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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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高杉的说法,她之后还需要定期做复查,按地球时间算差不多过去一周后,这是松阳第三次被抱进那间有医疗舱和许多仪器的舱室。 复查的过程依然很快,她躺在手术台上,被正上方一台看起来很复杂的仪器发出的光从头到脚扫过一遍就结束了,守在一旁的紫发男人拿出那个他随身携带用来联系部下的小型通讯器,稍微走远了几步像是在听对面报告的结果。 ……都不知道向他报告的医师人不在现场,是怎么cao作这些检测仪器的。 待在飞船底层的这一周,除了朝夕相伴身为自己丈夫的男人之外,松阳没见到过任何一个船上的其他人出现,搞得她还挺纳闷,如此大规模的一艘星际航行的飞船总不至于只有他们两个人吧? 对此,高杉的解释是底层是专属于他们俩的私人空间,他严令禁止闲杂人等在此出没,鬼兵队的成员们只在上层活动,有事通过通讯器联系他即可。 想着同一个空间生活了九年,她过去又不是足不出门,鬼兵队里起码会有一两个她说得上话的会来探望她的成员吧?聊一聊或许对她恢复记忆有帮助。结果先前问起来,男人却说一个都没有,还说。 「老师的性子比较内向,警惕心又很强,一向不喜见到生人,也很抗拒和除我以外的人打交道,所以这些年来老师身边只有我一个人。」 ……自己过去好歹也是个当老师的,人际交往能力居然这么差吗? 心底疑惑归疑惑,对方是陪伴自己二十年的学生,更是自己的丈夫,他的话,松阳并不怀疑,男人说什么便信什么。 通过这些对方口述的各种零零散散的过往细节,松阳大致总结出自己失忆前的形象——总而言之就是又宅又弱,几乎一无是处。 既不擅长与他人相处,又不喜欢出门接触外界,体质还比常人娇弱,走不了几步就喘,武力值基本等于手无缚鸡之力。 不谈有否自保能力,感觉离了晋助她甚至根本没法独自存活似的,难以想象她二十年前还没遇见晋助的时候是怎么做到一个人在一片偌大的土地四处漂迫的。 ……越发搞不明白过去的自己究竟有哪点值得晋助这么执着地喜欢了。 “老师?” 回到手术台旁的高杉收起那个小型通讯器,唤了她一声,看来是已经确认好检查结果了,边被他扶着从手术台上坐起身,松阳和上次一样在意地追问他。 “我的身体有在好转吗?可以下床正常活动了吗?” 这些天,晋助为了照顾到她生活起居的一点一滴,肯定是没怎么好好合过眼,而且晋助事事都替她代劳,无微不至到都快把她养成毫无自理能力的废人了,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这样过度依赖他下去。 “老师别着急。” 和上回一样,男人不紧不慢地回答她,“再卧床静养一周,您就可以适当走动一下了。” 好在比起上回“还要一阵子才行”的模棱两可,这一次总算给予了确切的时间。一想很快就能在这艘住了九年的飞船里四处溜达,说不定能回想起点什么,在屋子里闷了一周的松阳不禁有点开心。 上次检查时晋助告诉过她,医师说她的失忆症状很严重,记忆大概率会永久性遗失,但哪怕是只回忆起一点无关紧要的事情也好,总好过脑海中空无一物的现状。 前两天虽是和那个叫做信女的学生联系上了,对方显然提前了解过她的状况,一出现在在屏幕上就很有礼貌地做了一番详细的自我介绍,包括如何与她相识、几时成为她的学生等等,说话时表情和语态全都一板一眼的,长发披散大大的眼瞳望着她时目不转睛的模样一看就性格很乖巧。 当时和那孩子东拉西扯地聊着,寸步不离陪在她身边的晋助似乎是商队那边有事,中途接到部下的通讯后离开了一小会儿。 趁他不在,她特意询问过信女那个可能和晋助有过节的自己另一个学生的事,信女摇摇头说她入学晚,不认识有这样一个人;再问她自己这些年的经历,信女说。 “老师九年前和高杉师兄结婚后就去宇宙了,我知道的并没有高杉师兄多。”这个说法和晋助完全一致。 ——只是…… 按理来说是自己亲近的学生之一,却除了那双大眼睛的绯红眸色,她在那孩子身上并没寻找到第一眼见到晋助时会有的熟悉感,对她介绍自己的那些话也同样毫无印象。 记忆彻底丢失的事实看来是无可逆转,这让松阳内心极为不安。 自己的过去尽管从丈夫口中拼凑得差不离,却始终和现在的她隔着一道怎么都跨越不过去的鸿沟,陌生得像是与自己无关的他人,有时她甚至会有种自己存在于世的意义都好像跟随过往留下的痕迹一并被抹杀的恐惧感。 检查完后照例被男人抱回房间。这两天他看起来一直有商队的事要忙,每天都会出去一阵子,今天也不例外。 “我去一趟上面,老师先看看书,等我一会儿。” 