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jiejie

    第二十七章

    “没跟你打招呼就来了。”李如岚四下看了一遍，拉开椅子坐下来，“不打扰你吧？”

    李如泽只觉得血液都倒流到了脚底，连脸颊都凉了：“怎么会。是有事情找我么？”

    李如岚放下手包，定定地把她看着，半晌才说话：“我想，你知道我为什么来。”

    挂钟的走针声很轻，却像催命的恶鬼一样，听得李如泽浑身发毛。胸口阵阵抽紧，她实在站不住了，几乎是跌坐在沙发上：“姐，我……”

    “爸爸和宋阿姨还不知道。”李如岚叹了口气，撇过头去，“至于我，我是从郝奕轩他姐那儿听来的。你这是什么情况？”

    李如泽的大脑完全宕机，抖着嘴唇不知该说什么：“郝奕轩。”

    “我没什么可说的。”李如岚的手指在桌上反复地点着，“刚才我也看见了。她的车挺好，看来你不需要我担心。”

    李如泽想辩驳，可看着她冰冷的脸色，舌头就打了结；李如岚保持着那个别扭的侧身的姿势，也不说话。屋里静了好久，最后还是李如岚再一次开了口：“那小子德行不大好，你怎么让他知道了。”

    李如泽低下头，眼眶一下子湿了：“对不起。”

    李如岚看了她一会，站起身，坐到她身边去。李如泽受宠若惊地打了个颤，转脸把她望着，眼神格外迷茫。

    “你自己选的，怎么是对不起我。我也不觉得你对不起任何人。”李如岚还是那么端庄漂亮，那张和父亲肖似的脸依旧波澜不惊，似乎永远不会流出一丝情绪，“郝思思那儿我打过招呼了，家里那边我也不会说，随便你要怎么过日子吧。我在装新房，没空讲你的闲话，你放心好了。”

    李如泽愣在了原地。对视半天，李如岚推了她一把，竟像是急了：“倒是说点什么呀。”

    “谢谢你，姐。”手机叮叮响个不停，来不及看，眼泪已经滚落下来，李如泽忍着嚎啕的冲动，重新低下了头，“我会注意的。”

    李如岚抱起双臂：“这条路不容易走，你是不是想明白了？她靠不靠得住？”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什么是“靠得住”，李如泽一时没法总结，因此更找不出答案，只能想到什么就胡乱说出来：“我喜欢她，她对我很好。”

    李如岚摇摇头，语气松软了些：“李如泽，我是没资格管你，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她工作了，你还在读书，你真要和她在一起，那凡事你得考虑好了再做。”

    李如泽只觉得喉头紧得厉害：“我知道……姐，新婚快乐。”

    李如岚沉默了一会，再开口时，声音里的傲气已经消失不见：“没什么可快乐的，我做了我该做的事而已。你想好了，那就认真过，有喜欢的人不是什么错事，别哭了。”

    李如泽一下止住了眼泪，鼓起勇气看向她的眼睛。李如岚移开目光，不知为何显得有些落寞，心头升起一股奇异的酸痛，李如泽鼻子一皱，鬼使神差地抓住了李如岚的手臂：“我是认真的，就和我要去学画画一样。”

    李如岚由着她抓了一刻，撇开她站起身，向玄关处走去。她停在桌边，转头正要说话，敲门声蓦然响起来，李如泽立即起身，看了眼手机屏幕，明羽一连发了七八条信息，反复询问她需不需要自己出面，最后一条消息是“我在门外”，短短的四个字，却让人无比安心。李如泽快步赶去开门，明羽端端正正站在门外，眼神格外焦虑：“还好么？”

    李如岚立在桌边，稍稍探头，上下把她打量了一通。面对明羽礼貌的招呼，她不冷不热地“嗯”一声，抓起手包就往门外走，穿过两人时，留下一股刺鼻的香水味。这让李如泽感到很陌生，两人的目光都留在她身上，气氛完全凝固了，直到李如岚走出两步，转过头对李如泽轻叹一声：“宋阿姨想你，过年回家。”

