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6章 叔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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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摆着一串油馍馍,几块风干的羊rou。 张珏没拿筷子,手拿着馍一口一个就着马奶吃了,抹了抹嘴,道:“我看你这次是栽了,跑来想招降杨大渊,结果弄得一身腥往后传出去,谁还肯归顺你?” “你怎会觉得我亏了?”李瑕反问道:“说的好似杨大渊是我麾下大将一般,分明是敌方死了个都元帅。” 张珏见他已喝完一碗马奶,随手把桌上装马奶的陶罐推过去,道:“杨大渊本来有可能归顺,结果死了,你还坏了名望,岂不亏大了?” “你是这么算的?” “不然呢?没赚就是亏。”张珏道:“你可想好了,要如何洗清污名?” “算不上什么污名。而且与敌人辩解殊无必要。” “就这样放弃策反杨家了?” 李瑕没说是与不是,只答道:“本就是试探,现在试探过了,对面能动手杀人,说明忽必烈给的好处大。” “但忽必烈刚输了一仗。” “他的实力还在,比我们雄厚。” “但他是异族。” “杨大渊还有情怀、愿意与我们对话,但死了。”李瑕道:“与别人没什么好谈,权力场上说起来都是正义,做起来都是利益。” 张珏深以为然,道:“话虽如此,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却灰溜溜地走了?” “不然呢?你想趁着对面群龙无首,打一仗?” “哈,你看出来了。既然是打算与对面辩解,那就打一仗如何?要争人心,不逞逞威风怎么行?” 李瑕对张珏毫不摆架子,拿起桌下最后一个油馍馍,包着羊rou干,眼中有些思索,态度则很随意,道:“你是主帅,你安排……” ~~ 塞门寨。 诸将既愿意奉杨文安为统帅,许衡顺从军心,便准备为其上表请封,同时已将杨大渊的金虎符交给杨文安。 有如此老成持重之人主持,根本没有给人七嘴八舌提出意见的机会,竟是在杨大渊暴亡不到一日,便完成了兵权的过渡。 等杨大楫反应过来,已是杨文安手持金虎符在大殿下号令诸将之时。 “国朝初立,我必继承叔父遗志,尽犬马之劳,辅陛下一统四海。请诸位共建功名,创开国盛举,往后华盖朱轮,富贵延绵,忠贞以传奕叶、彪炳垂于青史……” 杨大楫站在将台下,看着英气勃勃的侄子站在台上收服人心,脸色愈发沉闷。 好在许衡行事周到,并没有忘了安抚杨大楫,特意邀了他私下相谈。 “以往,世侯家中少有争权之事,杨副帅可知为何?因大蒙古国以战功为重,只要作战奋勇,陛下从不吝于赏赐……” 许衡说着,心里也在思量着形势。 原本平定了李璮之乱以后是该开始收世侯之权了,循环渐进地做这件事,一边打仗,一边通过提拔忠诚好控制的世侯子弟,汰换那些心思复杂的世侯。 但,没能击败李瑕是一个意外。 这让有些该被汰换掉的人心生侥幸。 时局随变得微妙起来,故而需要他来安抚住杨大楫。 简而言之,告诉杨大楫,既然才能不如侄子,那就放下脸面,安心辅佐侄子,往后犹不失富贵前程。 事到如今,杨大楫已没办法,心中虽郁闷,但也只能试着去接受。 他没心情再去杨大渊的灵堂听人哭,自拿了一坛酒到城头痛饮。 …… 正喝着酒,却见麾下心腹将领钟捷上前,轻声唤道:“副帅。” “我知道。“杨大楫喃喃道:“二哥在丧期,我不该饮酒,但……心中哀恸。” “副帅,末将是想说,在城头捡到了这個……” 那是几张字条。 