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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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隔间的拉门从外头无声无息推开，一名身着白色唐装面容和善的红发女性出现在门外，看外表与她年纪相仿。 女性身旁探出一个红色团子头的小脑袋，一看就是个没成年的小姑娘，她先一步和松阳对上视线，一双灵动的湛蓝大眼睛又瞪大了一点。 “妈咪妈咪！松子美人发现我们了阿鲁！” ……不太像是敌人？ 没感觉到这一大一小身上有恶意，从床上下来，松阳先收起戒备，温声道，“你们是？” 梳着侧边马尾辫的那名陌生女性立在门口不再上前，温和地向她打招呼，眉眼微弯的弧度看上去略微和她有几分相似之处。 “你好，松阳，初次见面，我是江华。” “……你们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抢在自称江华的女性回答前，红色唐装的团子头小姑娘热情地跳着脚举起手：“是银酱告诉我和妈咪的阿鲁，我是神乐阿鲁，我和妈咪都是夜兔族阿鲁。” ……天人？ ……难道是她的同族？ 叫神乐的小姑娘又转头去和自己的母亲嘀嘀咕咕，虽丝毫没收敛音量，“妈咪，松子美人真的和银酱以前说过的一样是个好漂亮好漂亮的大美人阿鲁。” 说话带着口癖的小姑娘不断提及的那个代表人名的昵称，让松阳没由来地无比在意，都顾不上询问这对陌生母女的来意，先就此发问。 “这个‘银酱’，是我以前认识的人吗？” 江华并未正面回答：“他是谁，你稍后就能自己想起来了。” 看来她是清楚自己失忆的事，但松阳不太明白对方所说的自己能想起来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她有什么能让自己恢复记忆的办法吗？ 接着江华又说，“时间紧迫，我还是先说最重要的事吧。”口吻听上去颇为郑重，“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把你从鬼兵队总督高杉晋助手中带走，因为只有你才能找到目前下落不明的虚。” ……虚？衣袖外的手微微一绷。 心头窜上一股令人脊背发麻的寒意，松阳蹙起眉头，本能地对这个名字有种强烈的排斥感，委婉地回绝道。 “抱歉，你们既然知道我失忆了，也应该清楚我并不记得你说的这个人是谁，如果你们真的有很重要的事需要我帮忙，可以等我丈夫回来再说吗？” 不管这个叫虚的人和她是不是有什么关联，导致人家找不到人找到她这里来，她又不可能招呼都不跟晋助打一声就仓促地跟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走。 “……丈夫？” 对面的江华流露出有点微妙的表情，一旁的神乐气鼓鼓地接过话头，握着拳头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松子美人被骗了阿鲁！那个害你失忆还对你小黑屋play的独眼矮子才不是你的丈夫阿鲁！松子美人的丈夫明明是——”还没说完就被江华制止住。 “不可以乱说喔，银时先生不是说过吗，他和叫高杉的那个男人都是松阳的……” ——银时？ 茫然的绿眼睛眨了眨，这个名字是？ ……银时？ 一瞬之间，传入耳中的声响好像全然消失殆尽，只剩下这个牵动起无限心绪的名字最为清晰，松阳怔怔地在心里反复默念着。 银时、银时、银时…… 一遍一遍念，不知为何心脏开始一阵阵抽痛，痛到胸口开始发闷，连呼吸都渐渐有些困难了。 心底隐隐约约有个声音在说，那是她记忆所缺失的很重要的那一部分，那个人应该是对自己来说至关重要的人。 可不管多努力地去回想，记忆遗失后关于这个名字就是一无所获，无论如何就是想不起那个人的脸，那个人的身份，又是她的什么人，无论如何脑海中都是空无一物。 银时、银时、银时……她只觉心慌意乱到了极点。 “银时是……谁？” “我来告诉松子美人阿鲁，银酱是——咦，松子美人怎么……” 看清那张面色略显苍白的脸庞毫无预兆地落下一滴泪水，吓了一跳的神乐顿时噤声；泪水滑到下颌，松阳才稍微回了点神似地，摸了摸自己泛出湿润的眼角，神情仍然带着恍惚。 ……她为什么会哭？ ……为什么只要念着这个名字，仅仅只是个名字，心中就会刀割般的难过？ 