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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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下、不是、阿银该不会是在做梦吧啊喂?!!! 银白卷毛下的红眼睛瞪大到快眼球脱眶,不然阿银怎么会看见松阳出现在第七师团的飞船的通讯室里,还主动来联系他??!!!!! 反复揉眼确认过眼前那个浅色长发的身影不会消失,所见到的那张铭记刻骨的面容不是错觉、不是妄想,面对通讯屏幕上那双熟悉到骨子里的漂亮绿眼睛,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的银时当场石化在原地。 ——真的是松松松松阳啊啊啊啊啊啊!! 自从那晚离开江户城后山的那间庭院,他根本就没奢望过后半辈子还能再见到自己决心放手的这个人,如若不是十天前那则突来的宣战新闻,他这会儿绝对还歪倒在酒馆的吧台前日夜买醉。 得以待在距离松阳近在迟尺的地方与她朝夕相处的那七天,对他而言简直就好像是神明偶尔大发善心回应了他的祈愿赐予他的奇迹一样,是他日复一日等了十二年才终于等来的奇迹般的美梦成真。 ——但那个美梦并不属于他,短暂地南柯一梦后醒来终究又要回到一无所有的苍凉现实。 心里一遍一遍对自己说,既然松阳在她最喜欢的那个男人身边过得很幸福,已经不再需要自己,那么自己多年来的夙愿已了,理应从今往后不要再去打扰她。 可一听到那个和她有着莫大关联的名字作为被宣战的对象出现在电视上,甚至还被公开道破长生不老的隐秘,事态如此严重怎么都没法不闻不问,醉到发沉的脚不由自主动了起来,又一次跑向有她在的那座相距不过数百米的城。 当时只是想着去找她的弟弟——那个虚,天人的联合军总督都指名要找他麻烦了,虽搞不清楚具体情况,但万一这事有自己能帮上忙的地方,不管什么他都愿意去做。 却刚进城门,他就被那群奈落的守卫严阵以待地拦下,说是他们首领有令禁止他这种闲杂人等再入城,不由分说就把他赶了出去。 ……对此,银时倒也不意外就是了。 毕竟,是那个叫胧的家伙先遇见松阳的,在他眼里,自己才是从他身边抢走过松阳的仇敌,那天要不是作为他上司的虚直接把自己从地牢带过来,让他没机会下杀手,那家伙怎么可能容忍他再次出现在松阳面前。 先前很明显就是为了逼他主动走,所以那家伙才会从第一天起就每天晚上都对松阳…… (我说过了呀,胧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喔。) 他又能怎么办呢,松阳是心甘情愿的啊。 原谅那家伙曾经给她造成的所有伤害也好,由身到心全都接受那家伙也好,十二年前离开他跟那家伙走的那天或许就已决定至此不再与他相见也好——都是松阳自己的意愿。 光是这一点,他就不可能违背,更别提有什么立场阻止。 况且那些天以来对方每一次都是全程照顾她的感受,并没有令她感到丝毫不适过,日常生活中更是方方面面都对她无微不至,相比之下自己都未必能细心到那一步,松阳最后还是选择了那个男人,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迫于上司的指令忍了七天总算盼到他这个碍眼的仇敌滚蛋,那家伙肯定一心只想杜绝他任何再接近松阳的可能性,绝不会放他进城,除了依言离开,银时别无他法。 ……至少,她有在被她最亲近的两个人好好保护着,想必不会让她因此受到牵连,这就够了。 结果,回去还没过一天,才闹出过动乱没多久的江户城里就风波又起,新闻上报导了天守阁遭异星战舰轰炸、城内打打杀杀乱作一团的景象。 实在放心不下,银时趁乱混进城,恰好遇到正在护送将军出城的土方,听他说,是御庭番众趁外患来临幕府上下人心惶惶的关头又一次反叛,先派人暗杀将军失败后,又伙同和一桥派有勾结的宇宙海盗春雨的一帮天人攻城。 