    李如泽呆呆地点头，感觉明羽的眼神正执着地投在自己脸上。高跟鞋的声音触目惊心，李如岚走了，留下两个人站在原地，陷入可怕的沉默。明羽伸手拉她，她没什么反应，和她松松握着手，失魂落魄地走回房里。

    桌上留下了一只白色的手提袋，李如泽还没回过神，伸手进去，摸出一张纸条。

    “生日快乐，我没有忘记。”

    纸条上的字迹娟秀，笔锋如同极细的针，细密地刺上李如泽的心头。袋里还有一只长盒，李如泽打开来看，是一支墨绿杆的钢笔。

    在从前那个小小的自己眼中，jiejie手里的钢笔，似乎就是“成熟”在她世界里最明确的标志。那时所有的大人都说，等小孩子练好了铅笔，才可以用上钢笔，因为钢笔写下的东西是擦不掉的，对孩子而言，这种无法后悔的书写方式还为时尚早，容易带来混乱，因此她很久很久不被授予这“不回头”的权力，也没有资格谈去犯错的勇气。

    不经意间抹满铅灰的手，铅芯那一点刺鼻的气味，被偷拿到手的钢笔，还有jiejie的训斥，一切都历历在目。她至今不明白为何当年要偷走那一支墨绿的钢笔，只记得被jiejie用连串的大道理说得抬不起头时，她心中竟泛起了一丝窃喜。

    全都没有来由、没有答案，她迄今为止的人生从来是昏昏沉沉的。总之，这支钢笔竟然真的属于她了，李如泽已经没有力气去想更多，她机械地放下笔盒，在桌边木然而立。

    这间屋子好空，却又像是布满情爱的痕迹，纠纠缠缠令人失语。明羽如常从背后抱过来，像无数次她带她进入这间公寓时一样，而今天的拥抱并不让人意乱情迷，安静的相拥中，两人的身体一同变得温热，像炉上慢熬的粥。

    “你哭过了，”明羽轻声耳语，“对不起。我应该陪着你。”

    李如泽倚在她身上，摇了摇头：“别这样子。没事的，她就是来看看我。”

    明羽搂着她，慢慢晃到沙发上坐下，将她整个圈进怀里：“过年我和你回去吧。”

    李如泽扁着嘴，眼泪安静地滚下来：“不要了，爸爸mama还不知道。”

    “这么说，是jiejie知道了。”明羽替她擦去泪水，“她说了什么？”

    李如泽抽泣了两声，孩子气地皱起脸：“她应该……应该是关心我。她没有骂我。”

    “啊。为什么哭？”明羽捉着她的手指，温柔地摩挲，“一定都怪我，我们小狗受委屈了。”

    李如泽哼哼着埋进她的颈窝，不管不顾地贴得格外紧，简直像要用她的皮肤把自己给捂到窒息：“怪我，我不该理郝奕轩的。”

    “他果然乱说了呀。”

    “连他家人都听说了，还告诉我姐……”

    “我们不说他，不管他。”明羽揉她的头发，“明天给你带小蛋糕好不好？”

    “要吃gelato……”

    “嗯，冬天是该吃冰。”香水味和烟味淡淡地混在一起，把李如泽包裹住了，“那么，接下来我们做什么打算？”

    “不知道。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诉爸妈，但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在不在乎……”李如泽躺在她臂弯里，仰头出神地望着她，“我想听你的。”

    明羽不动声色，但停下了抚摸她的手。挂钟又滴滴答答地响起来，不知道过去多久，肢体都轻微发麻了，明羽才抱着她来回晃了晃，哄孩子一样亲亲她的脸。

    “我心疼你。”明羽垂着眼，“再等等，我就待在你身边，陪你找到最好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