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8.草莓酱

    “好久没看到你这么开心了。”午餐的时候，林奈特朝着虚空的方向一指，她把时雨这一早上的好心情全都归结于享乐指数的上升。

    “要不要尝尝看？”

    时雨今天带的是面包，她周末在家自己烤制的，大概因为市场需求在缩小，现在面粉也越来越难买了。

    使用食物压缩包，几十秒钟就可以制作出一道心仪的餐食，大部分人不愿意浪费时间在烹饪这件事上。

    供求失衡，杠杆不断倾斜，曙光城里销售直接食材的店铺一间间关闭，时雨想着，再这样下去她恐怕要去小麦田里自己收割然后磨粉。

    林奈特对面包没兴趣，但好奇精神驱使下，她还是在自己的学识晶片中搜索了一番制作面包的流程：“要和面，发酵，然后再擀面…至少两个小时，就为了这一团面粉制品？你干嘛不去商城里直接买纳米食材压缩包？这样多节约时间。”

    “我也不需要那么多时间，就当消遣了。”时雨慢悠悠地把把草莓果酱涂在面包的表面，心想着，如果林奈特知道熬果酱也要两个小时，会不会直接崩溃。

    看见林奈特又撕开一袋营养液，咕噜咕噜地在吸，时雨咬下一口面包：“你怎么这么累，周末没有好好休息吗？”

    “周六临时安排了加班。”林奈特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我们的线路出现故障了，现在还在排查原因。”

    难怪今天一上午，一个咨询都没有收到，时雨笑了：“那岂不是可以放假了。”

    林奈特一脸“beta果然是这样，天塌下来也能开玩笑”的绝望表情，然后正色道：“据说是非意外损毁，礼拜五晚上三十三层开会开到凌晨。留言系统上有人分析，是人工智能卷土重来，好恐怖。”

    这么说来的话，艾伦那天不是借故托词，而是真的赶着回去开会。

    但时雨不理解：“为什么不会是人干的呢？”

    “怎么可能。”林奈特失笑，午休时间结束了，她把营养液的包装折好转身去找垃圾桶，机械化又充满自豪地说，“现在有最完美的国家制度，经济共享，政治自由，每个人都很快乐，都已经消除犯罪好几百年了，谁会去做这种事。”

    “砰”的一声，共享餐厅大落地窗上溅了一大摊红色液体。

    时雨和躺在地上的那个男人四目相对，耳朵里传来嗡鸣声。

    与其说四目相对，准确应该是她盯着那两个突出的眼球，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他已经死了，几乎摔成一滩rou泥。

    现在是午餐时间，几乎大部分人都会来一楼的共享餐厅吃饭，也有其他人也听到了，看到了，四周是疯狂的尖叫和混乱的嘈杂声。

    从未有过的混乱状态，周围一片享乐指数变橙、变红的预警声，大家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和惊吓。

    有些胆小怕事的三等人直接昏倒在地。

    艾伦推门而入的一瞬间，就看到那个倒在血泊中的男人，巨大透明的落地窗上犹如开出一朵朵花，他点开视讯界面，选择实况播报，和自己的下属分享信息。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三名稳定局科员已经开始现场疏导，有条不紊。

    所有在共享餐吧内的人员可以暂停手上的工作，乘坐轨道交通回家休息，享乐指数骤降到90%以下的，将获得一周假期。

    夏尔看见时雨依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想要上去强行带离，却被艾伦制止。

    “这里交给我，你去通知伊恩，跟他说我晚点去三十六层找他。”

    餐吧里除了艾伦和时雨，其他人均已疏散，面无表情的epsilon提着清洁工具，想把尸体弄走，但楼层太高，摔得实在太烂，只能用铲子铲掉。

    又来了几个人，他们开始拎着桶在玻璃上洗洗刷刷，清洁剂的泡沫混着血液模糊成一团，刷出一道道淡粉色。

    她突然联想到自己刚刚在面包上涂抹草莓果酱的场景，几欲作呕。

    “时雨，还好吗？”艾伦走到她身边，手肘支撑在吧台边缘的木桌子上，恰如其分地遮挡住窗外血rou模糊的一团。

    时雨回过神来，她已经面色发白，紧紧抓住艾伦的手臂，西装外套都在她手心揉成一团。

    “我认识他，两个星期前刚刚在他那里购买过面粉！”时雨整个人抖得不行，“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死掉？”

    艾伦伸出另一只手把她圈住，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个人被诱导以及控制，在上周五晚上损坏了大楼通讯传输设备，一个小时前夏尔把他带去伊恩办公室问话，我想，他就是从三十六层坠楼死亡，不排除是畏罪自杀。”

    死亡，自杀，大概几十年没听过这样的词语了。

    通过基因工程改造，人们的平均寿命预计可以达到两百岁，而3000年培育出来的初代新人类，年龄最大的也才二十五岁。

    现在这个世界充斥着年轻人，还是一出生就可以掌握几千年文明成果的年轻人，他们自打问世起就被泡在蜜糖罐子里，每天的任务就是寻欢作乐，保持开心，完全没有任何理由要选择自行结束生命。

    埋在艾伦温暖的胸膛，时雨才觉得稍稍有些安心，等到现场完全清理干净之后，艾伦才松开了手。

    “你回去好好睡一觉休息。”他沉着冷静地叮咛，后半句话却带着一点紧张，“下班之后，我会过去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