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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回去时已很晚,在这个还没有被光污染的十八线小城市,连路也看不大清。两人一上车,柳小刀便拿出了放在车里的烟,递给秦策。 烟丝微弱的火光在沉寂的夜晚忽明忽暗,柳小刀盯着那点微光,只觉这烟的主人,也很孤独,他明明离自己这么近,又好像离得很远。 秦策瞥见那烟盒里少了一支烟,疑惑地问:“你抽了?” “没有,太苦了。”柳小刀说着,发动了车子。 静静的夜晚只听得到发动机和轮胎在地面摩擦的声音,秦策听出了他话中意有所指,便说:“你放心吧,我没事的。” 他与林永生的关系说简单也很简单。 “他是我读书时候的老师,后来工作调动,需要派一个人去C市做卧底,他和我很熟,便找我商量,最后决定这件事由我来做。案子快结的时候,我已经做到了狼牙集团的高层,这个时候他也已经成了C市的公安局局长。他想着反正狼牙集团迟早要玩完,便找我想让我帮帮忙,暗中cao作,将狼牙集团的资金转移过去,我没答应。所以你放心吧,检察院的将我带走,也查不出什么,只能了解一下情况罢了。” 柳小刀说:“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会参与贪污。” 这种事情,对你来说,太低端了。不知为何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更加不好的念头,那个站在危房外,随意地说出“真适合犯罪”的秦策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而对方像是要验证他所想一般,轻轻吐了一口烟圈,道:“是啊,这种案子,太低级了,我实在没兴趣。” “阿策!”柳小刀打断了他的话,他在开车,没法去看秦策的表情,只得盯着前方,咬着牙问:“我刚刚等你时,已经上网查过了,林永生调来的时候,才2007年,那个时候,你大学还没有毕业吧?” 秦策愣住了,显然没有想到柳小刀竟然会想到这一茬:“正常毕业的话,档案可能会被查到,容易暴露身份,准确说,我的确是肄业,不过后来,毕业证书还是拿到了。” 柳小刀心跳加快,呼吸不平,他心里有太多的疑问了,而从秦策口里亲口说出的答案,却让他的脑子更成一团乱麻。为什么,秦策要去当卧底,甚至连毕业也等不了,要去做这么危险,这么痛苦的事?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去当卧底?” 换来的却是秦策良久的沉默。 “阿策,你得告诉我……”柳小刀几乎是哀求着问他。 “你是在查我吗?”秦策冷笑道:“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优等生,相反,从初中起,便开始打架斗殴,惹是生非,我父亲甚至一度想和我断绝父子关系。到了大学,我也没有改邪归正,变成个好人。老师都在想,这样的人,怎么能毕业去当警察呢,甚至让他进警校根本就是一个错误。一个父母双亡,无牵无挂,留着也是祸害的人,还能找到比他更适合当卧底的吗?不如让他潜入黑帮干点造福社会的事吧。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车内的氛围瞬间降到了冰点,柳小刀听了秦策的回答,心里一阵紧缩,不,我想要的答案并不是这个。那些都是别人为何让你去,但我只想知道你自己的原因。然而他却无法继续问下去,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原点,他和秦策的关系并未前进半步,那个人的过去依旧是一道难以踏过的红线。他想告诉秦策,他不在乎他从前做过什么,只要他今后好好的……可这话到了嘴边,他却说不出口。 谎话。 他做不到全然的不在乎,否则他为何要去查秦策的过去,为何非要去戳人伤疤?他为秦策的过去感到心痛,却又无法停止对他的猜疑。 前方到了十字路口,正是绿灯转红灯,斑马线前停了辆大货车,柳小刀下意识地踩住刹车,车却没有如往常一般正常地停下,方向盘往左偏了过去,右前方首先撞上了那辆货车,秦策一头撞在了侧窗玻璃上,将玻璃砸碎,而柳小刀的头也撞得不轻,陷入了短暂的眩晕。 “笃笃笃。”货车司机敲车门的声音将柳小刀从眩晕中唤醒,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似乎是扭到了,然而他转头一看,眼前的场景让他慌了神。秦策满脸是血的坐在旁边,不省人事。 柳小刀脑子如同断片般全是空白,他努力抽出自己的腿,挣扎着从车上爬下来,靠着车的支撑瘸着腿绕到了对面,发现右侧的车窗已经碎了,他拉开门,将秦策拖了出来。秦策的脸已经被头上流下的血污得面目模糊,柳小刀手忙脚乱地替他擦,眼泪却止不住掉在了他的脸上,将血迹都化开了。 “阿策!”他轻轻地喊他的名字,但对方仍然半点反应也没有,他只得把秦策抱在怀里,伸手探了探对方的鼻息,还好呼吸尚在。 交警和救护车很快来了,秦策和柳小刀都被送到了医院。柳小刀除了脚崴到之外,额头还有些轻微地擦伤,相比之下,秦策的头因为撞上了玻璃,头上被缝了七八针,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虽然医生告诉了柳小刀,秦策之后因为撞击而造成了轻微地脑震荡,休息一阵子就会醒来,然而柳小刀却无法不担心。上一刻他还在猜忌秦策的种种,下一刻,这个人就倒在他面前昏迷不醒,而正因为他的猜忌,导致了这一起车祸。