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茯神堂(剧情)
“咔——沙沙沙——” 姜灵槐打开机关,面前繁复遮蔽的绿叶植物便层层叠叠地向侧边褪去。与此同时,巨大炼丹炉正下方出现了数级向下的台阶。 地面以下又是另一番空间,有阳光有山有水,一间精巧的三层小阁楼静静伫立其中。 姜灵槐转过身,略微倾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领着他们由上自下进入阁楼。 “茯神堂位置特殊,常有投机之人误入此地,师父便设置了这重机关。” 姜灵槐干净的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声音如同银铃般清脆作响,领着他们掠过一众古朴的房间。 经一番介绍才知道,姜灵槐的师父是茯神堂的堂主苍术,与陈砚清是旧识。 多年以前,陈砚清曾救过苍术一命,只知道此人隐居养伤了,后来他就变成炉鼎,便无从得知了。 陈砚清向她说明了此行的来意,姜灵槐欣然同意,二话不说将人迎进来。 可能是受师父影响,姜灵槐不仅认得陈砚清,还对他敬重有加。且由于隐居深山,并不知道他已成为炉鼎。只当他是受了重伤,下山求药来的,对他十分热情。 “这是丹房,那个是药房,东面的是膳堂……” 她走在前面,一一详尽地介绍着,陈砚清扶着树枝作拐杖,缓缓跟在她身后。长时间的路途令他有些疲乏,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她闲聊。 银砂好奇地到处乱跑,嗅嗅这摸摸那,灵活的样子像只小动物。 茯神堂小小阁楼,虽然不如山上的建筑气派宏伟,但胜在设计精巧,其中设施应尽齐全。没有那么多浮奢华饰,一切从简,如同姜灵槐这个人一样,干净而简单。 圆形的鸟窝在房檐下筑巢,两侧奇高的植物枝叶伸进连廊,弯弯绕绕的藤蔓交织缠绕,为深木楼阁增添一抹生气绿意。 一路走下来,除了感叹与自然融合的设计之精妙之外,陈砚清隐隐感到一丝异样。 “吱呀——” 银砂探索地推开某间房门钻了进去,房间里面漆黑一片,浓重的草药味顺着门缝飘了过来。 陈砚清明显感到身边的姜灵槐提了一口气,心中便猜测这间屋子是堂内制药炼丹的重地,外人不好进去随便打扰。 再加上银砂脱离了他的视线,也令他感到一丝不安。 “银砂?”陈砚清骨节泛白的手指捏着拐杖,轻唤了她一声,“快过来。” 片刻之后,银砂很乖巧地从门缝的黑暗中退出来,轻盈几步扑到陈砚清身边,张开双臂环住他的腰,毛绒绒的脑袋在他胸口蹭来蹭去。 陈砚清默默松了口气,分出一只手抚了抚她的头,随即向着一旁的姜灵槐稍稍敛首:“抱歉。” “没关系,只是间存放草药的药室罢了。” 姜灵槐看起来并不在意,面上仍然挂着得体的微笑。弯起的一双美目眸光流转,落在这个通体雪白,与她肩膀一般高的少女身上。 仅此一秒,她便收回目光,转身若无其事地继续带路。 细微的神情被陈砚清尽收眼底,他微微蹙眉,并没急着跟上,而是低头询问怀中的银砂:“房间里面有什么?” 银砂仰起头,下巴搁在他胸口,伸出粉红的舌尖舔了舔上唇:“好吃的。” 陈砚清沉默片刻,揽着她向前走去,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木质地板的缝隙,出神地思考着什么。 微弱的脚步声和拐杖敲在木地板上的脆响,在寂静的空气里显得异常清晰。 忽然,陈砚清脚步稍顿,脑中电光一闪,终于确定了古怪的来源。 太安静了。 这里看似生机勃勃,有山有水有鸟,但除了他们三人之外,还没见过一只活物。甚至连只飞虫蚂蚁都没见到影子,更别提活人了。 炼丹是个大工程,从搜集材料到放炉时间,都是有讲究的,需要一番缜密的精心计算。 姜灵槐看起来年轻,修为不过几十年,仅凭她一人的能力cao纵偌大茯神堂的全部丹炉,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么,其他人都去哪了? “怎么了,陈师叔?”姜灵槐见他状态不对,关切地走过来察看。 陈砚清微微摇头,心中疑惑,表面却未见异常,看似无心一般随口道:“独自一人打理这茯神堂,想必很不容易吧。” “哈,师叔说笑了。” 姜灵槐闻言,低头抿唇笑起来,一缕发丝垂落,为她增添了一番灵动气息。 “原本是有帮忙打杂弟子的,但前些日子听说天极峰出了大事,他们连夜都收拾包袱慌忙走了。” 她目光放空,语气悠长,顿了顿,又道。 “这是师父留下的基业,我必须留下守住,毕竟,我除了这里也无处可去。” 提到天极峰,陈砚清就想到一系列惨无人道的屠戮,以及一路血洗下来的,各种形状的尸体和血。他压下心中翻涌,下意识地看向始作俑者。 银砂躲在他身后,两手攥着他袖子,眨着两只雾蒙蒙的眼珠,一脸迷茫的样子像个懵懂的小女孩。 “咦?身上怎么有血?”姜灵槐眨眨眼,忽然注意到银砂衣服沾染的血迹,关切地上前一步,“我这里有草药,是受伤了吗?” “不必了,是野兽的血。”陈砚清心里发虚,抬手拦住她,微微摇头,“我们走吧。” 这里究竟什么情况他并不关心,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修复身体,随后马上离开,避免银砂饥饿失控将这里摧毁。 木质楼梯在空中形成一个优美的弧度,不知名的野花竞相开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清香。 “这里是客房,唯一的一间。” 姜灵槐领着他们来到一层西侧的一扇门前,略带歉意地笑了笑。 “茯神堂位置偏僻,很少有客人,其他的客房基本用不到,便都改成丹房了。” 她推开门,扬起淡淡的灰尘。薄荷叶的清香扑面而来,碧绿的常春藤爬满墙壁,窗外透过阳光打在地上,平添一丝温馨。 房间内饰很简单,一张床榻一桌一椅,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但因为各种各样的草木植物作为填充,倒也不觉得空旷。 “此处西南方向四百步,便是药泉了。”姜灵槐望向窗外,抬手指了个方向,“传闻重塑筋骨,再造经脉,具体如何,师叔亲自去体验吧。” 陈砚清礼貌颔首:“多谢。” “好,那您休息,我就不多打扰了。” 姜灵槐双眸弯弯,道了别却没急着走,而是目光扫向蹲在地上的银砂。 银砂不明所以,也歪头回望着她。 “还有什么事吗?”她俩对上视线,陈砚清稍稍放下的一颗心,不由得又悬了起来。 “啊,是这样,其实我的房间还有一个位置,”姜灵槐顿了顿,“看这位姑娘年纪也不小了,我想是否需要……避嫌?” 陈砚清没想到她会提及这个,目光闪烁了下,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好随便扯了个借口,试图敷衍过去。 “我想不必了,这孩子……怕生。” 银砂才是不可控的最大变量,即便答应了他不随意杀人,但谁知是真是假,就算食言,自己也拿她没办法。 陈砚清只能保证尽量不让她和人接触,更不可能让她和姜灵槐一起过夜,说不准第二天把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好,知道了。”姜灵槐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秒懂的微笑。 陈砚清猜测她一定是误会了什么,不过他不打算再费口舌解释,毕竟误会的那部分也是事实,他们俩确实做过了。 姜灵槐向他稍稍欠身,随即轻飘飘地掩上门离开。 银砂趴在门口,在门缝里看她的背影。眼神直勾勾的,恨不得眼球黏在她身上。 陈砚清初始还不明白她什么意思,直到她用手背抹了把口水。 “……银砂?”他见状不妙,出声唤她名字。 “唔,好香。”银砂吸了吸鼻子,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有些遗憾地开口,“她身上,有好吃的。” - 姜灵槐走出几步,双眸弯起的弧度逐渐趋平,温和的笑容也慢慢消失,灵动的双眼此刻一潭死水,卸下伪装,整个人变得呆滞而冷漠。 她从怀里摸出一个泛黄的本子,从发髻上拔下毛笔,翻开一页,着手记录起来。 “百年炉鼎,性寒,割男根、胞宫取出,碾磨作泥,四钱入药,其余部位……” “白化……” 笔尖悬在空中,迟迟无法落下。 姜灵槐苦苦思索,回忆起那个通体雪白的少女,甚是怪异,自己一时竟看不出她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都是一味好药,她无论如何都想要得到。 姜灵槐的眼中燃起一丝欲望,她来到银砂之前钻进的那个漆黑的房间,推门进入。 房间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地板中央有一圈不自然的细微衔接处, 呈现井盖一样的圆形。 “咯吱。” 突然,木地板边缘一片微微翘起。姜灵槐顺势掀开,密密麻麻的眼睛显露出来。 地板下面竟长满了人眼,各自星星一样眨着,扇动着上下睫毛,漆黑的瞳仁骨碌骨碌转动,齐刷刷地望向她。 随后,这盘眼睛挪开一个缝隙。 只见在其之后还长着一个人体躯干,橄榄色的肚皮圆滚滚,膨胀了几倍大。身子周围长满了人手人脚,手脚并用,在地上缓慢爬行。 怪物逐渐向下退去,一条通往地下的石阶显现出来。 姜灵槐习以为常,顺着石阶向下走,来到地面之下,是另一个黑暗的空间。 数十间石室,横竖排列整齐,像监狱一样围着铁栅栏。 空气潮湿闷热,坑坑洼洼的石壁上不断流下浑浊的液体,灯光昏暗,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耳边持续着。 石室中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人,甚至不能称之为人。 有的后背长了三条人腿,堆叠缠绕在颈上,两条手臂奇长,在地上漫无目的地摸索着。 还有的背上长了一对小小的rou翅,头顶光秃,生出两大片密密麻麻的血红复眼,驱动着细小的肢体,在墙壁上蹒跚爬行。 “噗叽——哗——” 一只女人正在分娩,肚皮下方一条细长rou缝,正持续不断地吐出白色的虫卵,大片大片包裹着黏液,如同粘稠的米粥一样流了满地。 各种诡异的声音充斥在空旷的空间里,产生了一层又一层的回音。 姜灵槐莲步轻移,若无其事在地窖中穿行,带起一阵微风,来到最深处的一扇厚重铁门面前。 铁门很高很厚,门内传来咚咚的闷响,混杂着隐约的哭喊声与咀嚼声。浓郁的血液从底部门缝里流出来,与之混在一起的还有人的毛发牙齿。 姜灵槐立于门前,避开污血,伸出玉指轻点,若有所思地细声喃喃道: “癸酉月,已卯日……唔,还有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