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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城7

    或许是会的不多,元苘的拍摄工作不累,有时间她就上网学摄影,带着相机在旅店附近练习拍照。

    出现裂纹的柏油路面、轿车急行卷起的尘土、慢悠悠行走的老人诉说这里的破败和单调。

    她拍了几张看不出好坏的风景照,转身回旅店休息时背后的阳光像揉碎的金箔在行道树间穿行。

    翌日一早,满以敲响元苘房门通知她该走了。

    两人准时出门,气温低至零下,屋外天空笼罩阴霾,街道两侧光秃秃的树枝裹了层薄冰,地面铺了层薄雪,放眼望去街道没有行人,冷风一吹更显萧条。

    元苘在电视上见过雪,是洁白云朵掉在地面的美好样子,眼前的雪显然不同,脚踩上去那刻发出轻微的啪唧声,白雪瞬间变成脏兮兮的冰沙飞溅。

    雪超乎想象,她迈出一步后僵在原地。

    满以看向身边人单薄的衣服和泛红的指尖,似乎是守着不给他添麻烦的念头她从不提要求,冷得时候也只是偷偷裹紧衣服,收回视线轻道:“上车吧!”

    元苘将冰冷指尖缩进袖口里点头应声,两人的脚像加热过的熨斗融化雪面留下大小不同的脚印。

    满以打开空调车里快速升温,刚上车那时车座坐着冰屁股,元苘恨不得在车里站着。

    两人依旧带着礼物拜访老人,在送礼这件事上老人的女儿和老人意见一致,满以在敢带礼物来就把他赶出去。

    满以笑着答应,若还有见面机会他还会带礼物来,不是客气而是敬意,他珍惜每一次探访机会,礼轻情意重。

    这一次老人坐在床上平静讲述萨满捉妖的故事,暂时称为故事更合适,元苘透过镜头看见那双浑浊眼睛穿越时空回到原始部落里。

    年轻男人出门打猎,在河边捡到一条漂亮项链带回家给妻子,那时候鄂伦春还住在撮罗子里,撮罗子是由草木、兽皮搭建的圆锥形建筑,直径可达五六米。

    家里的狗围着撮罗子狂吠不止,妻子重病卧床不起,年轻男人急忙找来部落里的萨满。

    深夜,女萨满将族人聚集在一间屋子里,熄灭火源在黑暗中等待自己的神。

    没一会儿神来了,萨满浑身颤抖嘱咐族人不要拿火,说完便向屋外跑去。

    屋外昏天黑地,萨满的丈夫担心妻子安危,和族人点燃桦树皮跟着往外跑,狩猎的男人们怎么都追不上疾驰的人影,没一会儿萨满消失在黑暗里,茂密林中传出怪异吼叫惊走鸟雀。

    几人循着叫声走到近处,萨满手里有块小板,似失去神智跪在地面刨土,边挖坑边唱神调。

    随后众人架起火堆,萨满将木板和项链扔到燃烧的火焰里,母妖在火焰中痛苦嚎叫,直到火焰熄灭一切才恢复正常。

    老人说萨满一开始是为族人治病的,百年间世间精怪消散病也没了吧!

    时间说长又短,说短又长。

    老人温和的眼睛不会说谎,攻略系统真实存在,元苘分不清眼前世界是真还是假,是现实还是一场游戏。

    “呀給呀——呀給呀噶呀——”

    安静的两居室响起老人吟唱的神调,歌声不大直击灵魂,隐藏在森林中的神秘部落没有文字只有语言,口口相传,每个人都是民族的仓颉。

    回忆往昔老人眼角含泪,情绪太激动对身体不好,满以委婉终止对话和老人告别。

    临近中午气温回升,湿漉漉的树枝挂着水滴,地面遍布泥汤像刚下过一场雨。

    东北的秋冬很神奇,阳光不是衡量温度的工具,在室内看见大太阳就穿短袖出门大概率会被冻成冰棍儿。

    满以不确定什么时候回去,寒潮来袭会越来越冷,怕元苘冻伤带她来到旅店附近的商场。

    商场年代久远,装修、服装款式等等都跟不上时代,购物的人自然很少,店家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室内比上课的教室还寂静。

