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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缝困囿于养尊处优的手心。若他醒来知道自己的情形又当如何?荣升闭目,不敢再有联想。“是秦王府的人。”荣升回头,见荣尚书不知何时立足于他身畔,遂问道,“父亲如何得知?”荣昌海官场浮沉许多年早已阅尽千帆,一双混浊精烁的眼瞳像藏着暗勾,即便榻上昏沉不知生死的人是他的骨rou,亦能沉着分析利弊,陈述事实,“已审过他身边的那个丫头,说是当夜正备马车,见一蒙面之人越墙而入,将她与车夫捆绑一处,威胁道出主子的下落,情绪极为不稳,口口声声为兄长报仇,丫头挣扎时扯掉了那人腰间的令牌。”荣升接过了荣昌海递来的令牌。这令牌漆黑如徽州宝砚,玄铁所制,略显陈旧,西北军旗刻于其上猎猎昂扬,荣升大惊,“赵茗!”除了赵茗,西北军中还有谁有一个与荣家有仇的兄长?荣昌海道,“就算是赵茗,如今也不能是他了。”荣升背后冷汗迭出,转瞬想明白了个中关节。“父亲这是要搅混京城的水!”荣昌海道,“西北军出了名的护短,已死一个宁珂,秦王重情义,想必不会再看身边亲信出事。黑甲会替赵茗背了这桩罪。黑甲为何要对付荣颖?是为了打压荣家的气焰。打压荣家就是打压士大夫,士大夫维护的是天家的利益,秦王殿下,这是有了僭越之心啊。陛下如今缺的只是一个惩治秦王的借口罢了。荣家何不顺水推舟递上这个把柄?”荣升道,“父亲如何知陛下与秦王不复从前?秦王殿下可是在小周山拼死救过陛下。”荣昌海道,“陛下暗中幽禁太后,西北军凯旋归京陛下未曾亲迎,虽不失礼数却不复以往热切。天家无情,泼天的恩德比不过相背的利益。秦王兵权在握,民间知秦王不知天家的情形日益渐增,你当陛下都无耳闻?如今陛下能真正信任与倚仗的除了先帝的辅政老臣,便只有六部,而六部以荣家为首,你meimei一日是皇后,荣家的利益一日便与皇室不可分割。”荣升看着自己的父亲道,“荣家的兴盛就这般重要?你看看荣颖,他双腿已废,到这最后一刻还要被物尽其用!”荣昌海拂袖冷声道,“你且回去拜明堂之上列祖列宗的牌位吧,今日话多了。”荣升愤然离去,车马回府,即入祠堂,跪于蒲团之上,顿生无力之感。人玩弄不过命运。当初荣升因为赵嫣放弃了刑部之位,以为斩断了父亲妄图伸向刑部的手,谁知随着刘燕卿被贬谪岭南周折还是回到原地。幽暗惨淡的烛火映衬满室死魂的牌位,漆漆院落耳闻他沉重的呼吸,干枯的枝桠上有鸟声凄厉哀鸣。这阴森冰冷的地方,究竟是祠堂还是墓地?高门无德,被名利左右手心,天家无情,被权势裹挟前行,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你方唱罢我登场,锣鼓不歇,便永无止境。而他挣扎抗拒,终于还是要被这滔天洪流所吞噬。人何以沦为身外之物的走卒。他跪一整夜都没有想明白。赵嫣,你到死的时候,想明白了吗?第一百一十五章京城上下皆知荣家三公子被秦王府的黑甲所废。荣三公子一事被皇后与荣尚书闹至御前。荣尚书年过五旬,手中执黑甲令牌,声泪俱下求一个公道。秦王虽当庭驳斥,却正如荣尚书所料将事出赵茗隐瞒的滴水不露,于是泼天的脏水便都到了秦王的身上,武将与士大夫的矛盾被挑唆到了极致,士大夫群体上奏,声称秦王指使黑甲行凶,当严惩之。这诸多士大夫几乎占据朝中三分之二的位置,其中一部分察言观色以顺应君心,一部分毫无思辨顺应大流,这群断了脊梁骨的人们俨然忘记了若无将士用命搏杀来的太平,何来今日他们在朝堂上口沫横飞的声讨。相比于朝堂,民间与军营的声音截然相反。自古武官重义,文官重名,百姓重衣食,皇家重权力。楚钰冷眼看着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心知漠河十五洲收复,突厥人不足为惧。一个手握重兵且民间声威正盛的将军之于再无边患的朝廷已然弊端大于利益。更何况秦王不只是将军,他是皇室血脉。荣家递过来了刀,小心翼翼地试探皇帝是否会接。夜未明朗,宫灯影绰。宣帝合上了手中最后一封折子,朱红御笔摊在一侧。朱旻盛立在他身侧躬身磨砚,拂尘顺着窗柩透进的风轻微晃动。宣帝忽而问道,“秦王待朕如何?”朱旻盛垂首道,“小周山大火秦王殿下拼死护驾,奴才拙见,是以命相护。”楚钰笑了声。他的皇叔当初在小周山护着的,是他这个皇帝,还是骊妃的儿子?小周山以命相护的,还有一个十一。朱旻盛听道宣帝道,“朕想去书阁看看。”朱旻盛知道皇帝说的书阁在何处。他躬身随侍,手中提一盏灯火,灯火照亮沉夜。楚钰推开了书阁厚重的高门,赵家抄家后的珍本均列其内,楚钰往角落里看去,只见蛛网横生,吃土厚重,一卷孤本残页为风卷落,呛起阵阵烟尘。不禁大怒道,“为何无人来清扫?”朱旻盛忙道,“是奴才管教不严,想必后来陛下不曾来此,宫人有所懈怠,奴才领罪。”楚钰弯下腰,捡起孤本残页,端凝泛黄的字迹,呼吸有些急促。赵嫣活着的时候被踩进泥里,如今赵嫣死了,他的书也跟着死去。昔日放纵于温柔富贵乡,不知熬干多少女人眼泪的荣三公子,如今连亲自迈下他的床榻也做不到。荣颖并不像荣升所忧虑般情绪激动,举止失常。他清醒后似平静接受事实,由着荣家的下人抱他坐上木椅,以后这木椅便成了他的双腿,宽大绣着牡丹花的袍摆撂下来,一张俊俏又苍白的脸上神情仍旧骄矜贵气。荣家如今已不需要他了。荣昌海虽顾虑到他的感受并未直言,荣家新收一名义子的消息却周折传进了他的耳中。荣颖知道自己已成废棋,所有经他手过的桩桩件件,日后也将要经别人之手。他的生父对他物尽其用到极致,荣家三公子伤重的消息张扬到天下皆知。荣颖垂着眼睫,淡淡抿了口清酒。绮玉在他身侧半蹲着,细致地揉捏他的膝盖,一旁的炭火在炉内正盛着火苗,青色的玉砖上有拖行后的血气和腥味,室外有凄惨的哀嚎声。荣颖一双桃花眼中点进跳跃的火焰,漫不经心地问道,“人死了没?”绮玉道,“已经死了。”这已是荣颖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