照例把抱在怀里的长发师长安放在床铺上坐好,给她盖好被子,俯首亲一下对方光洁的额头,注视着那双温暖清澈如春意盛放的淡绿眼眸,高杉柔声道,“我很快就回来。” 步出这间温馨的居室,他轻轻推上舱门,缓缓将床榻上的长发师长低头看书时眼眸微垂唇角微弯的秀美模样关进室内,珍惜的神情如同将专属自己的无价之宝收藏进唯有自己才能开启的宝箱。 门一关,嘴角勾起的弧度褪去,他眉宇间浓到化不开的柔情即刻转换为身为鬼兵队总督的肃杀冷厉。 离开被独立封锁的底层上到顶层,守在通讯室前等候的又子一见他出现,就心急火燎地过来汇报事宜。 “晋助大人!是春雨第七师团从地球发来的通讯!” 通讯室内,亮起的屏幕上是夜兔小师团长笑眯眯的脸,一身唐装溅满了星星点点的血迹,隐约能听见类似于炮火轰炸和刀剑击打的背景音。 “这下可麻烦啦。” 背对着监控屏上激烈的战况,神威两手一摊,“江户城里打着打着,地球的忍者们居然倒戈到乌鸦怪们那边了,两边一联起手来,比想象中要难对付,现任将军也被那群叫真选组的警察第一时间带走保护起来了,晋助毁灭幕府的计划要失败了呢。” 又一脸兴致勃勃道,“听阿伏兔说,有个阵营不明的银发武士从中出了不少力,御庭番众的首领也是他去游说的,我手下的三凶星之一还败给他了,银色头发的地球人可不多见呢。” 刻意逐字强调,“我记得大jiejie说过,她最·喜·欢的那个学生就是这个发色,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呢?” “……”鬼兵队总督整张脸黑如锅底。 ——那个碍事的卷毛白痴! 虽然听胧说起过那家伙已亲眼见过虚,或多或少被那只恶鬼施舍般地告知了一点老师的事,但很明显是被恶意隐瞒了最关键的部分,导致那家伙竟然能见到老师后就这么抛下老师离去什么都不做,对她的遭遇不闻不问。 ……所以坂田银时这个混蛋根本就不知道老师这九年来、这漫长的数百年来,一直都承受着怎样的伤害和侮辱,却偏偏要来自以为是地阻挠他! 那时也是一样,就眼睁睁看着老师被带走,嘴上说爱她愿意用生命守护她,却轻易地放弃救她的希望相信那种白痴才会信的谎言,还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说什么战争保护不了任何人——那个愚蠢的家伙有什么资格来说教他! 即便是知道了她还活着又如何?!他又为此做出过什么努力吗?!由始至终根本没有任何拯救她保护她的行动,甚至连找到她的下落都花费了九年,那种没用的废物凭什么能得到老师的…… “啊啦,晋助的脸色好可怕呢,杀气腾腾的。” 面对屏幕上紫发男人那张黑气直冒到略显狰狞的脸,神威笑眼弯弯地吐槽道。 “如果晋助是想杀掉那个大jiejie喜欢的男人,好让大jiejie能完全成为晋助一个人的。”带点拱火的意味,“我可以代劳哦~” 清楚这个盟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爱搞事性格,压了压直往脑子里灌的火气,恢复冷静的鬼兵队总督理智地做出决断。 “不要做多余的事,江户城不用再管,让春雨撤出地球,你的第七师团专心监视虚各个据点附近的动向,一旦发现疑似虚的飞船出现,立刻通知我。” “真是的,晋助光会使唤人。”小夜兔很无奈似地,“好吧好吧,毕竟是为了保护大jiejie的安全嘛,免得不知去向的乌鸦先生突然跳出来把大jiejie抢回去,那就先这样啦。” 通讯挂断,屏幕黑了下去,液晶屏前的鬼兵队总督在通讯台上cao作了几下,屏幕重新亮起,伤疤横跨面部的灰发男人出现在屏幕上。 “虚——” 不等高杉开口问,对面的奈落首领沉声道:“虚目前还没有联系我,也没回来过地球,有消息我会立刻通知你。” 距离阿鲁塔纳联合军的开战期限仅剩最后几日,那只盘踞地球千年的恶鬼却像是销声匿迹一般,就连身为奈落首领的男人都失去了他的行踪——这可以说是威胁性大到致命的变数。 拧起眉头,高杉陷入沉思。 理论上来说,无论是应对阿鲁塔纳解放大军,还是追究松阳的去向,虚都应该会有能被探查到的动作,绝不该是现在这样沓无音讯,连他刻意让春雨去袭击江户城都没能引对方出来。 无法预判那只隐藏于暗中的恶鬼下一步行动,使得他眼下的处境尤其被动,只能严密监视虚可能会出现的每一处地方——重点是江户城和奈落总部,以及那艘虚之前用来藏匿天导众现已空置的飞船。 十天前,正是借消息泄漏后虚前往宇宙转移天导众的时机,他才能顺利将松阳从地球带走,因而那群天导众现今的下落也与那只恶鬼一道不明。 ……只要拖过剩下的这几日,等地球遭到炮轰,虚必然会出面,除非那只恶鬼有心和地球同归于尽,若真如此,他大可激发钥匙炸毁其他星球,或者干脆直接让地球龙脉暴走,现状来看他并无这一意图。 