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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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子婉自小身体不好,不巧又摊上了个迷信的亲妈,爱信神棍的话。 在五岁时,她改赵姓薛,小名霈霈,意为雨水丰沛。 理由是,神棍说薛子婉的命格不好,五行缺水,想强命格就要拜干爹,还要改姓,否则活不过十八岁。 亲妈一听,觉得天都要塌了,立马替薛子婉找了个命格极强的人拜干爹,闹着要改姓。 可亲爹不信这些,他说,建国之后还不许成精了呢。 但这都抵不过他是个老婆奴,老婆流几滴眼泪,就什么都答应了。 赵家爷爷初闻要改姓的事,气得人都差点背过去,夜里辗转反侧,回想自己戎马一生,究竟是哪步出了差错,让他生出了这么个违背祖宗的玩意儿。 后来,亲妈又不知道听谁讲,蓉城人杰地灵,适合病秧子休养,在薛子婉六岁时,举家从北京搬到了蓉城。 大院里的同龄少年都知道,赵家有个女儿,没生活在北京,反而住在蓉城。 没人见过她长什么样,只知道是个病秧子。 如此这般,直到薛子婉十六岁,八月盛夏的某天,赵家爷爷亲自跑到蓉城,把薛子婉要了回来,带回了大院。 那天,赵家爷爷问,“霈霈,你愿意跟我回北京吗?” 薛子婉笑得天真无邪,没半点离愁,“好呀。” 一旁的爹妈扶额,他们从没想过,把薛子婉养在蓉城近十年,非但没让薛子婉染上南方的女孩子气,反倒实打实的缺心眼子。 这天,在夏日炎炎的北京,薛子婉第一次住进大院,哨兵站得笔直,路过时,薛子婉朝他笑了笑,梨涡浅浅,明媚得晃眼。 那人对上她的视线,不过一秒便挪开,心里想的却是,她真乖。 薛子婉的确很乖,这种乖不是指性子,而是外表,看起来软糯,实则顽劣。 在蓉城的十年,她被养得很好,褪去病气,一双圆眼水润,明艳活泼,站在那里,像太阳,吸引人靠近。 所以怪不得哨兵想她乖,就算放在大院的少年们眼中,也完全猜不出,薛子婉是他们曾经口中的病秧子。 薛子婉跟在爷爷身后,细细观察着周遭的环境,路边两侧种着不知名的绿树,阳光透过枝叶,斑斑点点的落在人的身上,很安静,微风不燥,一切刚刚好。 慢慢的,走到了一栋小洋房前,推开大门,上了楼。 一扇白门被打开,爷爷笑意盈盈。 “霈霈,以后这就是你的房间了。” 朝西的房间,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看得出爷爷的用心,下午的烈阳直晒,和煦的阳光倾泻而入,十分惬意,薛子婉很喜欢。 “谢谢爷爷。” 爷爷笑着,他侧过身,让薛子婉先进去,自己则跟在后面,一脸慈祥。 薛子婉没换鞋,珍珠皮鞋的鞋跟在木质地板上发出轻扣声,未闭合的玻璃窗被夏风偷袭,掀起翻涌的热意,白纱浮动,她站在窗边,看到了隔壁院落。 那是贺家的院子。 院子的中央有汪池塘。 她转过身,“爷爷,为什么别人家有池塘,我们没有?” 爷爷说,“霈霈要是喜欢,我们也在院子里挖一个就是了。” “那我们也要有荷花和锦鲤。” “好——”爷爷的眼睛眯得只剩一条缝,那是开心。 十四岁的薛子婉拥有不自知的底气,是爷爷的宠爱,那时的她手可摘星辰,无所不能,也无所不敢。 “爷爷,我能去隔壁家院子看看池塘吗?”薛子婉指着池塘的方向。 “当然可以,在这里,霈霈想去哪里都可以。” 在去往池塘的路上。 薛子婉额头上生出薄薄的汗意,被爷爷带着去陌生人家参观,总是莫名的惶恐。 可这份惶恐抵不过好奇。 她在猜,池塘里有几条锦鲤,有几株荷花,却没注意到路边蹲着个脸被涂得像花猫的男孩。 他用手肘推了推旁边的人,眼神往薛子婉身上抛了抛,“这谁?” 那人看过去,没在意,“不知道啊。” 隔壁的屋门被敲响,苍老的声音响起,连喊了几声,“来了来了。” 门被打开,一个精神抖擞的老头站在面前,看起来凶神恶煞。 “老赵?” 自家爷爷笑的得意,炫耀似的,没应声,转头对薛子婉说,“叫贺爷爷。” 薛子婉甜甜的喊,“贺爷爷好。” 贺老的眼睛瞪得溜圆,似乎明白了什么,“你孙女?” 他难以置信,一是因为完全看不出来薛子婉就是小时候的病秧子,二是没想到赵闯这个老家伙有这么个乖巧的孙女。 尽管他常听赵闯念叨他这个孙女。 但他一想到自己那爱搭不理的孙子,顿时不平衡起来。 赵闯点点头,脸上无所谓,但尾巴都快翘上天了,“是啊,这不刚从蓉城接回来。” 薛子婉没发现两人的暗暗较劲,视线一直往贺老身后飘忽。 她一眼就望到了绿盈盈的池塘,池塘一角,隐约晃过白色衬衣的尾巴。 有人? 那是谁? 来不及细想,她便听见贺老说,“要进来看看吗?” 尽管贺老的话正合心意,但许是因为陌生的环境,薛子婉仍拧巴得礼貌,“可以吗?” 贺老笑眯眯的点头。 赵闯也说,“去吧。” 她安下心,“麻烦爷爷了。” 而后走进了那间院子,第一次见到了贺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