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青春期是个十分微妙的时间段，明明是属于成长的一个完整阶段，但真正意义上意识到改变的时刻，往往只在一瞬间，毫无征兆地——

    “——突然就感觉不对劲。”周末和及川彻吃完饭回来的藤井桃站在场地边缘和清水洁子小声地说，“但是他人很好，而且很周到，什么都能照顾到，我又实在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

    “是不是目的性太强了？”清水洁子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结束发球练习的泽村大地，他借着喝水的空档，眼睛一直往这边跑，被她抓到偷看之后正装模作样地四处看。

    “不知道，他确实没有掩饰自己的好感，”藤井桃摸着下巴说，“说起来，帅哥是不是都喜欢打直球啊？”

    清水洁子愣了一下，“这么快就表白了吗？”

    “不是表白，但是感觉跟表白差不多，他说喜不喜欢要试一下才知道，”藤井桃看着清水洁子说，“虽然是在说那边烤rou店新出的菜色，但是他看着我说话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是在说那道菜。”

    “所以不对劲的感觉，有没有可能是心动的感觉。”

    “应该不是？他那么说的时候我没觉得不对劲，”藤井桃扭过头，视线和不远处偷看的泽村大地撞了个正着，她眼睛动了一下，突然笑了，“我觉得不对劲的时候，他说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原来很喜欢一道习惯的菜。”

    清水洁子看她脸色，没再搭腔，两个人很快转移了话题，谈到了一年级谷地仁花，入队申请书已经交了上去，明天就可以正式欢迎新人。

    为了庆祝，乌养教练难得请大家吃了一顿晚饭，虽然只是烤串。

    “什么叫虽然只是烤串！”乌养系心猛地灌了一大口啤酒，“这叫成年人的快乐，懂不懂？”

    “我们是未成年人诶，”抱着盐汽水刚喝了一口就被泽村大地换了杯牛奶的藤井桃咬牙切齿地咬了一口鸡rou串，一边因为久违的美味落泪，一边说，“什么时候等我们到了喝酒的年纪再带我们过来啊，我一定喝到你月薪空空。”

    “到年纪了你也喝不了酒，”泽村大地坐在她身边平静地打破她的幻想，“别想了。”

    刚朝泽村大地做了个鬼脸，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两下，藤井桃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面色纠结地重新合上手机。

    清水洁子一看她的表情，突然开口，“他还在约你吗？”她话音刚落，原本还在说话的几个人立刻压低了议论声，耳朵竖很高，假装不在意实际上聚精会神地听着。

    “一直有短信联系啦，”藤井桃后背一凉，警惕地看了一圈后才小声地说，“不过根本没想过约第二次，所以每次回复都要很小心。”

    “是约会吗？”坐在清水洁子和藤井桃中间的谷地仁花完全没有注意到氛围的变化，听她们这么说，好奇地问了一嘴。结果她刚开口，桌子边上坐着的人全都诡异地安静了下来，一致扭过头双眼放精光，吓得她差点缩到桌子底下。

    “约会？桃子姐有约会？”西谷夕塞了一嘴的rou，含糊不清地问了一句，结果刚问出口就被田中龙之介摁了下去。大家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没什么表情的泽村大地身上。连乌养系心都端了杯大杯啤酒，撑着脑袋开始看热闹。

    “不是约会啦，”藤井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就只是吃饭。”

    “只是吃饭……”菅原孝支瞥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泽村大地，故意问，“是男生吗？”

    藤井桃皱起鼻子说：“你好八卦哦，孝支。”

    “是男生吗？桃子姐，是哪一个，足球社的吗？还是网球社队那个王子山，我没记错的话，那家伙确实是年上派。”田中龙之介顿时打起精神，拿出一直不怎么动的脑子和基本上没有的思考能力一个个推理。

    “这么多男生追桃子姐吗？”谷地仁花一脸懵懂地追问，田中龙之介他们几个二年级的噗嗤一声就笑了。

    藤井桃瞪了那几个嬉皮笑脸的家伙一眼，转而正经地否认说：“没有，从小到大没有男生追过我。”

    谷地仁花一脸不相信，“怎么可能。”

    “对啊，怎么可能，”除了状况外的日向翔阳和影山飞雄，排球队其他人仗着泽村大地长时间的沉默，不约而同地开口调侃，“桃子姐明明有不少追求者。”

    “之前如果不是我们排球社先出手让桃子姐当经理，隔壁足球社就准备抢人了。”菅原孝支一本正经地说。

    “运动会的时候，网球社也总是过来我们这边凑热闹，我记得有人找桃子姐要过联系方式。”

    “阿龙，你再乱说话我就要打人了！”藤井桃撸起袖子威胁那几个胡说八道的家伙。

    “我明明说的是实话。”

    藤井桃挥了挥没有威胁性的拳头，“根本没有人跟我表过白，不准乱开我玩笑。”

    依旧不明就里的谷底仁花一脸苦恼，“怎么会呢。”

    “对啊，怎么会没有人跟桃子表白呢？”菅原孝支也学着她，捧着脸一脸苦恼，故意瞥了一眼埋头吃饭的泽村大地，“不过这一次有男生约桃子，说不定就代表你时来运转诶。”

    “什么时来运转，”藤井桃摆摆手，“吃顿饭而已。”

