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轰鸣

    林霜开努力压制心中的震惊，抖着手把芯片插入那块凹槽中。

    那张脸皮滑回原处，好似从不曾在林霜开眼前剥落。很快，金色和银色的纹路从眼角处向外泛滥，蜘蛛结丝一般覆盖了整张面孔，接着他睁开了双眼，空无一物的眼眶里透出亮光，缓慢地扫过林霜开的面孔，然后亮光消失，林霜开的手腕上的传讯机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与此同时，电流过载的噪声在各处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屏蔽装置的失效，林霜开头也不回地冲向来时的缝隙，秦副官的声音在耳麦里响起，听起来是难得一闻的焦急。

    “远程防御在恢复！他们开始封锁了，快出来！！”

    林霜开连一句“快了”都说不出来，整个房间正以rou眼可见的速度崩塌，林霜开钻进缝隙的一瞬间，一整块天花板带着轰隆隆的响声砸在她身后，令她头皮发麻的是恼人的电流声并未停止，反而越来越响，仿佛贴在林霜开的耳膜上。

    她拼命朝着出口跑去，秦副官在和守卫对打的时候抽空在出口轰了一炮，把原本狭窄的通路扩开一半，林霜开灵活地躲避着路上的红光，脚下生风地狂奔。

    耳边的电流频率越来越快，响得如同催命，林霜开隐约知道了要发生什么，在手腕上点了两下打开加强防护屏障，奋力往前一扑压倒把守出口的男人，下一刻爆炸的脉冲从通路中涌出，轰飞了半层楼。

    林霜开咳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掀开沙砾和散落的墙体慢慢爬起来，喉咙里蔓延着陈皮发酵一般的血腥味。

    她手忙脚乱地把秦副官扒拉出来，两个人互相搀着向原定的撤离路线靠近。

    “那里面有什么？”秦副官一边咳嗽一边问，他们俩估计都伤到了肋骨，说话是一样的大喘气。

    “人。”林霜开从背后扯出一把远程脉冲枪，精准地击中从侧面接近的守卫小队，接着说：“很多死人。”

    “现在人类的品味已经突飞猛进到这种程度了吗？”秦副官不无嘲讽地评价道，“真不愿意承认和他们是一个物种。”他背过手向后射出一枪，击中了来人的脑袋。

    “深有同感。”林霜开抬手挡开对面击来的激光，防护罩发出刺耳的尖啸，“现在先想想怎么出去吧，我们要是死在这里，我手上的东西就没用了。”

    “你拿到了。”他语气里有些欣慰。

    “今天唯一的顺事。”林霜开疲惫地笑笑，开枪的动作一刻不停。

    他们一路艰难地移到天台边缘，先前分散的小队从另一边彼此搀扶着冲上来，身上都带着或轻或重的伤，后面缀着持着重武器的追兵。

    后援人员开着三辆飞行器悬停在天台外，在门口帮助他们进行火力压制，流弹在空中来来回回，像一场烟雨。

    林霜开扶着秦副官攀上最左边的飞行器，舱口的队员跳下天台让出位置，帮助其他人撤离。

    两个人脚刚刚踏上去，飞行器就开始摇摇晃晃地启动，朝远处驶去。小分队也陆续登上剩下的飞行器，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开，枪林弹雨被抛在身后。

    但就在飞行器的舱门即将合上的时候，一颗重炮击中了舱门后端，连着整个尾部都炸开燃起火光，在冲击的余波下，飞行器残骸载着林霜开和秦副官朝着一大块郊区空地坠落。

    它下坠的速度实在太快，两个人一时找不到平衡，东倒西歪地撞在舱壁上，眼见快要撞上地面，林霜开调整了一下姿势向驾驶位滑下去，秦副官跟在她身后，两人同时朝着驾驶位前方的观测屏射击，大屏从中间延出碎纹，在抵达驾驶位的时候，林霜开狠狠朝着碎纹踹了一脚，借着惯性拉上秦副官滑出舱外。

    但是已经来不及躲避接连而至的飞行器爆炸，林霜开只能脱下传讯机扔向远处。

    这个....千万不能被毁掉！

    一只金属的手接住了她的传讯机，把它拷在另一只手的手腕上，然后拎起了摔在一边的男人。

    带着传讯机的那只手轻巧地搂上林霜开的腰，往上一带，刚好让她可以伏在自己的肩上。快速移动带起的风吹动林霜开的头发，棕色和灰色的发丝杂在一起，在这样的生死时刻竟然显得格外缠绵。