如果他不乱想,就不会开车分心,他如果及时踩了刹车,就不会追尾,如果他不往左掰方向盘,秦策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他无法原谅做出这种事的自己,几乎被罪恶感压垮。 柳小刀在医院守了整整一晚,直到第二天清晨,秦策才醒了过来。 那人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眼睛无力地挣开,恍恍惚惚地看着了柳小刀。 “太好了,阿策。”柳小刀控制不住,眼睛一酸,竟然像个孩子一般哭了,哽咽道:“太好了,你终于醒了,我,我去找医生。” 秦策见他要走,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然而整个人似乎还未清醒,柳小刀重心不稳,差点摔到他的身上,却因为隔得很近,听见秦策口中喃喃道:“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不要和我分手,我答应过你,我不会去犯罪……你相信我……” 柳小刀只得紧紧握住他的手,良久,秦策终于清醒了过来,看见柳小刀哭得通红的眼睛,和放在身边的拐杖,心如刀割。 “你的腿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崴着了,小伤而已,休息一两周就好了。” 秦策慢慢坐直,将柳小刀抱在怀里,那人终于忍不住,埋在他的颈窝哭道:“阿策,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秦策抱紧了怀里的人,隔着厚厚的衣物,柳小刀都觉得被秦策抱得骨头痛,而他能感觉到对方,还在不住地发抖。 他在害怕吗,秦策也是人,也会有害怕的事,他也会害怕死亡,受伤也会痛,他还害怕我会离开。柳小刀此时才明白为何秦策总不愿谈及过往,他害怕自己知道后,会想要离开他,从前便是这样了,而现在,那人的安全感依旧极易破碎。 然而秦策此时所害怕的却并不是自己的事,在他清醒过来后,看到柳小刀的额头和腿,脑子里松了很久的一根弦,在一瞬间便绷紧直至拉断。他回想了一遍车祸发生的过程。没有谁会比柳小刀更熟悉自己的车,在正常的速度下,即使是分神,也会在条件反射下准确地踩下刹车。平时以六十码的速度刹车只要十五米,可是昨晚十五米的距离却根本没有刹住车,有人对车子动了手脚,很有可能是刹车片,车子会往左偏,应该是右侧的刹车片更松,那人知道自己一般会坐在副驾,故意做的。柳小刀取回的车后,仅仅开了一个下午,上下班时正是高峰期,因为车速很慢而没有发现端倪,而后来突遭车祸,柳小刀见到自己头破血流,根本就被吓傻了,又陷入了自责,已无心再想其他。 是冲我来的,秦策痛苦地抱住柳小刀,虽然现在大部分的事情只是他的推测,但是八九不离十,他只要再看下现场的照片,检查一下车子,就完全清楚了。面对怀中之人不住的自责,他却无法解释,他不能让柳小刀再担心了。 但就算他死一千次一万次也好,也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到柳小刀,绝不! “不要再自责了。”秦策放开柳小刀,吻去了他脸上的泪水,“我不该那样和你说话。我以前的确做了很多很混账的事,害怕你嫌弃我,总是对你隐瞒,让你担心……对不起。” 柳小刀仍然有些抽噎:“不,是我不该怀疑你,对不起……” 可那是人之常情,秦策抱着柳小刀,难过地想,你没有必要苛责自己。 秦策清醒后,除了偶尔有些眩晕和想呕吐之外,也没有别的不良反应,而他虽然头被撞破了,带上帽子倒也看不出伤疤,反而是柳小刀这个看似不严重的腿伤,麻烦多了。好在有秦策帮忙,将他背上了楼。 刚进屋,老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得知他出了车祸,关心了一下,柳小刀顺口问了问公司的事情,然而得到的回复,却是不容乐观。 车祸的事太突然,他差点都忘了,公司还濒临破产,这算不算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人倒霉的时候,果真喝水也要被呛着。算了,或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一天没有回家,小白差点拆屋了,秦策好不容易将小白喂好,把屋里里里外外又打扫了一遍,才问:“你们公司,出了什么事?” 柳小刀这时才想到方才他和师兄的话,秦策全都听进去了,这件事情他本来不想麻烦秦策,然而车祸却让他改变了想法,秦策看起来非常担心他会离开他,如何才能让那个人感到安心一点,如果让他觉得自己什么事都让他知道,不管是快乐还是悲伤,甚至有些依赖他,他会不会感到安心一些? 他便一五一十地说了,这件事倒是也能和秦策搭上点关系。秦策皱了皱眉,果然说道:“没想到你们公司也会牵扯进去。我只认识一些放债公司,但是本质放高利贷的,不能碰,你也给你老板说一说,小心别着了道。” 柳小刀叹了口气:“本来我还想把车卖了,没想到又给撞了。” 这一句话让秦策在脑海中灵光闪现,微微出神。 “阿策,你又发呆了?是不是头还疼?” 秦策摇摇头:“没有,不过我想到,我这里有些钱,可以借给你,虽然可能没有什么用。”说完他便回了自己家,从床脚拖出那个盒子,枪下还有一层暗格,他从里面找了张银行卡出来。 秦策回来,将卡交给柳小刀:“这个卡里可能一百万多一点吧。” 柳小刀惊道:“你哪来这么多钱?”说完他又怕秦策多想,赶忙补了一句说:“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你挣钱又不容易,这也是攒了挺久的钱了吧?” “这准确说来,应该算是遗产吧。”秦策淡淡地说着,也看不出什么表情:“父母当年出事,国家给了家属抚恤金,大概有三十万左右。去年我来M市之前,回了趟老家,把房子卖了,你也知道,这几年房价也涨得很厉害。