    “如果是校内的男生约你，没理由在之前我们没见过，还是说对方是外校的？”坐在泽村大地对面的东峰旭发现了重点。

    “外校的哦，我们都见过的。”清水洁子生怕热闹不起来，补了一句。

    “我们都见过？！”缘下力脑子转得很快，“是外校排球队？”

    藤井桃没吭声了，过了一会儿，才木着脸点头。

    烧烤店内骤然爆发出一阵能够掀翻屋顶的嚎叫，“是谁，是谁？”田中龙之介大呼小叫，摁着西谷夕的头就要蹦起来，“到底是谁，竟然把手伸到我们乌野来！”

    被他吵得一个头两个大，藤井桃一脸不爽，“你这家伙！”

    竟然跟外校男生约会，还以为桃子会更喜欢近一点的关系。”菅原孝支意味深长地说。

    “哈？”藤井桃拧着眉毛后仰，“这算哪门子的约会啊。”她说完愣了一下，下意识去看自己身边的泽村大地，他正无动于衷地坐在原地，没看她，也没看任何人。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不满意，眉毛一拧，不再看他。

    围绕藤井桃的约会，大家闹哄哄地议论了半天也没从她那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最后是日向翔阳救了被围困的她，他和影山飞雄月岛萤两个人抢烤串差点打起来，大家都跑去劝架，也就没有人继续关注她那个根本不算约会的约会。

    她松了口气，背过身和清水洁子谷地仁花两人小声议论，一直没再看身边的泽村大地一眼。

    散场回家时，藤井桃发现大家都扎堆往相反的方向走，只剩下了她和泽村大地两个人走另一条路，“你们什么时候住到一个方向了？”

    菅原孝支指着清水洁子她们说：“要送女生先回家的嘛。”

    藤井桃立刻看过去，问：“你们俩住一个方向吗？”

    在谷地仁花开口前，清水洁子搭着她的肩膀把她转过去，“是哦，一个方向。”

    “走吧，桃子。”泽村大地后半场一直有些沉默，也没和她说过话，这时开口语气听着有些奇怪。

    “好吧。”这时候藤井桃才明白过来，看了一眼比着拇指的清水洁子后，转身跟泽村大地走向了另一边。

    夏夜的风很热，黏糊糊地粘在皮肤上，闷热感很快涌上脸颊。泽村大地被路灯投下的影子十分宽广，严丝合缝地罩在藤井桃身上，她有些分不清自己身上的热到底是来自风还是来自身边的人。

    “约你的，是不是及川彻？”先开口的是泽村大地。

    “啊，是啊。”她动了一下肩膀，盯着自己脚跟前的影子，没看他。

    泽村大地突然停了下来，问她：“他……是在追求你吗？”

    “目前还说不上，不过有这个感觉，”她跟着停下，挠了挠耳朵，“如果是真的话，我已经打算拒绝他了。”

    “为什么？”

    藤井桃听到这句话，突然侧过脸，直勾勾地看着他，目光直接得把他逼退了半步，“啊？为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很难猜吗？”

    “很难……吗？”他看着她突然凑近的脸，刚才的冷静都成了虚张声势。

    “对啊，很难猜吗？”她又问了一次，一次比一次强势。

    “难……吗？”

    藤井桃的表情一下全收了起来，她不笑的时候其实看着不太好惹，“承认喜欢我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吗？”连语气也带着听起来咄咄逼人。

    “桃子，”泽村大地突然呆立在原地，“你什么时候……”

    “刚刚想明白的，”她的眼睛一直很亮，尤其是夜晚，看着他的时候，带着清粼粼的凉意，“如果一个刚认识我的男生都可以这么干脆利落地承认喜欢，为什么认识我十几年的你不能？所以回答我，大地，你是觉得承认这件事很困难吗？”她歪着头，静静看着他面红耳赤，“当然，你如果说是我想多了，我也不会意外。我不是那种等待别人喜欢我的人，我习惯主动，你可以把这句话当作这是我请求你的回应。我喜欢你，大地，我需要你的回应。”

    泽村大地从来没有觉得这个世界这么安静过，仿佛只要她不开口，原本完整的画面就缺了一块。温热的风迎面吹来，躁动的声音在骨头里滋滋作响，他又想起了无声无息开在后院里的花。

    他觉得，也许成长并不是没有声音的，只是因为习惯了。

    泽村大地的肩膀慢慢沉下来，“抱歉，一直没有发现。”这份声音的存在。

    “是拒绝的意思吗？”藤井桃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是希望你能够答应和我交往，这句话说得很迟，我很抱歉。”

    她利落地点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好啊。”然而等泽村大地刚放松，她又口风一转，“这种事情竟然让我先开口，大地，你真的差一点就没有女朋友了。”

    “其实我本来就是想在今晚告诉你……”泽村大地又露出了他那种对她没什么办法的表情，“……不过你说得有道理，我是太迟了。”

    “你过来一下。”藤井桃突然朝他招招手。

    “怎么了？”他习惯性地弯下腰凑过去，以为她要说什么。

    “当然是教你下一次弥补的正确方式嘛。”她抓着他的领口，将嘴唇贴了上去。

    他罢工了一整晚的运动神经这时候终于及时上线，手臂毫不犹豫地勾住了她的腰，把她带进了自己怀里。

    “喔————！！！！”就在下一刻，嚎叫声响彻深夜的宫城县。

    泽村大地的脸猛地涨红，回过头，死死盯着不远处叠罗汉一样叠着的一群鬼哭狼嚎的乌鸦。

    “你们这些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