同样看见她落泪的这一幕，江华了然地叹口气，柔声劝说道：“松阳，只要你离开这艘飞船，不止是关于银时先生的一切，你过去所有的记忆都能全部恢复，现在就跟我们走吧，不可耽搁太久，否则等那位高杉先生回来就没机会了，我想你自己应该也有所察觉，抹去你记忆的人正是他，你实际上是被他关在这里的，他对失忆的你说过不少谎言，自称是你的丈夫也是其中一件。” 这些她早已知道，在此之前她本来也并不在意背后的真相如何，可是…… “晋助他……”松阳心情复杂地问，“实际上和我是什么关系？” “他和银时先生一样，都是你的学生。” ……确实是她的学生啊。 但作为她学生的晋助，也确实对她有…… 理智和情感左右拉扯着，挣扎半晌，还是不想辜负对方深爱自己的那份心意的念头更甚，松阳艰难地按捺下恢复记忆带来的诱惑力，摇了摇头。 “我答应过晋助，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可以抛下他离他而去，我不能和你们走。” 对于她仍旧不变的答复，江华面上并没有太多意外，只是稍感头疼似地：“果真和银时先生说的一样呢，是相当固执的性格，一旦做出决定任谁都难以动摇。” ……那个叫银时的学生很了解自己吗？ “也难怪那位高杉先生会用如此极端的手段来保护你，若你没失去记忆，定然不会对地球上的人们即将遭受的那场危难置身事外吧。” ……什么意思？ 听出她话语间不妙的含义，松阳心下一紧，“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华叹息一声：“我本不该告诉你这些，但事到如今别无他法。” 嘱咐神乐到走廊上去望风，她快速解释道，“时间紧迫，我姑且长话短说，我所说的虚，是你的双生弟弟。” “……我的双生弟弟？”等于说她其实有亲人？ ……反正晋助骗过她的事又不止一件。 不过，她是和自己弟弟关系不好吗？为什么一听到他的名字就浑身难受？感觉一点都不想见到他。 “是的，他是地球幕后的统治者。” ……所以她确实是地球人？那她为什么会…… 话说回来，她的弟弟有统治者的地位，那她过去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啊？？ “他手里本来藏有一批把握着全宇宙命脉的东西，至于东西是什么，等你恢复记忆后我再具体解释，总之最近消息泄露出去，吸引来了数十颗星球的舰队组成的联合军，联合军的总督紫雀十天前向地球宣战，要求虚两周内交出那批东西，否则就轰炸地球。” ……咦咦咦？？绿眸略微惊奇地睁大，现实中真有要炸地球的大魔王？？ “直到现在虚不仅没回应宣战，还带着那批东西不知所踪，再拖下去地球危在旦夕，他的所有据点我们都找过了，一无所获，只能来找你，这世上虚唯一亲近和信任的人只有你这个jiejie。” ……听上去，她和虚不像是关系不好的样子？ “你被高杉先生从虚身边带走时，虚正好刚离开地球没多久。” ……晋助为什么要把她从她亲生弟弟身边带走？ “你或许知晓虚的去向，我们希望能借助你去找到他，刚才提到的那位银时先生已登上快援队的飞船将要去面见紫雀提督谈判，给我们拖延时间。” ……和敌方首领谈判吗，感觉好危险的样子，那个叫银时的孩子没问题吗？ “等找到虚以后，同样只有你才能说服他尽快去和联合军交涉，解决地球面临的这一危机。” 对于一个失忆得很彻底的人来说，这一段话透出的信息量稍微有点多，松阳试图理出重点。 “所以，现在是只有我才能拯救世界？”原来她过去不是什么作恶多端的反派大魔王啊…… 江华莞尔：“你可以这么理解。” ——等于说，晋助把她关起来不仅不能拯救世界，反而还会毁灭世界？？ 事情说到这一步，确实没法再对此视而不见，松阳犹豫数秒，点头应允，“我知道了，我跟你走。” 当然不能就此不告而别，换过对方特意带来方便她行动的唐装，她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了纸笔写了张便条，三言两语交代完自己的去向，末尾认真加上一句承诺。 记忆恢复后，她或许无法再以晋助希望的身份与他相伴，但做老师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抛弃自己的学生。 “别担心，我一定会回来晋助身边的。” ＊ 据江华所说，她失联已久的大儿子神威是某个组织的总督，和晋助有过结盟，正好神威前几天正带着手下在地球的江户城搞破坏，被当时到城里去找自己的她们逮个正着，就逼问出了自己具体所在处和这艘飞船坐标的情报，也是神威将晋助暂时引去另一处，给她们留出半天的行动时间。 