我平时没有什么花销,也就一直没用。” “这钱我不能用!”柳小刀赶忙说:“这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秦策低落地说:“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其实这钱,我本来也是存起来娶媳妇用的。难道你宁愿去找别人借钱,也不愿意用我的钱吗?” 柳小刀见秦策有些受伤的模样,怕又伤到了他的玻璃心,犹豫了一阵,也不矫情了:“你借给我,我给你打借条。” “这卡我也没有绑定任何支付软件,密码是040816。” “这数字,是你父母出事的日子吗?”柳小刀小心翼翼地问。 “小刀,你的直觉有时准得令我害怕,也不知是不是该称赞你。”秦策点了点头,轻轻抱住了他。 那时,距离他入学仅仅只有两周,他本以为终于可以在父母面前扬眉吐气,可以在父亲面前趾高气扬地说,看吧,不就是考试吗,你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也是可以轻而易举做到你视为庄严而神圣的事。然而这场意外的发生,却让他在一瞬间觉得念大学、做警察,都是毫无意义的,而公理、正义,都只是笑话。 柳小刀感受到了他的心情变化,看来虽然秦策和父母的关系很不好,然而父母的死却是他心里的一道永远抹不去的伤疤,难道……秦策那么执着地要去C市当卧底,是因为他父母的原因? 这个想法如同闪电般刻在柳小刀的心里,他觉得自己似乎终于窥到了真相的一角,然而这个真相他却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承受,仅仅只是一角,便如万箭穿心。 柳小刀小心地将银行卡收好,又写好借据,秦策扫了那张纸一眼,便随意地将它放在口袋里,勾起嘴角问:“说起来,要是你们公司破产,还不上钱怎么办?” 柳小刀握拳道:“对阿策这么重要的钱,我就是把房卖了,回老家找父母借钱,也一定会还给你。” “其实没那么麻烦。”秦策的笑容带了些邪气,“你可以rou偿。” 不要破坏这么严肃悲伤的气氛啊!柳小刀方才还在替秦策难过,现在只剩下脸红了,这个人,怎么什么事都能往这上面带?除了满脑子的黄色废料还能有有点别的吗?! “我早就说过,你想要安慰我,和我zuoai就好了。”秦策拉开柳小刀的衣领,又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了一个吻痕,他也不顾柳小刀的脚还有伤,一把抱起了对方,大步走向了卧室。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只有zuoai,才能让他真切地察觉到这个人,还好好地在他的身边。柳小刀本就在医院守了他一夜,身心俱疲,做到后来,已然昏迷不醒。待他睡着后,秦策找出了许久没有用过的手铐,将他两的手锁在了一起,这样就好,柳小刀会永远在他身边,不会逃走,也不会被人伤害,他会保护好他,让那些胆敢伤害他的人,付出代价。 (14) 柳小刀是被电话铃吵醒的,此时秦策一反常态地没有在他之前醒来,还压在他身上发出轻微地鼾声,虽然是轻微地,但是脑震荡果然还是有些影响的。他刚想伸手拿电话,才发现自己的手又被秦策锁住了,只得换了只手去接电话。 又是老板打来的,他正好给老板说借到了钱,不过犹豫之后,他没有提到秦策,只说是跟以前的老同学借的。 “这真是太好了,解了燃眉之急,至少年前工人的过年钱可以发一部分出去了。”老板很高兴,又说:“事情并不是没有转机,之前XX公司手里有个项目,正好是年前最后一周在招标,之前我们因为手上项目太多,没有参与,现在看来,如果能把这个标拿下,资金倒是能运转开来,我已经和那边的老板沟通过了,他们同意让我们临时参与竞标。你伤好点了吗,好了的话上午就来公司,我们开个会,讨论一下,争取尽快把标出弄出来。” “这真是太好了!”柳小刀开心道:“我没事的。” 然而等他挂了电话,看着手腕上的手铐,秦策还一副昏迷不醒的模样,又发愁了。秦策也真是的,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也不好好休息,非要做这么激烈的运动。柳小刀不想吵醒秦策,可他又不得不起床去上班,只得小心地试着掰手铐,却发现根本没用。 秦策为什么又要把他锁起来,因为出了车祸,心情不好了吗?说到底,造成这件事主要还是他的责任,故而柳小刀虽然被他锁住了,也没有埋怨。秦策被他一通电话吵到,手又被拉扯,也醒了过来。 “阿策,你的头还难受吗?把我放开,你再睡会吧。” “你不是要上班吗?”秦策扶着头,果真受到猛烈撞击,还是会影响到身体。 “我自己打个车去就行了。”柳小刀轻声说着,又去摸了摸他的伤口,那伤疤在头上看起来狰狞恐怖,看得他心里一阵难受。 “不行,我送你上班。”秦策说得很干脆,甚至带了些命令的口吻。 秦策虽然强势,却很少用这样的口吻和他说话,柳小刀看着手上手铐,对秦策突然发作的控制欲,十分不解。 秦策利索地起了床,又帮柳小刀将衣服穿好,在秦策的帮助下,柳小刀的腿伤倒也没有太麻烦,那人将他背到楼下,放进了红色的菠萝车里,柳小刀屈着腿坐在副驾,秦策盯着他看了好一阵子,直看得他不自在了。 “等这些事情过去,我们重新买辆大车吧。”秦策笑得有些邪气,又色情地摸了摸柳小刀的大腿,“瞧你这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坐这车一定很难受。” “你……”柳小刀脸红道:“怎么一大早就没个正经,你自己不也一样吗,你个子比我还高几公分。”柳小刀看着秦策的头都快顶在车顶了。 “其实那车撞了挺可惜的,我们还没在车里试过。” 柳小刀气道:“阿策,你能不能多读点书,提高一下个人的修养和品味,好好一个人民警察,不要总想些这么下流的事情。” 