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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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他们是夫妻,过去肯定都是同床而眠,松阳并不认为邀请一个成年男人和自己睡一床被窝有什么问题。 “我……” 只犹豫了几秒,高杉轻轻摇头,把她伸出被子的那只手塞回被窝,替她掖好被角。 “我还不困,老师先睡吧,不用管我。” “那要是困了就睡进来喔。”松阳嘱咐他,“可别光守着我自己不睡觉,知道吗?” “嗯,我会的,老师。” ……总感觉这样的对话也发生过不止一次。 人躺床上倒是没什么疲劳感,睡过一觉困劲也下去了,闭了一会儿眼睛,她又睁开。 “晋助,能讲讲过去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能感受到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分量,几乎重要到将她视为存活于世的唯一意义,对一个失忆的人来说,有这样一份赤诚而炙热的感情倾注于自己身上,着实令松阳感到些许无所适从,不禁开始怀疑,过去的自己真的值得晋助喜欢到这种程度吗? “老师是问我对您的看法吗?” 听她这么问,男人勾起嘴角很轻地笑了,“如果是赞美老师的情话,我就算说上几天几夜都说不完。”带一点促狭,“老师要听吗?” ……她才不是要问这个啦。松阳盖在发丝底下的耳朵尖又红了红,“我是说,唔,想听听我和晋助以前的事,说不定能想起点什么。” 又小声道,“那些一定都是我们之间非常珍贵的共同回忆,要是我就这样全都忘掉实在太可惜了。” “没关系的。”温热的手掌抚了抚她的面颊,男人看她的眼神满是化不开的浓厚情意。 “老师回到了我身边,对我来说就足够了,过去的事情无需太过在意,以后我们还可以一起制造更多新的共同回忆。” “但是……” 但是,如若把组成自我灵魂的所有过往记忆都一并丢失了,那自己不就成了一具空空如也的躯壳了吗? 一句话太长太复杂还是会有点接不上气,她略微吃力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 她说着,高杉沉默下来,望着近在眼前的那张刻骨铭心的秀美容颜,神色微动。等松阳说完,过了会儿他才嗓音低哑地开腔。 “过去的事实在说来话长,也不知从何说起比较好,老师具体想知道哪一段呢?” “唔……”松阳思索道,“我和晋助结婚多久了?” 眸光闪烁了一下,高杉低声答:“有九年了。” 有这么久了吗?松阳稍感惊奇,“那我和晋助是怎么成为恋人的呢?” “是……” 碧眸状似无意地侧开那双好奇的绿眼睛,紫发男人回答得略显闪烁其词,“是因为以前还在村塾的时候,嗯……” 估计是边回忆边整理语言,他的语速很慢,不时还带点微不可察的停顿。 “是我十几岁的时候……因为一个意外。” “意外?” “因为我……”顿一下,话语变流利了,“我有一天放学后外出误入了花街,不慎喝下有催情药物的茶水,老师出于担心而跑去那里找我的时候,我因为药性发作……” 嗓音一沉,“在花街的房间里就强行把老师给……” “……!” 脑侧呆毛一炸,松阳耳根刷地一红。 ——居然是这么羞耻的开始吗?! 还没迟钝到听不懂他省略的部分,她本能地感到难为情,把被子一拉高挡住羞红的脸。 所以,他们俩是都还没确定关系就先做过那种事了吗,第一次居然还是在那种场合,居然还是自己被对方强……对象居然还是自己养大的学生,都还没成年……越想越觉羞窘,松阳简直不敢想象当时的场面有多糟糕。 “十分抱歉。” 尽管是陈年旧事,在她面前提起这些的紫发男人仍带着一股谜之低气压,忏悔的口吻中还夹杂着对自身罪行的痛恨。 “当时我实在没能控制住对老师压抑已久的感情,才会丧心病狂地对老师犯下那种不可饶恕本该以死谢罪的重罪,而老师出于对学生的无限包容,事后不仅没怪罪我,还安慰我说这不是我的错。” ……如果那天她及时找到晋助,他也不会不小心喝下那种药,说到底还是她这个老师当得太不称职了。 “本来就不是晋助的错呀。”松阳把整个脑袋都蒙进被窝里,声音细细的,“是意外而已嘛,又不是晋助自己想那么做的……” 而且,她若不是出于自愿,晋助应该是没法对她做什么的吧,她明明可以一开始就直接把晋助打晕的。 ……说不定是她那时也已经对晋助…… “那后来呢?” 怕对方又要自责,松阳接着问,“在那之后我就和晋助在一起了吗?” “是的。”低沉的音色缓缓道,“向老师请罪的时候,我忍不住对老师告白了,说……” 话到嘴边,清楚松阳只会当作他在复述往事,高杉悄悄深吸口气,保持住不疾不徐的语调不动声色地吐露真心。 “我一直都深深地爱着您,毕生所愿只求能够成为守护您一生的恋人和伴侣。” 毫无心理准备听到这番对自己的真情表白,松阳蒙在被子底下的脸烧得更红了,不禁想,自己当年听着这些时是不是也会不好意思看他呢? “老师愿意接受我吗?” 以疑问句式停下,颇有种告白完等待对方答复的意味。 ……晋助莫非是想再听一遍她的答案吗? 心里实在羞得不行,松阳极小声地回了句“愿意”,又想,当年自己一定也是这样当场就答应他了吧。 反应却像是头一回听她亲口说出这句“愿意”似地,男人俯下身来一把连裹在她身上的被子一起团团抱住,隔着厚实的棉被松阳都能听清他很开心地笑着反复呼唤她。 “老师……老师……” 就算是建立在谎言之上又如何?至少这一次,老师终于愿意…… 怕失控的表现被看出端倪,好一会儿高杉总算强迫自己从狂喜中平静下来,放开她坐回去接着说。 “当时,老师也是像现在这样,并没有拒绝我,而是接受了我的告白。” ……她不可能忍心拒绝晋助的吧。 “于是,一等到成年我就赶紧来向老师求婚了,老师答应嫁给我的那天,我真的非常开心。” 与述说时唇边的笑容相反,浮现一丝苦楚的碧眸阖了阖,“真的,那一刻我真的非常非常开心……” 只是下一秒就从美梦中坠落,跌回无能为力的现实。 “晋助?” 察觉对方情绪突然低迷下来,松阳唤他一声没回应,正想把脑袋钻出被窝看看他的情况,说话声又响了起来。 “我和老师在一起的经过差不多就是这样。” 被面从脸上掀开后,紫发男人看上去面色如常,并无异样。 “老师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想知道吗?” “其他的事……”松阳沉思。 其实光听这部分,倒没听出她有做过什么特别对不起晋助的事,那她心里的愧疚感是怎么回事呢? ……他们俩之间,晋助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告诉她? 不过,晋助不想告诉自己的大概率是会让他不开心的事。这么一想,松阳不再纠结,依言询问其他。 “我以前的学生中,晋助知道还有谁跟我很亲近的吗?” 既然她过去是开村塾教书,教过的学生估计不少,与其麻烦晋助一个个细说,倒不如先从自己熟悉的问起。 眸光暗了暗,高杉接着她的话尾反问:“老师说的很亲近是指?” 被他问得一愣,松阳迷茫地眨眼,不就是字面意思吗? 对视了半天,她陡然反应过来对方指不定想岔了,顿觉好笑:“什么呀,我又不是指像我和晋助这种亲近程度。” 除非她过去还能和晋助以外的学生也有什么超乎师生的关系,但那种事情绝对是不可能的吧。 “晋助不仅是我的学生,更是我的丈夫呀。”她笑着说,“对我而言,晋助肯定和其他所有的学生都是不一样的,是唯一特别的存在喔。” 看见卷在被窝里的长发师长说这话时那副无比坦率的笑容,高杉垂下眸子抿起嘴角,没搭腔。 “我是想问有没有相对来说以前和我稍微亲近一点的学生,或者毕业以后偶尔还会联系我的学生。” 