    林霜开攀住来者的肩，飞行器在他们身后炸开，像一场狂乱的篝火映在她的眼睛里。

    此时此刻林霜开想到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终于知道换个姿势了，拎着可太难受了。”

    第二句话没想好，被她心中涌动的狂喜冲散了，她全然地把伴侣契约、突然的告别、还有过往的所有都抛之脑后，她甚至不知道现在张口会说出“我爱你”还是“谢谢你”。

    最后她开始笑，非常真诚的、发自内心的笑，她那似乎断了的肋骨在她的抖动下隐隐作痛，她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捂在胸腔下方。

    宵风来本来被她的笑搞得迷惑极了，突然察觉到她的动作，于是迷惑马上被担忧取代：“你受伤了！”

    林霜开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小伤，先回你那儿。”

    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见到你真好。”一抹红晕悄悄爬上了宵风来的脸，他的左手又使了几分力。

    至于秦副官，很尽责地在宵风来的右手上扮演着“空气”的角色。

    宵风来回到住处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林霜开按到沙发上检查她的伤势，刚经历完糟糕一晚的兽人脸色很不好，唇色泛白，表情却非常严肃，林霜开后知后觉地想起五年前的分别场景。

    她顶着宵风来谴责的眼神“噗嗤”一声，语调像钩子一样微微上扬：“老天，我们就是做不到同时健康对吧？”

    宵风来一边给她上夹板一边闷声闷气地回复：“你总是不顾后果。”

    林霜开手痒地戳他的耳朵：“我不反驳，但你得知道你也是这样。　”

    兽人没有接话。一时间房间里非常安静，只有三个人的呼吸声。秦副官在房间另一头处理外伤，林霜开替他挡了一波冲击，所以他只有轻微的骨头错位，很幸运。

    林霜开则是用能拧出水的温柔目光盯着宵风来，女人身上的味道和血腥味混在一起，但依然非常清晰好认。

    良久，宵风来低声说了一句话，林霜开没听清，歪着头请他再说一遍。

    “对不起。”宵风来的声音听上去非常挫败，“违反合约，还有...别的事。”

    “如果你能告诉我为什么的话，就没关系。”林霜开现在心情很好，觉得万事都能原谅，“现在不能说，我也可以等到你能说的时候，所以没关系。”

    宵风来看起来像是松了口气：“等我....等时机合适，我会告诉你的。”

    林霜开点点头，瞥了一眼被他们遗忘很久的角落里的男人，坏心眼地发问：“那么我现在能问问，你为什么会刚刚好出现在那里吗？”

    角落里的男人绷紧了身体，rou眼可见地紧张起来，想要把存在感一降再降。

    宵风来缠好最后一圈绷带，回答道：“我的雇主说你们需要帮助，我是速度最快的。”

    林霜开弯起手指用关节处敲了敲那只金属胳膊：“早该想到的。我猜猜，你的雇主帮你把债还清了？”

    宵风来说：“不，她说她只是代付，以后你会还给她的。”

    林霜开撇撇嘴：“太小气了，我还寄给她好几个实验品呢。早知道她是拿给你用，我就再做好点儿了。”

    宵风来摇摇头：“这样就很好了。”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是从角落里传出来的：“她一直知道，是吗？”

    宵风来不太友好地回答他：“她知道。你一直躲着她，让她很生气。”

    男人从角落里走过来，立在茶几边，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像是被谁打了两拳。

    想到当年林霜开对他外貌上的评价，宵风来觉得自己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他的语气严肃起来：“她让我和你们商量一下双方合作的具体事务。”

    宵风来解下手腕上的传讯机递给林霜开，同时提出羊女子的第一个合作要求：“情报共享。”

    林霜开看了眼秦副官，又看回手中的传讯机，脸色十分难看，甚至有一点厌恶：“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我猜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我们最重要的筹码。”宵风来轻声说道，眼神很柔和，写满恳求：“兽人需要你们的帮助。”

    林霜开深吸一口气，一边调出信息一边解释：“我用芯片污染了他们的实验数据，短时间内能拖慢生化武器的研发进度。但这个东西，不是我找到的，是它自己跑来我这里的。”

    随即空中出现一个金色的信息盒影像，盒子落锁处弹出一块虚拟键入界面，林霜开输入了同一个日期，盒子慢慢打开，亮光四射。

    她低声喃道：“让我们看看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