秦策吹了个口哨:“没办法,你秦哥哥我就是这么低俗。” “……” 秦策将柳小刀送到公司后,再三叮嘱他一定要注意安全,一定要和同事待在一起,下班也一定要叫他。柳小刀对秦策突然变得婆婆mama有些奇怪,是因为腿的原因吗?可是只是轻微扭伤,连医生也说,休息几天就会好。然而见到秦策一脸不许他说“不”的模样,只得答应了他。 秦策驱车回了交警大队,马上去找了当时处理事故的交警。 “秦队,你不是请假了吗?” “过来看看前天的事故报告。” 从报告上看,并没有什么端倪,但秦策只是想看刹车痕的长度,他又把监控录像调出来仔细看了一遍,果真与他猜的一样。从报告和录像上来看,这只是一起普通的追尾事件,刹车并不是完全失控,只是轻微动了手脚,所以很少有人能看出来。而他出于对车的喜爱,和对柳小刀的感情,早已把那辆车的性能摸了个透。也幸好那天,柳小刀是在城里开的车,车速没有很高,也幸好前面堵着的是一辆货车,倘若是在高速路上,不管是撞伤了自己,还是撞死了别人,后果都不堪设想。一阵惧意袭上了秦策的心头,原来……这种感觉,就是害怕么? 因爱而生忧,因爱而生怖,秦策在将近三十年的岁月中,第一次感受到了爱和被爱,这种美好于他而言,又像是梦一般地不真实,以至于他每天起床,总是要去抓着柳小刀亲亲抱抱,来确认这并不是夜里荒唐的春梦。然而这种美好,却也让他松懈,渐渐让他忘了过去,以为可以无所挂怀地去经营未来。然而如今,他却因为爱,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惧意,这是在从前刀口舔血的日子里也从未体会到的,他甚至以为自己冷血到不知道何为害怕。只是事到如今,已经由不得他去后悔,只能拼尽全力,去保护好所爱的人。 昨天柳小刀的无心之言,也提醒了他,在短短几天内,已经出了两次车祸了,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柳小刀的路虎和标致擦挂时,并没有被监控录下来,不过也没有关系。他找到了出事前方的一个十字路口的监控,将监控调到了8倍速,果然在他计算出的时间看到了那辆标致出现在了十字路口,因为侧门被撞凹,所以十分好辨认。标致在十字路口右拐,十分钟后,在下一个十字路口直行,那是出城的路,秦策同时开了几个屏,又在十分钟后,在高速路口看到了那车。 标致上了去C城的高速路,却并没有在C城下高速,秦策忽然想到了什么,果然那车在前一口匝道出了高速,十五分钟后出现在了位于C城郊区监狱的门口。 “强子要出狱了。”张警官的话如同放大一般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柳小刀和标致的相撞,是一个巧合,然而他和柳小刀在一起,甚至他坐在柳小刀的副座,他为了柳小刀出头的这些事,却被强子的小弟撞见。他和强子之间的烂账还没结清,如今人刚出狱,新车就被撞了,心里肯定是意难平。 秦策本还担心,现在却在心中低沉地狞笑了起来,如果是强子干的,他反而没有那么害怕了,那人会用什么手段,他都能猜到七七八八,而这次事故,也很符合那人的行事风格。新仇旧恨,就一起算个清楚,而他会保护好柳小刀,不惜任何的代价。 秦策办事的效率极高,他出了交警大队,又去了4s店,说要查查肇事车辆的线索。他拿出警察的身份,店员也不疑有他。秦策并没有全看,只将大门口的监控快进了一遍,心里了然,嘴上却说着没事,让店员放心。 “这个交警真奇怪,将录像从头到尾拉了一遍,也不知道在看啥。” 秦策走时还听见店员在背后小声议论,他已经查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这么多进进出出的车和人,却只有一个人,在进入后的第二天,才混在人群中出来,他在4s店里躲了一晚上,是为了干什么事,不言而喻。 柳小刀到了公司,被同事围着关心了好一阵子,小公司开会效率就是高,很快敲定了方案,也就是说,接下来几天,柳小刀都要在公司写标书了。而这次的突发事故,也让柳小刀越发佩服老板,他想若是自己管着这么一个公司,遇到这样的状况,恐怕早就六神无主,然而老板却能镇住场面,不仅将员工都安抚住了,还又拓出了一条门路,短短几天内,让濒临绝境的公司又看到了希望。前几天遇到车祸时,看见秦策被撞得满脸血,他也被吓得慌了手脚,只会抱着秦策哭,什么也做不了。或许从前,他真的是活得太顺了,也被保护得太好了,他要试着改变,他也想像他们那样,有足够的能力,去守护重要的人。 转眼已到中午,同事们见柳小刀腿不方便,纷纷问他要不要带饭。 “不用了,我一会在外面吃。” “我们送你过去吧,这最近的馆子也要走一站路呢。” “没事,没事,有人来接我。”柳小刀还没把自己和秦策交往的事告诉同事,不仅有些心虚。等同事都走了之后,他才打电话给秦策,谁知道秦策早就在楼下等着了,连门口到车上几步路的距离,秦策也要背他过去。 “阿策,你不用这样,我没那么娇弱。”柳小刀本就觉得自己应该学着坚强一点,处事成熟一点,然而秦策对他的照顾,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 “那可不行,你的腿可是极品,不能落下后遗症。”秦策背着他,还不怀好意地在他大腿上掐了一把。 “……” 面对满脑子黄色废料的秦警官,柳小刀觉得槽点实在太多,无力反驳,他也知道自己的腿确实长得好,笔直修长,可秦策在光天化日下毫不避讳地说这些,让他实在无所适从,弄得他也快无法正常看待自己的腿了,真的好想踹秦策一脚…… “小刀,下午有空吗,有件事想让你陪我去做。”吃饭的时候,秦策忽然说。 “什么事?” “我想再养一只狗,小白最近太孤单了,你陪我去看一看吧。” 