当过老师的人总会有几个以前关系好的学生吧?松阳带一点期待地问,“有这样的吗?” “这样的话,有两——” 话一出口,对方瞬间改口,“一个。”随后立刻解释,“我的意思是,以前和老师关系好的有两个,现在还会时常联系老师的只有一个。” “是吗……”这个答案难免让松阳心里有一点点失落。 估计自己过去是个不受学生喜欢的老师吧,不然也不会连和自己关系好点的学生都没几个。 “那,他们俩是什么样的人呢?” 听高杉大致讲了下那两个学生的情况,松阳得知时常联系她的是个叫今井信女的女孩子,如今在江户城的警察卫队见回组当副组长。 “等老师状况好一点,我就联系她。”边说,男人指了指门外头那面墙上的超大屏幕,“到时候老师就可以在屋子里和她视讯聊天了,关于她的更多事情也可以直接问她本人。” ……听上去晋助和这个叫信女的孩子关系也还不错呢。 至于她另一个学生,高杉只简短说了句“那位师兄常年联系不上”,连名字都没讲。猜想他是不是和对方有什么过节,并不想谈及此人,松阳体贴地没多问。 “那……”她随口问了句,“晋助自己有关系好时常联系的同学吗?” 对此,高杉答得极肯定:“没有。” 答完还不假思索地说,“也没必要有,对我来说,只要有老师一个人就够了。”说完还强调一遍,“只要老师一直在我身边就够了。” ……这孩子是有多离不开她啊。 虽说丧失关于对方的全部记忆,仅仅通过醒来后的这番交谈,松阳就发现自己这个学生兼丈夫成年人的外表下有着孩子一样倔强而固执的内里,言行间总透出一股强烈的患得患失感,不晓得是不是过去的自己对他关心不够导致。 转念一想,归根结底可能是自己被抓走的半年对他造成的打击太大,不免心疼起对方来。 “放心吧。”她把手搭上男人搁在膝盖上的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我会一直陪着晋助的。” 视线定格在那张眉眼弯弯的美好笑颜,男人又一次确认般地问:“老师是说真的吗?” ……晋助是真的很没安全感呢。 “真的喔。” 唯愿他能安心,松阳很认真地回应他,“好不容易回到晋助身边了,我当然希望以后都能一直跟晋助在一起不再分开呀。” “老师真的愿意……”不确定地,“一直和我在一起,以后都不会再离开我了吗?” “当然啦,我是晋助的妻子,不在晋助身边还能去哪呢?” “不管发生什么。”碧眸微敛,“老师都绝不会再抛下我离我而去吗?” “嗯,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绝不会再抛下晋助。” “绝对不会骗我吗?” “嗯,不骗晋助。” “那,和老师约定好了?” “嗯,约定好了喔。” 一问一答间,属于长发师长的那道温柔如水的声音不知不觉弱了下去,淡绿如湖的漂亮眼眸轻轻合上,柔软均匀的呼吸声再次响起。 铺满一片浅色长发的软枕旁,紫发男人始终保持着弯膝静坐的姿势纹丝不动。 许久,搭在他手背上的那只肤色雪白的手被他如获至宝地捧到唇边,狭长的碧眸合上。 痴迷的吻落在光滑洁白的手背,又依次滑向每一根细白的手指直到指尖,隐约有低低的笑声从紧贴那片柔腻肌肤的嘴唇间漏了出来。 ——看,他抓住了月亮。 他终于抓住了自己的月亮。 是彻彻底底只属于自己的月亮,只会照亮自己一个人的月亮。 无论用什么手段方式都好,他都绝不会再让这轮明月离自己而去,回到遥不可及的天上。 老师……老师…… 老师老师老师老师老师—— 颤抖的碧绿独眸睁开,映入触手可及的那张一如既往对自己毫不设防的美好睡颜,把安睡的师长温暖而柔软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侧,男人面上是一种纯粹到接近癫狂的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