关住自己的这片区域的确是鬼兵队一艘飞船的最底层，只不过离开的通路被那几堵隔离墙封锁，进来时，她们已破坏了所有拦路的隔离墙，江华的丈夫正守在连接飞船的通道前，从那里就能直接去他们搭乘的小型飞船，然后前往神威所在的主舰赶回地球。 想着对方认识她那个理论上来说应该和她长相相似的弟弟，而且感觉还挺熟的样子，跟着那一大一小在那条幽暗的长廊上赶路时，松阳有点好奇地问：“江华小姐是我弟弟的朋友吗？” “……”江华的表情有几分难以言喻，“朋友谈不上，毕竟相处过一段时间。”又救了她的命，“还算有些交情吧。”虽然由始至终都是在听那个姐控单方面喋喋不休自己的jiejie如何如何。 想到这里，不禁吐槽道，“那个家伙的字典里可没有朋友这个词，在他眼里，世间所有存在除你之外皆为蝼蚁。” ……听上去她弟弟怎么像个反派角色？ 不过好像还挺在乎她这个jiejie，松阳又问，“那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怎么说好呢。”江华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和你样貌一样，气质却完全南辕北辙，一言概之的话，是个喜欢穿得黑漆漆的笑容阴森森的危险家伙。” ……这种反派大魔王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联想到他作为地球统治者却带着引发宇宙级战争足以导致地球毁灭的重要东西无故消失的行为，松阳不免忧心起来。 她这个弟弟，该不会还真就是漫画里那种该被正义的主角团打倒的反派大魔王人设吧？ 穿过那几堵被像是给一拳打穿出一个大洞的隔离墙，旁侧打开的一条通道前站着一个带防风帽背一把大伞的男人，应该就是江华提过的她丈夫，走在最前头的神乐先一步跑过去了。 “爸比爸比，我和妈咪把松子美人带出来了阿鲁！” 对上视线时，这个名叫神晃的男人用一种带着审视的目光隐晦地打量了她一会儿——重点集中在她的脸，面色并不怎么友善，对于松阳主动向他打招呼的态度也比较冷淡。 “啧，一模一样的脸。” 搞得松阳有一丢丢迷茫：自己或是虚以前得罪过这个人吗？ “不好意思喔。” 进入通道，走在她身旁的江华附在她耳边小声道，松阳顿觉一股来自背后的敌意。 “那个笨蛋以前被虚揍过，还被嘲笑了秃顶的事，所以对虚的印象不太好，见到你和虚一样的长相多少会有一点迁怒。” ……这也太不尊重对手了吧。 听她解释完原委，松阳忙转身向对方致歉，“抱歉，是我弟弟太过分了，怎么可以嘲笑神晃先生的外表缺陷呢。” ……怎么感觉神晃先生的敌意加深了？ 同样察觉这点，江华转头就娴熟地给自己丈夫肚子上“嗙”来了一记重拳，“不许对人家女孩子这么无礼喔。” 面对深爱的妻子，捂着肚子龇牙咧嘴的神晃霎时气势就软了一截，“外人面前多少给我留点面子吧喂……” 一旁的神乐也“嗖”地窜过去开始扯他的脸，眼看都快把他的防风帽扯下来，从歪到一边的帽檐能隐约看到底下毛囊稀少的头顶。 “爸比不可以吓唬银酱的松子美人阿鲁，快给松子美人笑一个阿鲁。” “对着这张脸笑得出来才有鬼吧！” 一看就是感情很好的一家子，让刚听闻自己有个亲弟弟的松阳深感羡慕之余，又对即将到来的恢复过往的记忆更加期待起来。 作为她世上唯一的至亲，还是与她双生的弟弟，她和虚一定也感情很好吧？ 说来也怪，自从离开那片封锁区域后，她的体内就有种仿佛压制已久的不明能量在不断涌现，身体是种摆脱掉什么沉重负荷的久违活力感，沸腾的血液从四肢游走到心脏，稍一握拳就能感觉到一股足以徒手穿墙的巨大力量。 通道门关闭，断开连接的这艘小型飞船启动了一小会儿，猝不及防松阳脑子里猛地一炸。 “——！” 各种零碎的画面突然爆发式地在原本空荡荡的识海炸开，剧烈的动荡感炸得她整个大脑每条神经都开始撕裂般地疼，一时之间思维直接停止运转。 勉强走到飞船内部，她一个没站稳差点歪倒，把她搀扶住的江华见她满头大汗似是头痛难忍，忙扶着她到靠墙的椅子上坐下，神乐也过来在她跟前担心地蹲下。 等对方乱糟糟的呼吸趋于平和像是缓过来，江华关切道。 “是记忆恢复了吗？” “……” “看来是的呢。” “……” 正对她的神乐：“妈咪妈咪，松子美人瞳孔地震了阿鲁！” 两眼发黑、大脑宕机、表情空白的长发师长“啪”地捂住脸。 ——失忆的这些天，她都干了些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