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我媽的美麗挑戰

    真相只有一個，暫時無解，我得去當乖兒子。

    我媽和帥哥在講話，沒穿香奈兒套裝扮女王，完全變了樣，我都快認不出。她穿件淺色復古洋裝，頭戴寬邊遮陽帽，臉上薄施脂粉，沒戴墨鏡扮按摩師，巧笑倩兮風華婉約，分明是英倫淑女迷路而至。看見我，她沒像往常那般招手，急著要把我直銷出去，反而快步走過來。「媽！妳今天是不是吃錯藥，變這麼年輕漂亮，找我好看？」

    我媽笑得比圓仔花還燦爛，捏捏我的臉頰，親熱來挽胳膊說：「陪媽走走！」

    難得她這麼反常。陳光烈近期常扮演護花使者的角色，她該不會在戀愛？

    「那位一表人材的陳副理，很不放心直往這邊看，是媽的小男友？」我問。

    我媽笑了下，不置可否說：「他最近又升職了，年紀老大不小，家裡倒是在催。你覺得，媽適合嗎？」一直以來，我媽避談感情事，逢問總是輕輕巧巧把球踢回來。

    「媽獨立幹練，作事從不假手他人。判斷能力非我能及，人生大道理懂得比我多。我只曉得人生苦短，媽能找到良好歸宿，我求之不得。衷心祝福，媽事業感情兩得意，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剛剛阿嬤才說，二妗、三妗都離婚了，媽恢復自由了嗎？」

    我媽的腳步頓了下，揚手朝空氣揮動，「天氣一熱，小蟲子真煩人……」她很優雅搔下耳頸、攏攏頭髮，接道：「最艱苦的日子捱過了，媽也習慣了。你阿嬤怎麼說？」

    嘿！這倒奇了！

    同個簡單是非題，外婆用苦rou計來轉移、我媽四兩撥千斤，把她自己的事推給老媽。母女連心好像在隱瞞什麼，我不多心都難，誆道：「媽的答案，難道會不同？」

    「這裡是黃老太太的地盤，誰敢僭越？」我媽太精明了，不輕易鬆口。

    她愈是不說，我愈感怪奇。「離婚也沒什麼大不了，幹嘛搞得這麼神秘？」

    我媽拍拍我手背，笑笑說：「大哥那塊地，你弄那麼大的財神，大家都在問。」

    她顧左言右耍機車，我也懶得再追問。「未演先轟動，省了大筆宣傳費。」

    「外面圍著，只見高高城堡，你要讓誰演白雪公主？」

    「我想號召小朋友，以城堡為中心，特別規劃迷宮和遊樂設施。重頭戲是財神廟，神話穿鑿附會，發揚文化，希望家長心甘情願買單。下月初三開幕，媽要來嗎？」

    「亦虹包了八輛遊覽車，還供不應求。這麼重要的日子，你難道不希望媽參與？」

    「姐是我的促銷大王，媽又不是不知道。園區有任何活動，她自然早一步知悉。」

    「你們姐弟互相幫襯事業，絕對是好事。媽也不是吃醋，只是有點吃味。看你們姐弟感情好，媽更感慚愧。兒子啊！媽為了工作，不但錯過陪你長大的珍貴時光。也未全心關注你的學業，只一昧下命令要你遵從，忽略了親子關係中溝通的重要。迫使你厭煩，最後受不了，選擇離媽遠遠的。青仔！媽虧欠你，沒盡到母親的責任。幸好，媽有位了不起的母親，無怨無尤，幫我教養出這麼出色的兒子……」

    「媽！」我打斷道：「太陽這麼大，妳是不是曬昏頭了？」

    我媽橫了一眼，「媽難得說些感性的話，你就不能讓媽好好演完？」

    「無代無誌，妳講這些。我沒心理準備，萬一感動嚎啕大哭起來，能看嗎？」

    「媽都真心向你道歉了，你就不能收斂下利嘴，不挖苦不行嗎？」

    「媽！當初環境不允許，妳只能把姐帶在身邊，也是不得已。我知道妳千般不願意，也從來沒怪過妳，把我放在鄉下不管。我反而很感激，全因妳的捨得，我才有機會親近阿嬤，得到她全部的寵愛。也是因為妳，阿嬤不再孤單，生活也多樣重心。」