    元苘不在意周围环境,兴致勃勃逛商场购买御寒装备,站在商铺前扫视围巾皱眉,纠结片刻嘟囔黑色吸热放弃小浣熊围巾。

    满以静静陪在她身边,发现她盯着类似抢劫头套的御寒装备缓声阻止:“暂时还用不到。”

    磁性的声音包含笑意,元苘又看了看,款式确实夸张,付过钱两人在商场旁吃火锅暖身体。

    不起眼的小店摆着六张餐桌,与麻辣鲜香的川式火锅不同,店里用泛白的高汤涮鱼片,夸张点说能感受到美味的鱼在舌尖上跳跃。

    元苘大口吃鱼被美味勾走魂魄,回神时老板旁边桌的椅子上笑呵呵与满以交谈。

    午餐意外与鄂伦春人邂逅。

    她扫了眼即将步入老年的男人,回忆这几日的经历,热情似乎是鄂伦春的代名词。

    小饭馆离学校、商圈较远节假日才有些食客,身边好不容易来了个说话的人,而且还对民族文化感兴趣,老板满面红光非常愿意和两人交谈。

    满以是谈话高手,与他对话除了舒服还能感觉到真诚,好像和谁都没代沟,没营养的话题能聊、高深的话题同样能聊,短短十分钟就让老板掏心掏肺。

    老板说鄂伦春是渔猎民族,从前生活在山里,深冬时高山会变成冰封之地。

    同样是1953年,族人在政府的帮助下离开生活一辈子的斜仁柱下山定居。

    “山下好啊!不挨饿受冻,干什么都便利。”

    老板说完低下头,只是有时候还会想,想的不是山上空荡荡的斜仁柱。

    1996年政府全面禁枪,很多人不愿意上缴猎枪,吃饭的家伙让人白收了心里不舒服,老板也是这么想的,把枪藏在家里时不时拿出来擦擦,想打野味儿又不敢,为了只傻狍子蹲监狱何苦呢?

    猎枪放家里生锈,思来想去还是找借口把枪支上缴了,那时候已经是2015年,这年他身边已经没人有猎枪了,即便留着最多就是个念想。

    老板与满以相谈甚欢,厚实的手掌拍响桌面,起身去后厨给两人加餐。

    不一会儿端出一盘名为“塔拉哈”的美食,直译为烤鱼,样子更接近生鱼片。

    冬季鄂伦春人会凿开厚厚的冰层抓鱼,用新鲜的鱼做各种美味,塔拉哈是其中之一。

    串好的鱼放在柳木炭上烧烤,五分熟就端上桌蘸盐巴佐料食用。

    老板突然对食材和自己的手艺没自信:“江里的鱼也不是从前那味儿,不知道好不好吃。”

    元苘夹起盘中晶莹的鱼rou片放进嘴里,弹软又带着炭火香,盐巴与鱼rou一起在舌尖融化,江鱼化身咸香海鱼,竖起大拇指给予老板肯定:“好吃!”

    话很少的小姑娘吃完美食眼睛发亮,老板放声大笑:“那就行!怕你们不习惯,好吃就多吃点儿!”

    美味都进了她肚子,意识到这件事时元苘脸颊发热有些臊得慌,食指按住盘子边推它靠近满以。

    承装美味的盘子在桌面鬼鬼祟祟移动,很快被一股力量阻止,满以食指也抵在盘子边缘笑着开口:“吃吧!”

    他笑得时候眼睛不会变成月牙,里面藏着一汪平静江水,元苘下意识咽了下口水,很快又忽略异样专心吃饭。

    满以低头食用塔拉哈,几乎能肯定她不是从前的元苘,借尸还魂的说法似乎更可靠。

    老板默认两人是情侣,又介绍了很多传统美食,鄂伦春冬季的聚会叫“伊萨仁”,现在民族文化得到重视,很多东西游客也可以体验,丢失和发扬看似同时进行。

    吃过饭,满以和老板推搡半天总算付了饭钱,和老板互留联系方式,有缘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