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再見，是再見一面，或是永遠不再見

    楊明堅持送沈靖瑤回家，回家的路上，她想起自己關機一整晚的手機，趁著等紅燈的空檔，從包包裡拿出。

    一開機便不斷震動，一百多通的未接來電，幾乎都是于子愷撥打的；通訊軟體上，數十則都是她和于子愷共同好友發來的訊息，大略瀏覽一下，都是些詢問她在哪裡，報個平安之類的留言。

    看來，是有人把所有人都問了個遍了。

    正打算繼續將手機關機，沒想手機又震動起來，看了一眼來電的人，沈靖瑤任他響了好一陣子，才姍姍接起。

    「瑤瑤，妳怎麼樣了？我在路上看到妳的車停在路邊，是車禍了嗎？有沒有受傷？跟人起了糾紛嗎？需不需要律師？修車廠呢？要不要借部車子先讓妳代步？」電話那頭連珠炮似的發問，令她插話的餘地都沒有，而于子愷語氣中的焦急，也如過往般情真意切。

    沈靖瑤心裡一陣酸楚，他就是這樣的關心著自己，這二十年來，她才一直無法從泥淖裡脫身，可現在細想，其實他的行為和話語，說是好朋友的關懷，也沒有越過線。

    是她把他的照顧進階成了愛，放任自己去喜歡他，明明有這麼多的證據在她眼前，勸她能回頭是岸，她卻仍選擇了視而不見。

    「我沒事，車子已經吊走了，代步車先不用，有需要再跟你開口。」語氣淡淡的回應著于子愷，沈靖瑤努力的把自己退回好友的界線，用著對待好友的分寸回應他。

    話筒的那頭沉默了會兒，「……那妳昨天晚上是在哪裡過的？我在山裡找不到妳，就往妳家樓下守了一夜，妳沒回來過。」

    「離開警局之後，我在朋友家待了一夜。」壓抑著心裡的酸楚，沈靖瑤維持著語氣裡的平靜，但只有自己知道，那口酸堵在喉嚨裡，幾乎要衝出口。

    「哪一個朋友，我認識嗎？」于子愷明顯的不相信，語調也不住高昂了起來。

    「以後有機會再介紹你認識。」

    「……」

    沉默在兩人之間凝固，于子愷看了眼定位系統，他的音調下沉，「我要見妳一面，我就在妳旁邊，妳在哪？」

    眼角瞥見熟捻的法拉利在對面，沈靖瑤忽然一擁上前抱緊楊明的腰，將頭深深的埋在了楊明的後背。

    「？」楊明有些不明所以的微微轉身，但看沈靖瑤沒進一步的動作後，銳利的眸子若有所思，但仍什麼都沒說，轉回看向交通號誌。

    「定位延遲了，我已經到家了。」臉不紅氣不喘的扯著謊，沈靖瑤大有被拆穿謊言，也隨便的無所謂，「我累了，要休息了。」

    「……沈靖瑤，不過就一個晚上的時間，妳倒是變了。」鮮少連名帶姓的稱呼著她，這是于子愷變臉前的一貫徵兆，他們相知相處了二十多年，幾乎帶著笑容的他，終於不再露出偽裝的那面。

    變了又怎樣呢？世上沒有不變的事情，況且她只是把對他的感情退回好友而已，這樣對他或她……對兩個人都好的對吧？

    「我只是累了，你不會期望我在遇到車禍，又做筆錄又沒睡好的情況下，能夠跟平常的狀態一樣一樣吧？」微微露出笑容，她盡量模仿平常和他說話的語氣，像個朋友一樣帶著幽默，可眼裡的無波、淡然，與從前滿懷愛戀的模樣已經不一樣了。

    「……」握著方向盤的雙手用力收緊，整夜沒睡的于子愷其實很累，整晚他都在精神緊繃的狀態度過，他很擔心她的狀態，他打遍了身邊所有認識她的朋友電話，然而每個人都是一樣的不知所蹤。

    整夜沒闔眼的他眼中布滿血絲，多年相處的默契，讓于子愷敏感的感知到，她不一樣了，但他卻不知道她哪裡不一樣了。

    很想見她一面，于子愷真的很想見她一面，他想親眼確認她怎麼了，不管是疏遠的態度或是陌生的語氣，都讓他突突的感到不安，可說出口的話卻是：「好，那妳好好休息，如果有需要，隨時可以打電話給我。」

    「好，就像往常一樣。」

    「恩，就像往常一樣。」

    掛掉電話之後，他一路搜索著行人道上所有像她的人，他剛剛聽見了她手機裡的背景音，那是車水馬龍的車流聲，絕對不像她所說的到家了。

    號誌燈色轉換，兩方車流交會，于子愷與刻意躲著他的沈靖瑤差身而過，片刻的交會後，兩方向的人，奔向了不同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