总之无论如何,往后那只恶鬼必将会失去只手遮天的势力,霸占阿鲁塔纳秘钥这一行为足够他成为宇宙公敌,地球之外从此再无他立足之地,老师在自己身边便可安然无忧。 “这些天……” 见另一头的紫发男人兀自沉吟不语,想必是在思索更周全的计划,胧几经挣扎,总算问出口。 “老师她还好吗?” 下定决心反抗那只恶鬼时,他心知自己下场将会如何,却不料那只恶鬼就此消失匿迹,容他苟活至今。 明明清楚这个男人定然会细心照顾他们的老师,无需多问,也不该过问,他却还是…… “她很好。” 不带一丝戾气,鬼兵队总督平静地回应昔日曾夺走过自己老师的仇敌。 “等事情结束,我会让你再见到老师的。” 事到如今,对这个男人早就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仇怨了,况且他仇恨的对象也从来不是对方。 望见那只昔日满是嘲讽与恨意的灰眸于这一瞬间爆发出那种似曾相识的近乎发狂的欣喜,绷带外的碧绿独眸微敛,高杉面上淡淡的没什么情绪。 谈不上彼此谅解或者和解,也用不着其他人的认可,他的世界从来只需要老师一个人,纵使违背她的意愿,也要不择手段把她锁在自己身边。 或许是在这点上,他们勉强算是理解了彼此的觉悟。 发生在飞船上层的这场通讯,并不可能传到被数道隔离墙严密封锁的底层。 这些天习惯了身旁一直有人相伴,少有自己独自一人的情况,松阳总有点不适应,看书看着看着就开始走神。 身处寂静无声的封闭环境,难免会有种被关起来的错觉,不过说老实话,她现在这个床都不怎么下活动范围仅限这间屋子的状态,和被关起来差别也不大,反正都是一样去不了外面,也见不到什么外人。 ……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还挺熟悉,就好像她过去也…… 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松阳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手指不知几时被书页划开了一道正在渗血的破口。 常理而言,人类受伤的第一反应是去止血处理,她却跟犯迷糊似地坐在原地盯着血淋淋的手指头盯了半天,确定那道口子还在流血没有变化后,才后知后觉自己应该找绷带包扎。 ……她刚才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的伤口能马上愈合?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吧,作为人类来说。 按捺下心头那点古怪感,清楚自己丈夫过强的保护欲,为免晋助待会儿回来担心她,松阳打算自己先处理好,拿纸巾把书页上的血擦干净,先随意包了下手指,下床在屋子里翻找是否有医药箱。 各处柜子翻来翻去,她翻出一本藏在暗格里的绿色封面的旧书,是本手写的课本,一看就保存得很用心,书页上的文字都很清晰——不晓得是不是她以前用来教书的课本,字迹还挺眼熟,想着等晋助回来再问,她就放回原处了。 矮柜里还翻出了一杆造型很精致的烟斗,显然不是她的东西,应该是晋助的。虽说抽烟是对身体不好的坏习惯,不过她从来没见到过晋助抽烟,估计是已经戒掉了。 屋里找了一圈没有,松阳就去到旁边那间做检查的医疗舱室前,结果不懂得怎么打开那扇隐藏在墙面的舱门,只好沿着走廊往前走,看能不能找到其他放东西的房间。 扶着墙壁走了一段路,既没有呼吸困难也不腿软,看左右两侧仍然是冰冷的墙面,她干脆加快速度走动起来,意外地并未感到身体有所不适。 不知走了多远仍不见一扇门,回头一看,身后是一条幽深的长廊,自己来时那间和室早已隐没于深处看不见的漆黑中,一股阴森森的气息冒了出来。 绿眸浮现疑惑:这里怎么像那种……地牢里的密道? 记得之前看过的漫画里,用来关押反派大魔王的地牢结构就类似于这样,为了防止大魔王逃离,所以把唯一那间囚室设置在密道最深处,正好就是她住的那间屋子的位置。 怎么看那里都不是适合居住的环境,松阳真情实感地困惑:晋助当初为什么会把他们的居室定在那种地方?不仅要走这么远的路来来回回,整条路上甚至没有其他房间,平常不会觉得像坐牢似的很压抑吗? 又往前走了一段,她看见面前是一堵挡住去路的墙壁,上面有一道很窄的窗户;透过窗户去看,前方还有好几道这样厚重的墙。 ……怎么真的像地牢一样,还防护得这么严密,是怕她偷偷跑出去吗? 起先还没往心里去,等她四下摸索了半天,却没找到任何疑似开门的按键,才反应过来有哪里不对。 ……欸? 意识到自己确实出不去后,松阳实打实地呆住了。 ——等下,难不成她还真是什么被关起来的大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