整个江户城到处都在打来打去,看守城的奈落们自顾不暇没人过问他这个闲杂人等擅自入城的事,银时干脆就待在城里帮他们对付来袭击的御庭番众和春雨海盗。 有个被他救下的奈落成员估计是想回报他,悄悄告诉他说首领去往京都目前不在城中,地下有条密道可以直通后山那间重兵把守并未遭到战乱波及的庭院。 「你想见那位殿下吧?现在是个很好的机会,你伤得也挺重,就别再插手了。」 谢过他的好意,银时又问了虚的下落,听对方说虚几日前离开地球后暂且去向不明,不再问其他,专心投身于下一场战斗,强迫自己把那番令他无比动摇的话抛之脑后。 原本不敌奈落的御庭番众这回有春雨帮手负责空中作战,看似占据上风,实则因身处地面战场,和奈落这边一样数日来死伤无数。 作为管事者的虚又一直不出面平定内乱,再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仗着自己是个局外人,银时顺手又救了几个差点被春雨的炮弹炸死的御庭番众忍者,打听到他们首领的情报,一口气冲到敌方本阵去讲和。 所幸对方首领原本就站在将军这边,是迫于本家伊贺众的立场不得不出手,早有收手之意,不仅如此,还顺带告知了他策划这场袭击的主使者的身份。 「一桥派势力实际上已经处于他人掌控下,那人便是远在宇宙中主导这一切的鬼兵队总督——高杉晋助。」 「…………哈???」 听到幕后主使者是九年不见的某个老同学的时候,银时懵了一下。 合着高杉那家伙九年来在宇宙中跑来跑去不见人影,就是为了积攒实力搞一出一鸣惊人的大新闻?? 倒不是说猜不到他炸江户城的目的,估计那家伙是从什么渠道查到松阳的下落,误以为松阳当年被奈落带走后是被关在城里,想用这种方式救她出来。 联系不上他,也没法解释实情,而且以那家伙一条道走到黑的倔脾气,就算解释了也未必有用,银时只能先管眼面前的事,帮御庭番众这边解决掉伊贺众的追兵。 等两边调停后一联手,一致对外抵抗春雨的海盗,打进春雨其中一艘战舰时,他又恰好遇到似乎正在找人的夜兔母女俩。 一问才知道,她们这些天正是在宇宙中四处寻找虚,想劝他交出那批从天导众抢来的管理各颗星球阿鲁塔纳的秘钥,因为实在找不到虚,听说了春雨袭击江户城的事,只好回地球碰碰运气。 两周的期限将近,再拖下去战火不可避免,看她们苦恼于虚的行踪不明,犹豫了一会儿银时才开口。 「那家伙的jiejie就住在江户城,你们可以去试试向她打听,她或许知道。」 「我知道这个人阿鲁!」应该是从澄夜公主那里听说的,神乐举手「是まず殿阿鲁!」 银时翻了个白眼「你这丫头是金鱼脑吗喂,都说了是松,松殿下,她叫松阳,不许再给阿银叫错。」 「莫非……」 显然是从他的反应中看出什么,江华问「她就是银时先生的那位……?」 「咦!」神乐瞪大眼睛「原来真的是那位松殿下吗阿鲁?那银酱之前离家出走,就是去——」 一看他表情不对,一大一小都没再说下去,他前些天喝个烂醉的样子,她们也都看在眼里,哪怕不清楚内情,也能猜出事由不明朗。 「总之。」 再了解不过松阳的性格,告诉她们那间院子的具体位置后,他郑重地请求道「见到松阳以后,请尽量别告诉她实情,随便扯个什么理由只问她虚去了哪里就好,否则她一定会想跟着你们一起行动,那个人向来固执得不行,一旦做出决定任谁都难以动摇,可以的话,我不想让她被牵扯进来。」 「我明白了,我会尽力的。」 「还有。」 以防万一,他也单独嘱咐了神乐几句「如果松阳有问起阿银过得好不好之类的,就说阿银很好,以后会改掉那些坏毛病的,不用担心阿银。」又强调「不许告诉她阿银受伤了哦,听到没?」 「……妈咪说过撒谎的孩子会被剪掉耳朵阿鲁。」 「撒谎的是阿银又不是你,怕什么。」 「唔,好吧阿鲁。」 和这对夜兔母女道过别,银时拖着受了点伤不太方便的腿一瘸一拐走了几步,听见神乐在后头叫住他。 「银酱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去见松子美人阿鲁?」 ……这丫头看似大大咧咧而已,心思一直都很细腻,自己之前的状态,恐怕让她很担心吧,自己还真是个不像样的大人啊。 「你们女孩子谈话阿银一个大男人去凑什么热闹,快去吧,阿银还有事。」 他佯装插诨打科地挥了挥手回应,夜兔小姑娘却一眼看穿了他在掩饰。 「不诚实的大人阿鲁,银酱明明就想见松子美人阿鲁。」 「……」 ——听见这句话的一瞬,整颗心脏都开始刀割般的痛。 当然想见她啊,十二年来想见她想得要命。 心知肚明她眼下就在离自己那么近的地方,时时刻刻都恨不得飞到她身边去,唯愿后半生都能日复一日守着她从此再也不离开她半步。 当然想立刻见到她,想告诉她自己有多想她,乞求她留下自己,不要再丢下自己,只要能留在她身边,不管要他做什么都愿意。 ——但是,不能啊。 她不想见到自己,她不愿见到自己,所以无论如何都不可以放任自己去难为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去见她,只要那是她想要的幸福,自己的感受并不重要。 「所以说大人的事情就是很复杂哦,你这丫头又搞不懂,跟你解释不清,行了,阿银先走了,回见。」 「可是,银酱……」 「好啦,银时先生有自己的难处,别打扰人家啦,我们走吧。」 等到被赶出城的春雨海盗全部撤退,他才有时间回家去处理连日来的战斗中留下的各处大大小小的伤,这些年时常刚伤好就又受伤,他已经习惯了,反正又不会再有谁会在他受伤时一脸担忧和难过,一边温柔地安慰他,一边温柔地替他包扎伤口。 手上有条关于老同学的重要情报,自然得赶紧联系另一个老同学,和桂碰过头,他们俩一合计,决定找快援队帮忙去和联合军的大将谈判,至少能拖延些时间。 「老师她,原来……」 虚的存在一暴露,也没有再隐瞒的意义,银时简明扼要讲完来龙去脉,桂没说什么,也没再问他打算日后怎么办之类的话,该说的话,他们俩一块儿醉酒的那天都说得差不多了。 登上快援队的飞船后不久,他接到夜兔母女俩从春雨第七师团飞船上发来的通讯,说是松阳已经被高杉从江户城中带离地球。 「等找到松子美人我就来跟银酱报平安阿鲁。」 ……人在高杉那边,倒是没什么可cao心的,虽不知他是用什么方式把松阳骗到手的,反正那家伙宁死都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大致问了下他们的行动计划——基本就是叫和高杉同盟的师团长神威把他引开,她和江华趁机摸上鬼兵队的飞船找到人问话,估摸出不了什么乱子,银时照例叮嘱她一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就挂了通讯。 他是知道那个叛逆期的丫头一向不怎么听大人的话,但他真没想到那个不听话的丫头干脆连他所有话一句都不听,直接就把人拐带上她们的飞船。 ——最重要的是,松阳会主动联系他,岂不是就意味着…… 银时呼吸一滞。 ——等于说,松阳这是愿意见到他了??? 喂喂喂!!神明大人!!阿银真的、真的不是在做梦吧?!!! 仍不敢相信自己这一刻亲眼所见似地,对着自己朝思暮想的人,银发男人呆呆地张着嘴发不出声,屏幕上那张震惊过度的属于成年男人的脸看上去透着几分傻气,和记忆里多年前那个生气蓬勃的银发少年别无二致。 “……好久不见,银时。” 明明是想对他露出一个久别重逢的笑容,可实际看见银发学生这副又一次满身是伤的模样,松阳心脏一阵抽痛,忍不住鼻尖发酸起来,再想说些什么,眼泪先扑通落了下来。 “咦咦咦——!!” 这下可把银时吓得不轻,从小到大除那种会让她舒服到眼泪汪汪的场合之外,他就没见松阳在他面前实打实地哭过,望见屏幕那边的长发师长红着眼眶面庞滑落两行泪痕的模样,只觉心都要疼到炸裂。 “别、等等,松阳你别哭啊,别哭别哭……” 什么情况啊喂?松阳怎么一见到他就开始哭啊??? 转念一想,十有八九是因为看见他又受伤,再想掩藏自己的伤势也来不及了,银时慌忙宽慰道。 “那个,阿银没事的啦,小伤而已,很快就会好的,真的不要紧的。” 