柳小刀虽然感到很突然,但最近也觉得小白很可怜,秦策根本毫不顾忌小白的感情,当着它的面就开始做一些下流的事情,而且明显陪小白的时间变少了,再养一只,陪着小白,挺好的,秦策可算是良心发现了。 到了宠物店,柳小刀才知道秦策想养一只德国牧羊犬,黑背看起来很凶,喜欢把狗当宠物养的人会选择养黑背的人不多,而且在这个小城市,能碰上黑背也需要运气,故而秦策上午看到,就赶忙拉着他去买。柳小刀想起来,在刚认识秦策的时候,在他家看到的那只黑背的照片,秦策以前应该也是养过黑背的。 “你看怎么样?” 笼子里的黑背大概也有半岁了,已经长到了可观的体型,目测以后会超过小白。黑背凶狠地看着柳小刀,不过柳小刀身为一个合格的狗奴,并不怕它,反而蹲在笼子前伸手去摸了摸它的头。黑背看起来很受用,眼巴巴地看着柳小刀。 “我好喜欢它,我们赶快买了它吧,关在笼子里怪可怜的。”在黑背伸出舌头舔了舔柳小刀的手后,柳小刀看着秦策说,那双眼睛亮闪闪的,满怀期待,柳小刀刚认识秦策时,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从此他再也无法把视线从这个人身上挪开。 “那赶快接它回家。”秦策看着笼子里的黑背,那只狗似乎很通人性,也转过来看他,秦策和店家交易完成后,给黑背套上了狗绳,看起来很凶的黑背却没有挣扎,还在秦策的脸上舔了几下,秦策有些怔然。柳小刀难得见到秦策这样的表情,满是怀念,又有些悲伤。 “你是不是想到以前的那只黑背了?”柳小刀问。 “那是我的警犬,也是我唯一的朋友。”秦策面对过往,难得收起来一戳就炸的戾气,有些伤感,“我们在一起很久,不过后来,它为了给我挡子弹,死了。” 柳小刀拉住秦策的手,这个时候,他得做些什么,他转头看了看周围,见四下无人,红着脸飞快地在秦策脸颊上亲了一口,在他耳边轻声说:“阿策,以后我和小白,还有它,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秦策险些落泪,好不容易才稳住情绪,轻道:“你给它取个名字吧。” 柳小刀说:“他看起来这么凶,和你一样,就叫秦小凶好了。”不过只是看起来,他悄悄想。 秦策却把他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小凶哪里凶了,它又没有咬你,只是看起来凶而已。”说完,他又觉得柳小刀实在有趣,温柔地笑道:“你怎么连姓都想好了,那小白要不要和你姓呀,反正你两看起来也挺像的。”都那么可爱,那么治愈,就像……天使一样。 “我哪有小白那么可爱。”柳小刀有些不好意思,“你养了那么久的狗和我一个姓,你舍得呀?” 秦策搂住他的腰,也亲了他一口:“有什么舍不得,我的就是你的。” (15) 小白对于家里突然多了一个新成员异常兴奋,德牧刚入家门,它就凑在小凶旁边蹭了蹭它,小凶还有些怕生,看起来高冷一些,但是两只狗倒也相处得和谐。 柳小刀这段时间要赶标书,除了睡觉,基本都泡在了公司,他的腿还未痊愈,虽然现在可以脱离拐杖了,但是走起来仍是一瘸一拐的,秦策还请着假,平时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就负责起接送他上下班,有时他加班快到深夜,秦策也要坚持过来接他。 这件事很快也被八卦的同事发现,一时间,大家除了赶进度写标书,担忧公司惨淡的前景之外,又多了一项议题,就是八卦柳小刀的个人问题。八卦在哪里都是大家在惨淡的生活中可轻松调侃的话题,只可惜柳小刀不幸成为了这个话题中心。 柳小刀倒也不是故意藏着掖着,自己弯了还交了个男朋友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何况秦策在他心中还那么好。只是他和秦策交往本来有些突然,他也还没想到怎么告诉朋友们,现在被同事追着八卦,他索性就干脆地承认了。公司里见过秦策的人不多,但秦策帮忙讨债的事大家都是清楚的,对于这个颇有些神秘地秦警官,大家心里还是很有好感的。如果那笔钱没有要回来,现在对他们来说无意雪上加霜。 柳小刀从未遇到过这样的阵仗,这几天也有些焦虑,几乎每天都加班到了晚上十来点,车祸之后,秦策总担心柳小刀会遇到危险,其实很早就在楼下等着,怕影响他工作,也没有告诉他。 这段时间他也需要一些独处的时间,头上的伤几乎有些恰到好处,并没有影响到他的正常生活,但也有足够的理由请假了,他还需要一些时间来考虑如何应对未来可能发生的一些破事。再过几天,他就要回去上班了,便无法再这样陪在时刻陪在柳小刀左右。 转眼已经九点半,柳小刀终于敲完标书的最后几个字,发将标书发给老板后,准备打个招呼走人了。 “你家秦警官该来接你了吧?”同事们也看了看时间,调侃道,“叨叨怎么找了个这么忠犬的男朋友,真是羡慕。” 忠犬,这又是什么形容?柳小刀有些哭笑不得,你们是没见过他发疯啊。 只是他抬起头后,却见到老板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示意他过去聊聊,柳小刀以为要谈竞标的事情,没有想到老板却提到了秦策。 “上次那笔钱,也是秦策借给你的吧?” 柳小刀疑惑道:“你怎么知道的?” “除了秦策,我实在想不出,你还能从谁那心安理得地借这么多钱。” 柳小刀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说:“难道我就不能认识一些土豪朋友吗?”好吧,其实他还真不认识。不过借秦策的钱这件事不能算是心安理得,他几乎是把秦策积蓄给掏空了,而且这钱还是一笔遗产,借这钱,他是良心不安的。 老板说:“前段时间林永生被查,秦策也被牵扯到了其中,你知道的吧。” 柳小刀从老板的口中听出了怀疑地意味,心里很不是滋味,忙说:“你放心吧,这钱来路很正,阿策是不会做那种事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么大一笔钱,如果有问题,他也早就进检察院了。”