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气

    夜里，姜宏山喝了酒的原因，呼噜打得震天响，姜延祁心烦意乱，他本就不习惯和其他人同睡一张床，一闭眼仿佛那股绵长的热气还未消散，仍包裹在耳边，越想越热，索性摸黑出了房间，到阳台上透透气。

    姜卿家在淮和苑，江北中心地段的小区，住的也都是些高知分子，据说刚开盘的时候江北一中的老师扎堆似的交首付，十五层的楼高可以让他对这片从未踏足却被称之为故乡的地方一览无余，钢铁森林中维系运转的是人类特有的情感，他有瞬间的恍惚，对于这座城市，身边的人，他都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书房就在他睡的房间旁边，姜延祁路过忍不住驻足，估计始作俑者应该睡得正香，没心没肺。

    这一夜姜延祁睡得并不安稳，或许是陌生的环境一时难以适应，也或许是一江春水被搅动。

    反倒是姜卿，一大清早就起来了，脸色红润，神清气爽，还主动请缨去买早饭，赵云芳担心她一个小姑娘细胳膊细腿的拎不动这么多早餐，毕竟六个人的分量，便催促姜延祁跟她一起去。

    “不用啦伯母，我自己可以的，延祁哥他哈欠连天的，再让他休息一会”，姜卿说话甜，最能讨大人欢心，她向姜延祁投过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便欢快的出门了。

    姜延祁还是跟了上去，推开门的时候被赵云芳叫住，“拿上卿卿的外套，早上冷点别吹风了。”说着把姜卿挂在门口的外套递给姜延祁。

    赵云芳一直都想要个女儿，奈何丈夫总是忙于应酬，喝酒抽烟样样不少，生了姜延祁后更是忙得不可开交，经常各地飞，跑项目，备孕的事情一拖再拖就到了这个年纪，再想要个孩子是不可能了。刚一见到姜卿她就特别喜欢，长得白白嫩嫩眼睛水灵灵的，让人没办法不疼爱。她一直想要这样一个女儿陪在身边，可惜这个愿望是没有办法实现了。

    拿上外套又是那股桃子味，软糯的手感拿在手里倒与她昨晚那副小刺猬样有点违和，他腿长步子大，本身两个人也算是前后脚出门，很快就追上了。

    姜卿看见他过来倒也不觉得意外，就是觉得这人有点别扭，追上来怎么一句话不说，拿着她的外套也不给她。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男人手臂上yingying的肌rou又指了指他手里的外套，“哥？”姜延祁才回过神来把外套递给她说道，“要去哪买早餐呢？”应该是暑假的原因，路上的行人并不多，整个城市也像刚刚醒过来，水气氤氲。

    “就是前面路北那家，他们家的南瓜馅包子特别好吃，不知道我们今天运气够不够好。”女孩往前指了指，确实能看到很多人在排队。

    “运气？”他有点疑惑，不知道包子怎么会和运气联系在一起。

    “嗯，运气不好就是卖光了，或者要等好一会，所以我们要快一点啦。”说着她抓起来男人的手腕开始小跑起来。

    他任由女孩拽着他，微微落后一点，看着迎面的风吹起来女孩额前的碎发，侧脸因为笑意而鼓起的脸颊，因为小跑而加快的呼吸，女孩融合在初升的太阳和翠绿的草木中，是肆意散发的热烈。

    他太过追求理性和稳妥，和姜卿是两种性格完全不同的人，他对食物没有什么偏好，对人也是，不像姜卿，通身都写着爱憎分明。

    到了早餐铺，看着姜卿行云流水的点单付款就知道这姑娘没少吃这家，运气也不错，买到了她说的南瓜馅包子。

    “我最近运气真的还不错呢。”姜卿嘴角的笑意收不住，直直的看着姜延祁。

    确实买了不少，真要是姜卿一个人出来，不见得比去老家爬楼送水送吃的轻松，姜延祁索性都拿着了，只让女孩拎了几盒小菜，两个人并肩往回走。

    男人有常年健身的习惯，手背的筋路也因为拎着早餐愈发明显，这本是一种正常的身体现象，姜卿不懂身体构造，不懂医学，她只知道这是一种暴力的美感，姜卿想让这双手用力的把她按在身下，毫不怜惜地撕掉她的衣服，抚过她身体的每一寸，这双手足够她颤栗。

    心里的想法更加清晰了，不管怎么样，她要旁边这个人为她沉沦。

    “哥，你们会在江北呆多久啊？”她需要知道时间，起码在他离开前，需要把窗户纸捅破。

    “大概一周，我可能会先走一两天，医院那边我还有项目没忙完。”

    “这么快啊，那要好好逛逛江北了，我们这的江景晚上尤其好看，就在那边。”姜延祁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可惜离得远，而且白天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今天要去祠堂，不知道晚上有没有时间。”姜延祁若有所思的对她说。

    “正好我朋友晚上叫我吃饭，也没时间，明天晚上我带你去看！”江边有个固定的区域，晚上经常会办一些情侣互动小游戏，想到这里姜卿眼底的笑意更浓了。

    “好，先这么定。”