他越这么说,松阳看着他眼泪掉得更多,晶莹的泪水一颗颗落到她洁白的下颌,银时本能性想伸手去替她擦,触到那块挡在他们中间的屏幕,才反应过来人不在自己跟前,既不能为她擦干眼泪,也没法抱着她安慰。 ——啊啊啊啊啊啊可恶可恶阿银为什么不在松阳身边啊!! 站在无法跨越的屏幕前什么都做不了,他又一向嘴笨,这种时候连怎么把人哄到不哭都不会,心里是又慌乱又着急得不行,呼呼啦啦把一头卷毛抓乱成鸡窝手足无措到了极点。 “喂喂喂谁来给阿银想个办法啊喂!!有没有什么道具能把阿银‘嗖’地一下传送到松阳那边去啊?!!可恶不可能有那种东西的吧,又不是哆啦A梦的百宝袋,啊啊啊你一哭阿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做老师的人在自己学生面前哭个不停,确实显得太过软弱,努力压制住心头的酸涩,松阳侧开一点脸把眼泪擦干,转回脸弯起唇角换出平常的笑容来,哭过的眼角仍然艳红一片。 “我听神乐说了你回去之后的这些天的事,银时现在是跟小太郎在一块儿吗?” 看她不再哭了,银时稍稍松口气,一听她的话,就明白她什么都知道了,包括自己伪装待在她身边的那一周,只得乖乖地照实回答。 “嗯,就跟假发那家伙去谈判呗。” “还有多久到那边?” “估计也就小半天,已经能看到对方战舰的位置了。” 怕她又担心到掉眼泪,答完忙不迭地解释,“很安全的啦,只是跟对方的提督会个面聊两句而已,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嘛,阿银会带着那头假发安然无恙回来的。” “路上要好好养伤,照顾好自己,绷带要记得勤换。”松阳柔声细语地嘱咐他,“到了人家的地盘别冲动行事,跟着小太郎一起行动,知道吗?” “嗯,放心吧,阿银会听话的。” “我那边呢,会尽快说服虚出面去跟联合军和平交涉的,银时不用担心。” “要是那家伙不听你话就直接上拳头揍他啦。”银时挠挠脑袋,“jiejie教育弟弟是天经地义嘛。” 被他这话逗笑了似地,长发师长忍俊不禁道:“嗯,我会的。” 她人在夜兔的飞船上,目的不言而喻,银时却想不通她为什么会转变心意来见自己,到现在,对这场通话他还有点恍然如梦感。 “对了,呃,阿银……” 忍不住就想抓住这一缕希望的曙光,想贪心地问她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话到嘴边,他挠着脑袋支支吾吾不敢问出口,松阳接着他的话尾轻声道。 “等这件事解决后,我有些话想当面对银时说。” “!!!”卷毛下的红眼睛睁大。 ——当、当面?!!!! 听懂她的意思,银时整个人都呆了一呆,一连串天大的惊喜噼里啪啦砸到他脑袋上,砸得他脑子里晕乎乎的,越发觉得自己像在做梦。 ……难道阿银中了镜花水月??掉进幻境了? 不假思索地往自己大腿上死命掐了一把,他痛到龇牙咧嘴都没法完全确信自己是清醒的。 神情带着几分恍惚,隔着眼前的屏幕,银发男人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触碰自己爱到骨子里的那张秀美面容,慢慢把手掌贴了上去,仿佛能因此感受到身在另一处的那个人的温度。 “……松阳?” 绿眸一弯:“嗯,我在喔。” 眼眶微微红了一点的红眼睛带点可怜巴巴地:“阿银真的、真的还能再见到你吗?” “嗯,真的喔,不骗银时。” 看他这样子,松阳越发心酸,强忍着没再落泪,一边郑重回答着,手掌贴上屏幕与他掌心相贴,手指描绘着画面上长大成人的银发学生那张轮廓硬朗的面容。 “抱歉,明明答应过银时很快就会回来,结果却迟到了这么久。” (相信我,我很快就能回到银时身边的。) 映在视野中的,是一如往昔一成不变的温柔笑颜,离别时曾以这个美好的笑容所许下的约定,漫长的十二年过后,终于等来了实现的这一天。 “说好了喔,我会回来银时身边的。” 这一次,一定不会再失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