老板犹豫道:“但是关于这件案子,我私下找熟人打探门路的时候,听到些传闻。他和林永生师生反目,在C城警界中风评也不好。其实你的私事我不该管的,可是秦策这个人很复杂,不是你能看透的,还是多留意留意他吧。” 柳小刀只觉得老板就差没说出“也就你这样的傻白甜才会和他好,擦亮眼睛,别被他渣了”这样的话,然而听到秦策被人这样被人议论,他却更加地不舒服了,和林永生关系不好,不是更能说明秦策正直吗,风评不好有什么关系,业务能力好不就行了吗,柳小刀甚至在心里想,早知道老板会这样想秦策,还不如不要找秦策借钱,那人把钱留着做什么不好,还可以把他的小菠萝换掉,重新买辆大车,就算只是存银行,利息也有那么多呢。 柳小刀离开老板的办公室后,给秦策打了电话,那人果然是几乎秒出现在他的面前,柳小刀也不说话,拉着秦策的手说:“我们回家去。”语气颇有些赌气。 难得见到柳小刀这副生气的样子,秦策担心地问:“怎么了?在公司被人欺负了?” 柳小刀气道:“是啊,被人欺负了,你能帮我打回去吗?” 秦策知道他在说气话,摸了摸他的头发:“警察怎么能随便打人呢?” 这句话像是触到了柳小刀的神经,他在心里更加不平,问:“阿策以前做刑警的时候也很厉害吧?” 秦策心里发疼,他大概已经知道柳小刀为什么反常了,八成是从哪里听来了些风言风语,只得故作轻松道:“那必须的,你秦哥哥的破案率年年全市前三。” 柳小刀这才舒展了眉头,说:“我就知道阿策是个好警察。” 秦策却说:“有些话你听着就听着了,不必在意,别因为我和同事关系搞僵了,没有必要。” 他缓缓踩了油门,驱车回家,柳小刀看着他的侧脸,在周围快速退后的光影中忽明忽灭,他又摇下车窗,点了一支烟,烟也随风飘出了窗外,像柳小刀的思绪一般,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柳小刀知道他又有心事了,说:“阿策,我知道你总觉得自己不好,但是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 秦策苦笑道:“你怎么这么傻?” 柳小刀难得很认真,甚至有些郑重:“我才不傻,我这样说是有依据的,你不是喜欢推理吗,我现在就说给你听。第一,你卧底都做到了高层,却经受住了诱惑,没有变节,也没有堕落,仍然选择和警方一起捣毁了犯罪团伙。第二,你说你小时候很叛逆,做了很多坏事,以至于你爸都要和你断绝关系,但你最后也没有堕落成不良少年,还考上了名校。第三,你在C城每年破案率那么高,却宁愿得罪领导,也不和他们同流合污贪污腐败。第四,你做交警的时候也很拼,总是在加班执勤,还经常去刑警大队帮忙查案子。你明明这么好,为什么总是否定自己?我还能说出五六七八点来,你要听吗?” 秦策听他一下子说了这么多,心里已经是地动山摇,原来他有这么好吗,从前到现在,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父母只知苛责,老师也已堕落,这个世道连同他自己的阴暗面,都看不透彻。 “就像你对我一样,你自己也说过,我喝醉酒的那个晚上,你明明想,却忍住了……”柳小刀憋红了脸,但还是从牙缝里说出来:“虽然你总是喜欢欺负我,又下流又变态,有的时候阴暗又可怕,可我还是觉得你很好,不管别人怎么说,阿策,我……” “别说了。”秦策忽然将车靠在路边来了个急刹车,在柳小刀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解了安全带探了过来,秦策把柳小刀的安全带也解了,将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魔怔般地一遍又一遍在他耳边说:“柳小刀,我爱你。” “我爱你。” 这是他们从相识到现在,柳小刀第一次从秦策的口中听到这三个字,秦策突然的表白让他心如擂鼓。其实并不需要秦策真正说出来,他也知道秦策爱他,不管是白日他所喜欢的近乎宠溺的温柔体贴,还是夜里有些难以消受的浓烈疯狂的爱欲。 只是当对方真正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他才明白,这三个字的分量,对秦策来说,竟然是如此沉重,对方灼热guntang的气息喷在他的耳边,语气却夹着颤音,像是烧得guntang的刀身在淬入凉水中炸出的奔腾热气。 秦策的声音低沉却又急切,颤抖着却又无比地坚定,他以为自己永远开不了口,可却在这会,一个他无论如何也意料不到的场景中,全部说了出来。这是表白,也是他一生一世的诺言。 “阿策,你太犯规了,明明是我想先说的。”柳小刀知道自己又不争气地哭了,他看到秦策的眼眶也在发红,主动地吻上了秦策的唇,说:“秦策,我也爱你。” 也不知道是谁的眼泪渗入了唇中,满嘴都是咸味,渐渐又生出了苦的涩的,酸的甜的。两颗心碰撞在了一起,如同火山爆发,冰川乍裂,而后又紧紧相依。 两人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哭过一场后,柳小刀感觉很累,小白已经在窝里趴着不动了,小凶却仍然守在门口等他们回家。 柳小刀知道这几天秦策对小凶的训练相当严格,和对小白的态度简直形成了鲜明对比。而小凶也不负所望地很快养成了良好基本的日常习惯,它似乎也非常喜欢被秦策这样对待,等秦策让它睡觉去后,还亲昵地蹭了蹭秦策的腿。 “我怎么觉得你在区别对待小凶和小白?”柳小刀不解。 “小凶聪明着呢,我想将他训练成工作犬,你想想以后你去买菜,有狗给你叼篮子,多酷。” “那你让小白也试试呗,不能因为萨摩耶是雪橇三傻就瞧不起它啊,好歹智商也算中上……我们姓柳的不能这样轻易认输。”柳小刀看了眼在窝里趴得舒舒服服的萨摩耶,却底气不足了。 