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戕

    chapter　6　自戕

    吴老爷回来的时候，云熙的伤还没好全。

    事情瞒不住吴老爷，或者说，吴夫人本来也没打算瞒。

    她不能看着这个男人毁掉自己的丈夫以后再毁掉自己的儿子。

    偷人的罪名扣在一个妾身上，不死也得扒层皮。

    吴老爷站在云熙床前，自己不在的日子里，他像一朵花正处于盛放期一般，被滋润得如此鲜艳。他想到了那具尸体，那人即使能活着等到自己回来，他也不会比死在云熙身上更轻松。

    他捏着云熙的脸，眼睛里有怎么熄也熄不掉的妒火：

    “他让你shuangma？”

    云熙偏头，还没说话，委屈已经爬上了眼尾，嫣红一片：

    “老爷如果不信我，投井还是毒酒，我都接受。”

    这人声音低低的，脖子倔强地昂着，跟当年自己要抬他进门前拒绝的姿态一模一样。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他半夜爬上你的床？！！”吴老爷低吼着，一只手高高抬起，却迟迟不舍得落下，“大夫人要是没发现，你打算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呵，大夫人。”那人发出一阵轻蔑的笑，“是啊，大夫人来得这么巧。”说完，肩膀簌簌地抖了起来，转身抓住吴老爷的双手，哭着问：

    “老爷信夫人的，又何必来问我？”

    这委屈的神态取悦了吴老爷。

    也许，自己是错怪了他。

    那么一个下贱的下人，也配爬云熙的床？

    吴老爷拥住云熙，手不小心碰到他腿上的伤，惹得怀里的人倒吸了一口气。

    他马上便心疼了：“那你也不用这么伤害自己。”他摸了摸那人的鬓发。

    “吸了不少药，不这样还能怎么办？”云熙低眉顺目地解释。

    “你进门这么久了，大夫人非要这个时候害你？”吴老爷眼里分明不信。

    云熙起身反抱住吴老爷，叹了口气：

    “老爷前阵子不在家……”

    他已经给了他理由，至于他信不信，自己已左右不了了。

    吴老爷只是去了一趟野客院，云熙“偷人”的事情便没了下文，各色调理的药更是不要钱似的被送进他的院子。

    吴夫人知道，云熙赢了。在老爷心里，他比自己想象的更有分量。

    这府里这么多双相似的眼睛，她原以为他也会跟那些女人一样，受宠一些时日，最后都会像过了春天的花一样，慢慢凋零。

    可云熙是不一样的。

    这个想法让她害怕，让她想起新婚刚不久的那些日子里，吴老爷有多少次在梦里叫着一个含糊的名字，自己又是怎样在偶然间看到他收起的一幅画，那画中女子的面容已经在记忆里变得模糊，唯有那双眼睛，那双往后一直被吴老爷搜集的眼睛，一次次的进入吴府，一次次地挑战着自己。那些眼睛都失败了，可是云熙……

    不，不能，云熙也应该和那些人一样，像春天的花，开不过荼靡。

    吴夫人的贴身丫鬟去见了云熙，带着各色礼物，并一副伤药。

    “熙夫人可要好好养伤，快点好起来，才能不让老爷忧心。”那丫鬟转述着吴夫人的问候，将礼物奉上，“夫人从老大夫那儿特意求的伤药，喝了便不会留疤了。”

    云熙笑着接受：“有劳夫人挂念。”

    他笑得情真意切，转头便吩咐院儿里小丫头去煎药。

    是夜，野客院乱作一团，那丫鬟的喊声惊动了大宅里的每一个人。

    吴磊跑到野客院的时候，看到云熙正躺在吴老爷的怀里，那暗红的鲜血正不断地从他的嘴里流出来，丫头擦了一遍又一遍，却怎么也擦不尽。那人的头无力地仰着，瞳孔内已没了光，像一只垂死的天鹅。

    吴磊只觉得体温正在一点点离开自己的身体，再顾不得其他，他扑倒云熙的床上，唤了几声那人的名字，那人却再也没像从前那样，抬起小雀一样的眼神来回应自己。

    他转头碰到父亲看向自己的眼睛，一瞬间如遭雷击，默默松了握着云熙的手，颤着声音问：

    “父亲，小娘怎样了？”

    吴老爷没回答他，大夫很快来了，金针一根根地扎下去，黑红的血被逼出来，那人灰白的脸色终于恢复了一丝生气。

    那年过不惑的老大夫擦了擦额间的汗，给出了结论，是毒。

    吴磊几乎有些站不住。

    毒……不，母亲何以……竟恨他至此……

    他看向父亲，那人勉力克制着自己，可他那握着云熙的手青筋迸出，泄漏着他的愤怒。

    这一夜，吴老爷没有回自己的院子。

    这一夜，许多人进了野客院，有伺候云熙的小厮丫鬟，也有帮吴夫人送礼的下人。有的人进去了，却再也没有出来。

    第二日，吴夫人被人发现吊死在了自己的寝室内。