杨大楫接过一看,只见第一张上面写的是“杀杨大渊者,杨文安是也”。 他不由一愣,问道:“对面射上来的?” “是,射了好多。” 杨大楫摇了摇头道:“这是宋人的诡计,不能中计。” 嘴里这般念叨着,杨大楫已看向下一张。 “众人亲眼所见,箭矢自北岸而出。” 若没看到这纸条,杨大楫也许就如许衡劝的那样放下身段,明日酒醒之后便开始辅佐侄子。 此时心底那才沉淀下去的一点情绪却又被拨弄起来。 他又重复道:“这是宋人的诡计。” 话虽这般说,他已转头看了钟捷一眼,示意其继续说。 “副帅,我们这边也有好几个人说,昨夜见到那支箭是从北岸射出的。” “不是天快黑了,能看清吗?” 钟捷低声道:“射箭者都能看清大帅,自然有人看到,只是所有人咬定了是李瑕那边射出的箭,他们只好当自己看错了。” 杨大楫放下酒坛,招了招钟捷,低声吩咐道:“去查。” 若今日继承杨大渊兵权的是杨大楫,他一定只会坚信杨大渊死于李瑕之手。说什么也无用。 但杨文安一掌兵,有些想法便突然不同起来。 杨大楫不由想到杨文安作日曾要领兵去袭杀李瑕一事。 原本,因李瑕确实杀了杨大渊,让人觉得杨文安有先见之名,看穿李瑕险恶,要提兵去救杨大渊。 可若换一个思路看呢? 若杨文安是听说杨大渊已独自渡河,这才提兵呢? 岂不是逼着李瑕杀人? 想到这里,杨大楫登时酒醒。 他没有任何一点证据,却已经在心里确定杨文安才是凶手。 又过了一会,钟捷重新回来,这才却是又带了几个士卒,给出了更多的佐证。 “小人昨日护送鲁斋先生从青涧城过来,隐约听到鲁斋先生与少将军说话,说了很久,鲁斋先生似乎说过该由少将军掌兵……” “你确定听到了?” “小人……应该听到了,好像说是‘如顺天张家,张帅致仕之后,选族中出色子弟’什么的,之后说到少将军该当统帅云云。” 杨大楫脸色完全沉下来。 他踱步良久,双拳不时紧握,最后下定了决心。 “杨文安人在何处?” “还在灵堂上……” ~~ 灵堂上不时响起哭咽声,杨文安还跪在那烧着纸钱。 张大悦坐在一旁撕着黄纸,劝道:“你昨夜便熬了一整夜,今夜我守着,去歇歇吧。” “叔父待我如亲生儿子,那岂有父亲过世了,亲生儿子不守夜的道理。”杨文安道。 一旁的杨文粲抬头看了一眼,复又低下头。 杨文安不仅在丧事上尽心尽力,另外还要料理军中事务,比杨文粲这个亲儿子辛苦得多,也更像亲儿子。 忽然,只听得堂外脚步声阵阵,有百余士卒包围了灵堂。 张大悦回过头,正见杨大楫脸色通红地过来,不由皱了皱眉,道:“杨三哥,你喝酒了?这是做什么?” 杨文安也回头看了一眼,起身行礼,唤道:“三叔。” “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在场的都是自家人,三叔有话,不如就在此处问如何?” 杨大楫四下看了一眼,道:“我看你随我来比较好。” “是。” 杨文安为人子侄态度恭谨,向杨大楫走去。 那边杨文粲目光看去,犹在疑惑三叔为何带这般多人手到灵堂来,堂兄问也不问便过去。 突然。 “动手!” 也不知堂外谁喊了一声。 杨大楫身后有人拔刀上前,刀光一闪,杨文安已经滚倒在地,在地上留下一道血痕。 “三叔?!” 杨文安捂住伤口,仰起头来,惊讶道:“你这是做什么?!” 一瞬间,张大悦大步上前,已挡在杨文安面前。 “杨三哥?!你做什么?!” “我……” “来人!” 与此同时,远处鸣镝声起。 “敌袭!敌袭!” “宋军来了……” 远远的叫喊声传到灵堂,满堂皆惊。 杨文安不可置信,捂着伤口又退了两步,惊问道:“三叔?原来是你?你投了李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