    *

    姜家有一本传了不知道多少辈的族谱，上面只有男丁以及男丁的妻子，女儿家不被收入其中，自然姜卿的名字也不在其中，去祠堂她也不稀罕跟着去。

    对于父系社会她大多数时间都是漠然的，但是现实总会给她一棒，她不得不看到被丈夫家暴的妻子，被老板打压的女职员、被教师猥亵的女童，不得不承认她的漠然更多是因为无力，因为无力，所以不去愤怒。

    吃过饭后只有姜卿一个人留在了家里，她晚上确实要出门，只不过不单单是和朋友吃饭。

    她和冯秋是高中认识的，冯秋长得漂亮，偏偏家里有个不入流的爹妈，她妈生下她便跟别的男人跑了，她爸喜欢嫖，家里经常有不三不四的女人出入，所以她从小跟着奶奶长大，在一堆妇人里冯秋从小就没少听风言风语，也过早的成熟。

    当身边的同学还在懵懵懂懂因为躁动的春心不知所措，拉个手都能红半张脸时，冯秋已经瞧不上身边的毛头小子了。

    和冯秋能成为朋友也是因为冯秋的风流事。冯秋高二的时候和校外的一个小开好了，那段时间晚修放学，姜卿总能看见一辆路虎揽胜停在学校对面，冯秋不穿校服，她爱穿针织贴身的毛线裙，在学校不喜欢别人对她指指点点，所以会套上宽大的校服外套，出了校门就直接脱掉，前凸后翘的坐上副驾后车扬长而去。

    某天晚修，姜卿因为值日出来的晚了点，校内几乎没有人，深秋的晚上更显萧瑟，她裹紧外套准备快点跑回家，却看到那辆揽胜还停在路对面，正疑惑呢就看到冯秋摔门而下，对着车门就是一脚，男人从主驾下来，姜卿看不清楚男人的脸，但是让她现在来评判的话，整个身形和气质比姜延祁差了十万八千里。

    男人快步走过来蹲下身子查看车门，站起来对着冯秋的肩膀重重的推了一把吼道“冯秋你好日子过够了是吧！发什么神经，对你好点你真把自己当盘菜了！”，因为路上车不多所以姜卿能清楚的听到他们的对话。

    冯秋手里攥着什么东西，对着地面重重一甩冷笑出声：“呵，我发神经，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男人从地面上捡起来把东西抖开，姜卿才看清楚那是条白色的丝袜，能看出来被蹂躏的不像样子。

    “你找别的女人了是吗？”冯秋站的很直，脸仰的很高。

    男人轻蔑地转头笑了，“冯秋，你以为你是谁啊，真把自己当成女主人了？你配吗？”

    “你们在车上zuoai了是吗！？”冯秋还是不依不饶。

    “是又怎么样，我告诉你，多了去了。”

    姜卿能看到冯秋的身子有些颤抖，她抬起手想给面前的人一耳光却被中途截下重重的摔向一边，冯秋没站稳撞到旁边的树上。

    “冯秋，摆正自己的位置，咱们就这样吧，好聚好散。”没有再多的话，男人转身回到车里。

    “滚你妈的——”，冯秋嘶哑的痛骂伴随着车辆发动的声音一起消失在秋夜里。

    车轱辘卷起的树叶稳稳地落回地面，姜卿看见冯秋蹲下了，抱着头，身体阵阵颤动。

    姜卿走过去蹲在她身边，手拍向她的后背，像是安慰。

    其实冯秋看见她了，只是她没有精力再去管。“你都看见了？”冯秋的声音还是有些嘶哑。

    “嗯，你放心，我不会和别人讲的。”

    “没关系，反正我也没什么风评，随便你。”她话里不在意，姜卿却能够感受出来，她渴望被爱，却无法接受背叛，否则也不会这样一副伤心样。

    “我真的不会告诉别人，你先起来吧，先回家，太晚了。”她把冯秋手里的校服外套拽出来给她披上。

    冯秋抬头，把脸上的泪擦掉。姜卿她认识，是班里的好好学生，老师偏爱她，爸爸是学校后勤主任，mama是数学老师，家庭幸福。她和姜卿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偏偏在她足够落魄难过的时候，是素不相识的姜卿关心她。

    “你为什么要关心我，我自找的不是吗？”

    “确实是你自找的，不过我觉得这是件好事。”

    “好事，你觉得这是好事？”

    “是的，你看清他了，你及时止损了，不是吗？”

    冯秋破涕为笑了，姜卿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笑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吧。

    后来姜卿也不记得了，只知道两个人顺理成章的成了好朋友，姜卿依旧是她的好好学生，冯秋依旧是情场艳花，只是两个人在别人不能窥见的地方以各自最真实的样子成为了亲密的朋友。

    今晚就是冯秋的酒吧开业，姜卿谎称同学聚会，实际上是去酒吧帮冯秋热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