    「媽多心了，誤解你的心意。說到底，媽被功利沖昏頭，錯失許多寶貴的時光，希望覺悟還來得及。」我媽停腳，隔著溪谷對面是孤島。「你知道，那塊地是誰的？」

    「妳以前的嫁妝，賣給誰？」我力持平靜，不將內心的惋惜表露。

    「左邊延伸出去整片地，是你三舅以前分得的，你曉得他賣給誰嗎？」我搖頭，我媽接道：「當年，三哥把地賣掉不久，便有仲介找上媽要買這塊孤零零的荒地。除了野草樹木，附近也沒值錢的地標，足以帶動地價。你要是我，會不會覺得奇怪？」

    我直說：「財團不都先低價購地放著，伺機炒作變黃金，俗稱養地？」

    「這裡那麼偏僻，人口不密集。多虧你和你阿嬤不怕死，把荒蕪變繁榮，帶動附近的地價。但那時，誰會料到這一天。更怪的是，仲介同時找上你阿嬤，卻沒找你大舅。那可是五塊地中最具發展性，怎麼說也該買才對。實在沒道理，媽想不透，便花時間去查仲介的背景。才發現，不止你三舅，連你二舅那塊地，都讓一個叫……」

    我脫口問：「陳大松？」

    「你認識？」我媽頗訝異。

    我避重就輕說：「我只知他是南部的大亨，很喜歡釣魚，家族擁有連鎖當舖。」

    「他是光耀集團少東，旗下企業包山包海，仲介營建只是基本。」我媽很肯定。

    我心下暗驚，「照媽所言，陳大松的野心實不能輕忽，他還在打大舅的主意？」

    「最急的是江家。嗅到龐大商機，江大爺有意承購。你大舅以祖產不容變賣，拒絕與他合作，已經把人得罪了。所幸，大哥是宗親會理幹事，江家需要票倉，表面上不敢怎樣，就怕有人受了利誘窩裡反。得靠你把城堡壯大起來，讓江家無處下手。」

    「這麼重要的事，阿嬤怎不對我說？」

    「從無變有，千頭萬緒。你得專注規劃，事情夠多了，你阿嬤不想讓你分心。只是不曉得江家幾時會翻臉，你是她的心頭rou，她就怕為了保護祖產，反而害了你。」

    「媽，謝謝妳！」我像準備出征的將士，很激動說：「我不是一個人，黃家三劍客，齊心協力未曾打過敗仗。園區有數佰人，外圍有我母校師生，都是我的後盾。妳說得沒錯，為避免西瓜效應，我們惟有壯大自己，凝結強大向心力，讓敵人無縫可插。」

    「瞧你充滿鬥志，昂揚不懼，我是你媽當然要支持。聽你阿嬤說，你把眼前這塊地當成寶。面積雖不大，小兵也能立大功。你現在應有時間規劃，有腹案沒？」

    聞言，我愣了愣。「姐說，為了幫爸籌資金，媽只好把地……」

    我媽撫掌大笑。「那時地又不值錢，亦虹愛問東問西。媽很煩，隨口胡謅的。」

    我大喜道：「真的沒賣？」

    「真要賣，媽何必花時間調查。再怎麼說，這也是我爸留給我的。他鐵定早有靈感，知道我會幫他生個好孫子，幫黃家光耀門楣。你想必已有藍圖，願意跟媽分享？」

    「母親大人！請聽我容稟：島嶼環繞四季花圃，鋪上青石步道，樹木婆娑維持大自然原貌，築上無數風味獨具的鳥巢。在幽柔燈光下，荒地搖身變成充滿原始夢幻的美麗愛巢。只待情侶一對對從停車場走下來，卿卿我我，披著月光緩緩循著步道，踏上詩情畫意的吊橋。搖動心弦，擁抱愛情進入熱情島嶼，在星空下共享浪漫的夜晚，唯美唯一！」

    「美麗的構思，媽光聽就心動。變成實景必成金雞母，我非常期待。開幕那天，媽要辦園遊會。你估計要多少資金，媽想獨資，送給寶貝兒子當結婚禮物，成嗎？」

    「嘿……媽的好意，兒子心領，借花獻佛送給媽當養老金。他日媽若紅鸞星動，想在自己的老巢結婚，兒子定效犬馬之勞，盡心盡力籌備，以感謝母親大人的恩德。」

    「你既然這麼有志氣，媽也不裝闊氣。亦青！今天能跟你談心，媽真的很高興！」

    我親了我媽一下說：「謝謝媽！送給我一個美麗的約定！」

    這是我們母子間，首次有共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