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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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道路崎岖,傅融一路行来,从流民那里打听不出消息,恰巧一伙山贼主动送上门来,利落地处理掉这伙人,他从山贼口中获悉心纸君说的地址方位。 破庙在阳光下愈显颓败,似乎一根手指就能推倒。 傅融左手搭在剑柄上走进破庙,地上满是土与杂乱的脚印。泥土的腥气扑鼻而来,他拿起一撮土,发觉土块微微潮湿。 “刚挖出来没多久。”傅融若有所思道。 他朝神像后走去,果见地上出现黑魆魆的洞口,洞口有风吹出,看来这个洞口通向别的地方。傅融正犹豫是否要进入其中,流矢破空而入,他侧身避开,眼角余光瞥见墙壁裂缝外的树丛中突然涌现出众多五斗米道信徒。 “当真是在这里?”傅融心中不免疑惑,心纸君所说的地方正是这座破庙,可他却隐约觉得这其中有蹊跷。 “教主,这些物资全部都交由陈祭酒保管吗?”红衣信徒恭敬地请示。 刘辩目光扫过满地木箱,意味深长道:“陈祭酒传道不遗余力,交给他本座最放心,对了,这两大箱纸符务必叫他在前往徐州的路上发放完毕。” 红衣信徒立刻监督鬼卒搬运物资,动作麻利不多时就已清空周遭物什。 刘辩坐在祭坛高处的石座上,脚下的祭坛摆放着三具尸体,分别是跛脚侍女与两名守卫,这三人均被人一击致命,手段利落狠辣。他望着鬼卒们搬运的箱子,笑意盈盈地低声道:“广陵王,这便是我赠你的饯别礼物。” “教主,东西已搬完,此处已洒了火油,还请教主随我们一同前往安全的地方。”红衣信徒劝道。陈祭酒带着物资已离开,而其他祭酒也已踏上返回各治的归途,教主不能再继续耽搁。 “留下十人在地道中等我,其余人可以先行前往徐州。”刘辩左手支颐,神情悠闲,似乎在等着一场好戏的上演。 “是。”红衣信徒不敢多言,领命而去。 五斗米道的地下祭坛出口设在峭壁之上,并非侍女所说的破庙地下。你知道傅融必定不会出现这里,只好凭借着树干一步步往山下走。 你为了保持清醒划破掌心,眼下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是依旧双腿发软,走了半日,山脚似乎仍旧遥不可及。 毒性在渐渐退去,你思绪愈发清晰。 方才你藏在树丛中躲过三十余名返回祭坛的信徒,以及他们簇拥着的张教主。刘辩看起来一切安好,你想起今日醒来时身体上的痕迹,心中颇为郁愤,及时忍住打他的冲动,待人群走远才继续寻找离开的路。 前方有一条被人踩出来的小径,你顺着小径转过弯,远远能看到下方破庙的屋顶。 “倒也相距不远。”你感慨道,原来入口在山北面,绕过去才能到达,怪不得那日五斗米道信徒经过沼泽当即消失,想来也是绕到山后去了。 既然破庙就在下方,或许傅融就在附近。你隐隐听到打斗声,不知是否为错觉。 你加快脚步朝破庙走去,忽然听到头顶传来飞鸟振翅之声,抬头看去却惊觉山后冒出滚滚黑烟。 三三两两的鬼卒仓皇地从山上奔逃,你躲在树后猛地钳住落单的一人,逼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孙策带着大批人马上山了,烧了祭坛!”神色仓皇的鬼卒看到你手中沾血的刀,吓得说话都破了音。 上山的路不止一条, 前两日孙策同你有一起来附近调查五斗米道,却无功而返,以他的性格必定会卷土重来。 “你们教主呢?!”你急切地问。 那人只会摇头,你不耐地将他扔下去,他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向山下跑去。 你咬牙切齿道:“果真不堪用。”这些人都是刚入教不久的农人,遇事便六神无主,根本问不出有用的消息。 “刘辩!”你放心不下地顺着原路返回,山上的冒出的黑烟愈发浓重。 洞口并未有孙策兵马,你无暇顾及异常,掩住口鼻冲入洞口。德阳殿的大火至今仍令你心有余悸,你不愿再见到他葬身火海。 “刘辩!”你呼唤着他的名字,洞口并不深,甬道宽敞,眼前的景象一览无余。刘辩并不在祭坛上,你转向火焰最盛的地方——西王母像所在的通道。 明亮的火光之后,是刘辩含笑的眉眼。他站在西王母像前方,神像被火舌吞没,石料开裂,摇摇欲坠。 “我的广陵王,现在你可明白,五斗米道与孙策之间的冲突永远不会平息,你改变不了任何人。”刘辩脖颈一圈渗出血珠,缓缓汇聚滑落。 你焦急地呼喊:“你别动,我救你出来!有我在,孙策绝不会伤你!” 刘辩嘴角的弧度消失,目光在灼热的火焰中变得冰冷。火焰愈盛,他的身影愈显遥远,仿若一抹剪影。 你想冲过去将他带出来,刚迈出一步,突然间一块石头从上方落下。千钧一发之际,身后有人猛地拉住你的手腕,你躲开石头,洞口开始坍塌。 你挣扎着想要抓住刘辩的身影,身后的人死死抓住你的手拼命后退。 “你不想活了?!”傅融怒道。 “他还在里面,我要救他出来。”你想要抠开傅融的手指,可那双手抓得太紧。 刘辩冷眼看着突然出现的傅融,语气忧伤道:“再见了,广陵王……” 话音未落,火舌舔舐着甬道顶端,石块不断落下,最终挡住了你与刘辩之间的通路。 你只看见了通道完全挡住之前刘辩消失在火海中的身影,没能听到最后的那句话。 “期待下一次的相见,我的广陵王。” “她情况如何?”傅融问道。 张仲景平静地回答:“广陵王在大火中吸入大量致幻的烟雾,兼至之受到强烈刺激,或许会忘记最近发生的事情。” 傅融眉头微蹙,思忖其中利弊。 那日你晕过去之后,他带你逃离火海返回广陵,途中你一直昏迷不醒,他传讯给隐鸢阁请来张仲景为你医治。 阿蝉带着人救出那两名被五斗米囚禁的鸢使,已返回王府复命。昨日留在寿春的蜂使传来消息,孙策已剿灭寿春的五斗米道,传道的首领陈祭酒已被斩首示众,据说那些能使人致幻的纸符一并被收缴。 表面上看来孙策与五斗米道的冲突暂告一段落。傅融正在沉思中,忽然张仲景打断了他的思考:“若无事,我先告辞了。” 傅融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仪,亲自送走张仲景,返回房中时你已经醒了。 “感觉如何?”傅融扶你坐起,自己在床边坐下,关切地问。 你手揉着额头,头疼欲裂,看着眼前熟悉的布置,问道:“这里是我的房间?” “是,你已经回来了。”他的声音平静而笃定,令你安心。 你的视线掠过他的肩头,瞥见了蜡烛跃动的火苗,霎时间仿佛被灼伤一般瑟缩,头疼得简直要炸开。 “别看。”傅融捂住你的眼睛,眼底闪过一丝阴郁。 蜂使的消息所说,五斗米教主在山上起火之后,凭空出现在破庙之中。 那个人算准你会返回,算准了时间再次“葬身”火海。难道就为了让你变成这幅样子? 你缓缓平静下来,语气如常道:“我没事了。孙策与五斗米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你还记得?” 你一时失笑:“我不就是为解决这件事才前往寿春的吗?” 傅融将蜂使传来的消息告知于你,略去与刘辩有关的部分。你未做评判,只简短道:“这两日你辛苦了。” 屋内一时沉寂,半晌傅融道:“你先休息,我去看看药煎得如何。” 房门打开又紧闭,你难以抑制地看向烛火,烛火在你眼前铺开成为德阳殿的大火,刘辩的身影在火中若隐若现,心尖传来尖锐的疼痛,失去他的恐惧在心头萦绕不去。 就好像……你不止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 “教主,徐州到了。”红衣信徒禀告道。 刘辩挥挥手,示意自己已经知晓。十万流民已抵达徐州,陆陆续续仍有许多信徒奔赴此地。 各治祭酒继续不遗余力地传道,除了陈祭酒。 刘辩并不为此感到可惜,陈祭酒忠于五斗米,却触犯了他的大忌,妄想杀了广陵王,丑陋的嘴脸与汉宫中的那些虚伪的权臣无异。 “教主,徐州城内有一户人,我等已传道多次,仍旧冥顽不化。不知教主可有方法?”红衣信徒诚恳求解。 这户人刘辩曾听他们多次提过,是徐州本地士族,家中豪奢,若能加入五斗米道,倒是不错的粮食来源。 刘辩目光流转,朗声道:“在他心中种下一颗种子,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当他遇到危险,都会恰好遇到我教中信徒。一次不成,那就十次百次,他总会相信五斗米道的神力。” 驯化信徒如此,那么广陵王你呢? 那颗恐惧的种子会令你的目光在我身上停驻更久吗? 若一次不够,那就十次百次,直到你再也承受不了,直到你的目光只为我一人停留,只为我一人心碎。 这样的惩罚远比死亡更加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