成日待在山中,没见过如一见过的世面,而如一也未必会对他的花草感兴趣。二人共同的话题,也只剩一个封如故。但常伯宁有那么一点点自己也说不出缘由的私心和直觉。——他可以与任何人聊起如故,但唯独不能和如一聊他。常伯宁不是个擅长掩饰尴尬的人,说不出话来,就四下张望着,好消解些心中的紧张。……然后,他看到了一样东西。有半截断落的衣带,银蛇一样垂落在地上。常伯宁认得出来,是因为这是他送给封如故的。在外人看来,封如故的品味总是堪忧的,喜欢闪闪发亮的东西,客气点儿的,说云中君喜好奢华,难听点儿的,说云中君庸俗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