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7  城破3：成为俘虏

    苏袤的修长身影，被落日余晖拉得极长，有说不出的悲壮之意。

    李芙突然上前，捡起地上属于乔方的护腕和腰牌，她看了片刻，突然道：“乔将军不一定死了。”

    “什么？”

    李芙看向平康帝：“陛下，乔将军的腰牌是真，但这护腕，不是乔将军的。”

    “子茵何以这般认为？”

    平康帝心里升起一丝希望，高灿甚至把护腕抢过去仔细观察。

    他观察片刻，狐疑道：“这不是乔方的？”他看向李芙：“子茵，我记得青雪兄的护腕是妳的丫头小蝶亲自缝制，妳亲手赠送的，我看过，护腕内侧绣了一个佛家的『卍』字符号，这个护腕里也有……”

    李芙道：“我家小蝶用的是她家乡特殊针法缝制，别人要仿一个『卍』字容易，却仿不来那缝牛皮的特殊针法。”她看向平康帝：“陛下，臣相信乔将军应该是遇到了困境，但不一定真的死亡，鞑靼人有了腰牌还要刻意欲盖弥彰送一个假护腕，可见他们亟欲我们向他们称臣；敌人愈要我们如何，愈不能使之如愿，所以谈判可以，但不必被鞑靼人牵着鼻子走。”

    平康帝深以为然。

    李芙发现蹊跷，让大晋群臣没那么彷徨无助，不过乔方生死未卜，仍让人乐观不起来。

    苏袤和李芙几个臣子商量到了子时，腊月二十五清晨，京城又飘起雪花，苏袤单骑出城与鞑靼议和，高灿在城上看着他离去背影，神情颇有触动。

    李芙呼出一团白色空气，这是她穿越过来，最绝望的一年寒冬。

    鞑靼议和的条件里，让帝君朝鞑靼称臣，那是不可能的，就算大晋的皇帝膝盖软，大晋的兵士与百姓也不会同意；已经战死了那么多人，皇帝若敢跪，军队恐怕马上哗变。

    土地也不能让，河北一旦割让，中原等于没了屏障。

    “子茵，如果是妳，不议和的话，妳会怎么做？”高灿一脸疲色，还在做垂死挣扎。

    “是我的话……”李芙冷哼一声：“开城门，轰轰烈烈冲出去一战，死就死，我绝不受这个屈辱！千百年前这里也没什么大晋，千秋万年之后，也不可能还有什么鞑靼。高承安，你看过千年的江山，但看过千年的王朝吗？”

    雪花遮掩了苏袤最后的身影，京城像沉睡一般，所有的血腥都被白雪覆盖。

    高灿呢喃：“好一个有千年江山，没有千年王朝。能杀出去是何等痛快？可惜，我们已经错过最好的时机……”

    是啊！大晋已经错过最好时机；如果三天前帝君肯上城楼督战，鼓舞士气，以高灿皇子身分，领军杀出城，未必不能使降将再次倒戈；可惜当时的太子迟迟不应，大家都还把希望放在乔方身上，等待勤王军。

    皇宫里，朝臣还在讨论那三万黄金、十万白银哪里来？国库连着去年亏空，今年江南的钱税也还未入库……

    众臣都守在皇宫等苏袤谈判回来，可是过了整整一天，都没有苏袤消息，高灿几次派人前去打听都无功而返；鞑靼几乎封锁了所有出京路线，李芙好不容易休整了一下，起来又看舆图，心里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苏袤可能被扣住了。”高灿忧心忡忡道。

    李芙问：“京城有密道可以通向外面吗？”

    “有一条，可是是水道。”高灿指着舆图中皇宫后的水渠：“这里通往黄河边上的一处悬崖，以前是排洪用，非常狭隘，几乎无法通行，现在只能勉强钻一人过去。”他看向李芙，低声问：“妳想派人出去求援？”

    李芙摇摇头，她一时也想不出办法；只觉得说不定韩战就在城外等着进城，然而现在局势，即使他再骁勇英武，也不可能独闯五万鞑靼大军。

    李芙撑了这么久，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她说杀出去不是开玩笑的，她单纯想见韩战一面，不管明天是死是活，能见他一面，死而无憾。

    她的手摩挲着胸前的狼牙。

    天空一抹残月，远方隐隐传来飘渺笛声；高灿大手拍向李芙肩膀：“去睡一觉，这次应该可以睡久一些，说不定以后又没法久睡了。”

    就在李芙转身，又有人来报：“五殿下，陛下让您进宫一趟。”

    高灿整个人都要炸锅：“又有什么事？”但其实他也知道对方只是个侍卫，什么都问不出来，叹了口气，告别李芙就要往前走。

    可李芙就是一个意念，突然道：“等一等。”然后从自己靴子里抽出以前苏袤给她的匕首：“带着。”

    高灿皱眉，李芙却十分坚持：“别废话，带着。”