柳家人的家族荣耀吗,秦策笑道:“小白这几天也很有灵性了,等你这段时间忙完,让你检查一下成果。” 柳小刀点点头。 “你也得好好哄哄我。”秦策说罢又叹了口气,抱住他道:“我都饿了好多天了。” 这几天秦策体恤他加班辛苦,也没有怎么折腾他了,此时两人心意相通,秦策仍旧念着忍字诀,柳小刀简直觉得不可思议:“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想做就做好了……但是……但是你不要太过分。” “不能尽兴,不如不做。”秦策幽幽地又叹了口气。 (16) 转眼快到除夕了,也是柳小刀他们正式竞标的日子。若没有之前的意外,他此时应该已经踏上了回家的归程,而人算不如天算,他干脆取消了回家过年的计划,等能休年假的时候再回一趟家。 这一天他一大早就醒了,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平时穿着随意的他也在衣柜里找了很久才翻出一套西装。正装穿在身上,显得柳小刀整个人都成熟了不少,趁得他更有气质,秦策看着他,感觉此时的柳小刀身上真有了点名门望族的世家子弟的风范,而这套西装裁剪得也非常贴合柳小刀的身材,更趁得他腰细腿长,身形挺拔。柳小刀正弯着腰翻着抽屉找领带,本就挺翘的臀部更是毫无阻拦地暴露在了秦策的眼前,他忍不住摸了上去,手感真好,就是好像和之前相比,瘦了一些。 柳小刀被秦策摸到的瞬间就被惊得跳了起来,捂住自己的屁股,红着脸说:“今天,今天你可别乱来啊。” 那一惊一乍的表情果然还是柳小刀专属的,因为穿上正装而显露沉稳气质果然也只是假相罢了。 “我等你今天忙完,以前怎么没见你穿过这身,挺帅的嘛。”秦策笑得不怀好意,他走到柳小刀身边,拉开了另一个抽屉,扯了一根淡紫色的领带出来,“过来,我帮你系。” 自从和秦策同居之后,柳小刀的东西基本都被秦策重新整理了一遍,领带也被秦策分类收了起来。 “难怪我找不着,你这强迫症还真是严重。”柳小刀虽然这样说着,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秦策给他打领带时离他极近,微微低着头,表情温和又认真。柳小刀看着他低垂的眼睛,觉得呼吸不顺,浑身发烧,他们交往到现在,他还是很容易被秦策这些小细节给打动,他真的对这样的秦策毫无抵抗力,如果不是秦策总是在晚上兽性大发,这简直就是柳小刀理想型的性转了。 这样看来,他会被秦策给掰弯了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的。 “你在想什么呢?”秦策将他跑远的思绪拉了回来,让柳小刀到镜子前去看了看。 柳小刀看着镜中的自己,看上去真的像是年轻有为的社会精英了,而不再是那个整天在土堆打滚的工头,他对着镜子给自己打气:“今天一定要加油!” 秦策见柳小刀还对着镜子嘀咕,觉得自家的恋人实在太可爱,而西装这种衣服,实在很适合一点一点地扒掉,他眼神微黯,喉结滚动,这段时间禁欲太久他已经快要忍不住了,他只得搂住柳小刀,发泄似地用唇在柳小刀的颈窝里来回磨蹭。 柳小刀也被他蹭得面红耳赤,他也是有正常需求的青年,这几天,秦策因为不能尽兴这种不可理喻的原因干脆不碰他了,这让他也憋得难受,此时被秦策撩拨了几下,就觉得身体有些发软,某种隐秘的诉求快要喷薄而出。他赶忙挣脱秦策的怀抱,这样摸下去要出事了。 “都忍这么久了,再忍一天也没什么。”秦策叹了口气放开他。 柳小刀警惕地看着他,怎么觉得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今晚一定要干个爽呢? “竟然就忍到快过年了。”秦策感叹道,状似不经意地问:“再过两天就过年了,你今年还回家吗?” 柳小刀说:“和家里说了,今年就不回去了。” “嗯。”秦策一时间表情有些凝重,在柳小刀没有察觉时又转瞬即逝,“这样也好,你可以陪着我了。” 临到出门的时候,小凶和小白也跟着柳小刀走到了门口,秦策说:“你们柳哥哥要出去干大事了,过来,给加个油。” 两只狗听了秦策的话,围到了柳小刀身边,拼命地摇尾巴。 真的好通人性啊,柳小刀心花怒放,心情也放松了许多,弯下腰蹲下来拍了拍两只狗的头,小白趁机舔了舔柳小刀的手,而小凶跑到了门口,用鼻子和前爪把门给打开了。 “好厉害!”柳小刀惊呆了。 小白听见柳小刀的惊叹,很不服气地也去顶了顶门,似乎在说自己也会。 柳小刀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被狗争宠的一天,还是这么聪明的狗,一时之间膨胀极了。看来,秦策训练狗果然有一套。 有了狗狗的加持,柳小刀的心态格外地好,而他老板不愧也是老江湖,将方案硬是讲得天花乱坠一般。柳小刀第一次觉得自己写出来的,平平无奇的方案,从老板口中说出来,感觉像镀了金身一般。 能说会道是多么重要的技能点啊,从前果然是自己太老实了,柳小刀一边听着,一边在心中感慨,不过这些东西他也不是没有学过,就是学不来,所以最后还是选择了当相对来说应酬不是那么多的工程师,虽然实际工作之后,他这工程师总被人说成是包工头,他解释多次无果后也认了,这当然又是另一番血泪了。 结果要到下午才公布,柳小刀想要和秦策吃饭,没想到又收到了秦策的短信,让他和同事一块吃饭,自己有事不过来找他了。 柳小刀只得作罢,心中有些不安。也不知道秦策这几天都在做些什么,他忽然想到这几天他忙着自己的事,根本没有管休假中的秦策是如何打发时间的。明明那个人是因为自己才受的伤,但好像受照顾的一方又变成了自己。 秦策表面上总是看上去对各种事都把控得当,游刃有余,很少令人cao心,但细细想来,其实他才是最需要关心的那一个。 他打电话过去,但对方的手机竟然关机了,他心中不安更大,连吃饭的心思也没了,这几天秦策可是把他看得很严,尤其是下班吃饭无论如何都要陪着他,这种手机关机的情况还是头一次见到。 “柳哥!” 柳小刀忽然听见有人喊他,才发现是认识的小交警,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小交警就问:“你有见到秦队吗?”言语间神色有些闪烁。 “怎么回事?” “C市的同志过来,在查一件几年前的案子,想找秦队帮个忙。” 柳小刀脱口而出:“什么案子?”说完才想到这应该是保密的,自己不该多问。 没想到小交警却没有忌讳,说:“几年前有一桩悬案,不知道你听过没有。12年8月的时候,狼牙集团内部发生了械斗,史怀义假意向警方投诚,狼牙集团当时的老大安昌贵在逃跑途中被林永生当场击毙,然而那次行动也死了一个警察,叫周一峰,周警官那时已经是队长了,和林永生被视为日后争夺副局长的最佳人选,但那次他的牺牲间接成全了林永生。现在林永生被查出有问题,这个案子又被重新拿出了调查。” “这些和秦策有什么关系?”柳小刀问。 “秦队当时不是在做卧底吗,他当时在场,警方想找他了解一下情况。” 柳小刀有些不解:“死了警察这么严重的事,当时没有定论吗?” 小交警对柳小刀这一问三不知的状态其实是有些疑惑的,当时这件事可算得上是轰动全省了,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柳小刀那段时间正忙着实习,还没正式读研,就被老板发配到荒山野岭里的矿井里搞勘察去了,那一去,就断网了整整一个月,几乎过上了与世隔绝的生活。等他回来了之后,听同学说过这事,然而他本来对政治没有兴趣,忘性又大,转头就只是当个八卦一般忘了。 “当时场面太混乱了,警方认定被子弹不幸误伤而死。但是警方收了在场所有的枪支,也没有找到射出那一发子弹的枪。那枚子弹,是一种年代很久远的子弹了,也是专门配给某一特定型号的枪,但是后来那枪频频发生卡膛的故障,后来就停用了。那种子弹,至少也得是十几年前的东西了吧。” 柳小刀一听到“卡膛”两个字时,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赶忙问:“你说,这案子具体是什么时候?” “2012年8月16日,柳哥你真不知道吗,当时很轰动的。” 8月16日,是秦策父母的忌日,秦策家的那把枪,他说子弹卡在了膛里,做不了什么事的,可是,子弹真的还在膛里吗? 柳小刀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失魂落魄一般,良久被小交警唤了回来,他才支支吾吾说道:“抱歉,我是真的不知道秦策现在在哪,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却不知道,在他离开之后,小交警回到了马路的另一面,那里停着一辆看似普通的车,车里坐着两个便衣警察。 “柳小刀一听到枪就脸色大变,看来林永生说他私藏枪支应该是真的,我看可以向上级申请搜查令了。” “可是秦策人还没找着。” “手机监控呢?” “还是关机状态。” “先不找了,柳小刀在这,秦策也跑不到哪去。” 柳小刀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抖,他得把这件事告诉秦策,让他把枪藏好,不,最好将枪永远地销毁了,然而如果秦策真的杀了人,他这样做岂不是成了帮凶。可是如果真是秦策做的,选在那么一个刻意的日子,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柳小刀感觉自己心里的天平已经失衡了,道德标杆般的大义灭亲,看起来是那么正义,到了真正面临两难抉择的时候,他却本能地倒向了另一边,这让他的内心更加煎熬,也更加痛苦。 柳小刀几乎魂不守舍地等了一个下午,终于听到公司中标的消息,可他已经高兴不起来了,连庆功宴也没有心思吃,便匆匆告别同事,准备回家。 秦策的电话依旧是关机状态,柳小刀怎么打也打不通,内心渐渐绝望,秦策连让他做出违背自己道德的选择的机会都不给,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他一路走着,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里不安,总觉得自己又被人跟着了,他停下来四处看了看,但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员,直到他快要回到小区,才忽然觉得跟着他的人近了,柳小刀吓得赶快往前跑,却被一把抓住,他回头看,来人掏出了警察证。 “别害怕,我们是警察。” 柳小刀此时一点也不想看到警察,他拼命挣脱,说:“我又没犯事,做什么跟着我。” 那警察一脸平静,看不出表情,直接拿出了搜查令。 柳小刀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爆炸了,那枪要是被发现,秦策会不会被抓去坐牢,如果真的杀了人,会不会被枪毙?他很难控制住自己不往最坏的方面想。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视线看不见的被围墙挡住的另一头,一个剃着平头模样的人也跟了他一路,见柳小刀落单,正想要动手,没想到有两个警察先出现了,平头似乎有些遗憾,又似乎松了一口气,往后退了一步,却被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抵住了后背,凭他从前混社会的经验,直觉告诉他,那是一把枪。 “别动。”秦策在他背后冷冷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