    高灿看了李芙一眼，把匕首塞入自己靴里，进了皇宫。

    上次是非常时刻，高灿进宫没有缴交配剑，然晋见陛下是不准携带武器的，李芙这次要他留个心眼。

    李芙好不容易回府一趟，苗宇和灵犀此刻也都被她送走，府里只有几个士兵守卫，她让傅婉和她一起住，两人这阵子已经建立比姊妹还亲的感情。

    李芙沐浴完睡了过去，她一下子梦到回了芙瑶山庄，一下又梦到韩战带兵在战场上厮杀，她甚至说了梦话：“韩战，韩战……我爱你啊……”

    李芙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直到傅婉冲进她的房间，一把将她揪醒：“子茵赶紧起来，快！鞑靼人打进城了！”

    几个护卫护着两个女官往皇宫跑，一个护在她们后面的士兵被飞来的羽箭穿心而过，嘶喊一声就惨死在她们身后！

    李芙被黑烟呛得睁不开眼睛，沿途都是狂奔的百姓，鞑靼人从大街小巷钻出来，弓箭一阵乱射；李芙等人终于看见朱雀门，冲了进去。

    她迅速登上城楼，看见好几处烧着大火，火光映红了整个京城上空，她抓住一个士兵：“五殿下呢？”

    士兵无暇回答，因为一支长箭射穿了他的心脏，血喷出来，溅了李芙一脸。

    李芙终于意识到一件可怕事实──城破了。

    “高灿！”

    李芙和傅婉已经冲散，她转身冲进皇宫，四处都是尸体，御花园已经烧成火海，唐子庚率领护卫边战边跑，看见李芙吼道：“快逃！别往里冲，朝后门逃！。”

    城破了，所有人都在逃命，李芙抢下一匹无主的马，捞起箭袋，策马狂奔，冲过了玄武门，凡有鞑靼兵追来，她就引弓射箭，当她伏在马背上冲出外城，黑烟滚滚，京城内已经一片火光，还有无法计数的鞑靼人往里头冲。

    永勤29年腊月二十六日，京城彻底沦陷。

    李芙什么都不敢想，只能策马往前冲，天地间下起鹅毛大雪，她看到前方有一支军队正在和鞑靼人交战，忙驻马放箭。

    将领看见李芙，不知道她是谁，见到她就喊：“快逃，走！”

    那股士兵很快被屠杀殆尽，追兵有人往李芙这里来，李芙只能调头朝西边没命狂奔。四面八方愈来愈多追兵，渐渐的，一对十余人的鞑靼士兵成扇形包围住她，李芙拔剑砍断身边贴过来的一匹马脚，却被人一棍撞下马匹，然后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

    漫长的时间过去，一阵吆喝声惊醒了她，李芙撑开眼皮，只觉浑身痛楚，还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就听到人低语：“芙儿，别动。”

    李芙听到声音，心里立刻安定下来，她看到自己被关在一个大木笼里，和她一起被关的有男有女。

    四周鞑靼兵肆意大笑，用木棍捉弄笼里战俘，高灿特意用身体去挡着李芙，让她尽量不被鞑靼兵注意。

    有个孩子浑身发抖，李芙赶紧将他搂在怀里，小声告诉他：“不要发出声音，忍住。”她认得他，这孩子是工部尚书最小的儿子，叫纪平。

    风呼呼吹，雪扫过战俘脸颊，李芙只觉脸颊火辣辣疼；她抱紧哭泣的纪平，两人相互取暖。

    李芙不知道这样的木笼子有多少个，他们会被押去何方；总之从她清醒过来，车队就一直走，没有休息。

    他们可能是想把他们带去塞外当奴隶，或者想让汉人拿钱来赎；他们唯一的希望是平康帝已经逃出京城，迁都江南，想办法把他们赎回去。

    放眼望去，除了雪还是雪，李芙又想到三年前那次被鞑靼人俘虏的经验，看向身边一直护着她的高灿，两人都无奈一笑。

    高灿满脸伤痕，但他还是紧紧挡在风面处，尽自己所能给李芙挡风遮雪。

    “别睡。”高灿在李芙快撑不住的时候总是会提醒她：“睡着就死了。”

    李芙点头，也用力拍着怀里的纪平：“你也别睡，撑着！”

    雪地的阳光十分刺眼，李芙被刺得不断流泪，只要她脸上一湿，高灿就会用木笼里的泥给李芙涂脸，将她的容貌藏起来。

    李芙咬牙，还好她这阵子都穿着男装；这一路上许多女子都被拖下车，受到了鞑靼兵非人的折磨。

    她一直没看到傅婉，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又一次天黑，旷野中黑压压的，木笼子都被并在一起，隐约带着压抑的哭声；没有人敢大声哭，因为只要一引来鞑靼兵，又是一场人间炼狱。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尖叫，有个男人被拖了出来，鞑靼兵将他鞭得皮开rou绽，李芙躲在高灿身后，抬眼望去，竟是以前纨绔群里和她玩得不错的段绅，他咬牙忍痛被抽，等鞑靼兵抽够了，又将他扔回笼里，有个人把他搂在怀里，竟是刑部尚书之女蒋瑛，她丈夫不知在何处，此刻她只是抱着段绅低声饮泣。

    夜晚就这样安静了下来，鞑靼兵似乎也都睡去；突然有人说：

    “是不是苏袤叛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